第2章 章節
繁榮景象。
我能攔阻天災,但之于人禍終究也是無能為力。
廟裏的日子又變得冷冷清清。
這天夜色已深,我正準備入定修行。
謝白卻突然進了廟。
眼前男子身量颀長,發絲如墨披灑下來,眉眼都是英挺的味道。
原來是真的已經這麽久不見了。
他定定看着我的位置,突地一笑,“我還以為你不會再見我了。”
他知道我不會應,自顧自又往下說,“我明日行冠禮,你知道這是什麽意思麽?”
男子行冠禮,不就意味着成人。成人之後,便會娶妻、生子……
我默然不語,拿起供果咔哧咔哧啃了起來。
謝白淡淡地笑了,“冠禮之後,我會赴京趕考,大概很難再回來了。”
嘴裏正嚼着的供果突然索然無味,我放到一邊,來回走了幾步,跳上佛像肩頭。
“你……你覺得如何呢?”謝白并沒有發現我移動了位置,依舊看着原處,“你覺得我應該去麽?”
月涼如水,窗外風聲飒飒。
謝白等了一會,擡起眼輕輕笑了出來,“我明白了。我的字入纓,狐貍仙子,就此一別,以後,還請多多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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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總是很倦。
我跳上廟頂。在這裏可以看見門戶民居,看見田壟溝壑,看見村外河流,但也看不見,傳聞中繁華如煙的京城。
謝白對我來說是特殊的,事到如今我也不得不承認。
但他有塵世俗緣,我要修普度衆生。
到此,正該為止。
小村莊裏有人入了殿試,是祖墳上冒青煙的好事。一時人們奔走相告,有人聽聞謝家公子幼時常憩于廟中,染了佛性,一時就連我的小廟裏也熱絡了幾分
接下來的卻并不是好消息。
謝白殿試上一紙答卷,直指民生凋敝國策無方,觸犯天子龍顏,當即被打入死牢。
謝家夫人哭倒在廟前,求上天開眼,神佛保佑。
但這與我無關。
人世間生老病死自然更替,他命中該有一劫,于我,已是破例。
往後無論于他是緣是劫,都與我無關。
然而我還是來了京城。
和傳聞中的車水馬龍并不相符,倒是一派戒備森嚴。
我來見他最後一面,我對自己說。
但我心裏明白,我只是忍不了,放不下。
死牢裏人數衆多,謝白不算富庶出身,但也是養尊處優,如今一片蚊蟻惡臭,也不知道他該如何忍得下來。
我找到他所處方寸之地,施一個小法術清理一下。謝白似乎有所察覺,不敢相信地看向四周,又困惑地坐了回去。
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縱使能救他一回,要是再被發現呢?
若想一勞永逸,需得皇帝金口玉言放了他才為好。
到臨刑的這一天,我才知道并不容易。天子身邊衆多天師打扮,小小障眼法根本瞞不過這些人的耳目。
我嘆口氣,覺得自己已經駕輕就熟起來。布下結界之後,身體已經熟知地疼痛起來。尾巴是有狐一族修煉的結晶,人類天師不可 能窺破其中奧秘。身體被劇痛撕扯着,我再次斷下一尾,立使皇上叫下監斬官,當衆宣告無罪。
但随即便無力支撐,我昏迷在結界之中。
倒下之前我看向身下。謝白衣衫狼狽,卻眸色清明,一雙眼睛銳利地看向結界,似乎能窺破這層屏障,射入我的心裏。
從京城回去路阻且長,我将養數日,終于恢複一絲體力。
皇上雖免了謝白死罪,但想必即時就後悔了,萬民之下又不可改口,打發了他回原籍。
過幾日就下了令,派個都尉軍銜,即日赴邊疆戰場。
邊疆戰事連綿,西戎人攻無不克,占據了北方廣袤的土地。
文官從武,第一戰便上前線,與死罪也無異。
這一回,我縱是有心,也保不住他了。
謝白一身黑甲,倒是英姿飒爽,臨行前來了我的廟,明明這回才是永訣,他卻什麽話也不再說。
謝家夫人幾乎要哭瞎一雙眼,頭發白了大半。
大約是上次許願成了真,這次又拿來祖傳玉佩,求一個洗禮護身。
玉是好玉。
我注視良久。美玉能養靈,或許,我真能再救他一次。
我自斷一尾封入玉中,如此一來便可以時時體察他的情況,如遇危險,自會護他性命。
綠色碧玉絲絲滲出紅色印跡,謝夫人以為真是顯靈,連忙為兒子戴上。
謝白卻目色沉沉。
我藏身佛像背後治療創口。
八條尾巴如今已為他舍了一半。
每次都說下不為例,但終究何時才會是最後一回。
這一路前行果然辛苦。
出乎我意料,謝白看起來并不健壯,一杆紅纓槍卻使得極好。一路險象環生,卻并無性命之虞。
西戎人騎兵優良,擅長草原上大開大合。經歷之前種種,謝白也漸漸沉穩,以城門攻防戰為主,不會輕易受人挑撥。臨到攻城守城,也總能化險為夷甚而以少勝多。。
皇城中此時卻出了事。
南康王率領叛軍,直攻入皇宮。
邊疆一時軍心不穩,有人勤王,有人護主,西戎人趁亂攻了進來,以全城性命迫謝白投降。
西戎人強者為尊,擄了謝白之後,不舍得輕易殺掉,只希望他能歸降,但最好的招安手段,自然是和親。
西戎公主高鼻大眼,美人一個,瞧着謝白的眼神也是美目盼兮。
我默默收了法術,不再看下去。
多好的結局,美女配良将。
他再也不必,接受我的保護。
聯動的陣法此時卻猛烈地顫動起來。
我急急張開法力,狀況卻截然不同。
謝白周圍,西戎武士大刀長弓,嚴陣以待。
他……我目瞪口呆,他不會是拒絕了吧。
他想什麽呢?就算不願受此相逼,現在也是敵營之中啊。
謝白從脖子上取下玉佩握在手心裏,“白心有所屬。大王,我很抱歉。我不可能會是公主的良配。”
心有所屬?我都沒聽說過。這種糟糕的借口,怎麽會有人信。
西戎王果然震怒,一聲令下,押出營外。
萬箭齊發。
謝白手中玉佩“騰”地升起,一團火色紅霧罩于身上。周圍弓箭悉數折損。
數千兵将衆目睽睽,就見謝白立于紅霧之中毫發無損。
謝白明顯也難以置信,手握住玉佩驚疑不定。
我小心維持着和玉佩的聯系,在這麽多人面前暴露法術,我也不知會是有何後果。
果然西戎王驚吓過後大喝一聲,“這是個妖人!所以才能傷到我們那麽多人!來人!把他抓起來!”
謝白被鎖入鐵牢。
手裏摩挲着玉佩目不轉睛地看。
他定然是看不到我的,但我卻還是被盯得發慌。
謝白輕聲開口,“是你麽?”話音未落又笑了出來,“我又在犯傻了,縱然是你,自然也是不願被我發現的。”
幾日後西戎王提審謝白,旁邊坐着一幹和尚道士。
謝白不肯吐露當日原由。一個和尚上前獻策,“刀劍這種東西傷不了這種妖人,大王或許該試試其他方法。我等在此護持,必保大王的安全,否則一旦放虎歸山,可是後患無窮啊。”
西戎王本來猶豫,聽了這話,也應了下來。
我心急如焚,若是這樣一輪一輪試下來,玉佩裏殘存的那點法力,又如何能擋下生死之災。
第一試是火。
西戎王令人把謝白綁上架子,火燃上幹柴,猛地撲了上來。
謝白眉眼淡淡的,低聲說,“你不必急,若我還有什麽遺憾的,就只是想問問你……”
玉佩突然騰出一陣紅煙,擋下肆虐起來的火舌,我終于還是想到了辦法,借由玉佩可以傳遞斷尾的法力,代價是,它所受攻擊全部會還諸于我。
烈焰炙烤在我身上,鮮亮的皮毛一寸寸剝落,我的法力日漸式微,已擋不住多少痛苦。
另一種新的痛感卻轉瞬即至。
謝白一側已開始了下一輪——水淹。
火燎傷的創口迸裂出血肉。我不知自己的神智是否還能清醒,但仍然支撐住陣法擋去一陣陣攻擊。身體被撕扯割裂,是巨石在掄捶,骨髓好像被一節節碾碎成粉末。縱使鬼谷煉獄,也痛不過至此。
三條尾巴擋下三次死劫,身體劇痛,法力又急劇損失,我奄奄一息。
攻擊總算是停了下來。有道士攔下了西戎王,在場衆人眼見謝白一次次面對酷刑卻全身而退,都驚為天人,齊齊跪下請求饒恕。
那麽現在,我終于阖上眼,可以休息一下了。
然而謝白終于還是要成婚了。
如今變了天下,從西戎歸來後不久,街頭巷尾就換了新的閑話。
他拒絕了西戎公主,原來為的是那樣一位女子。
成婚前一夜,謝白來了廟裏,他漸漸似乎已有些察覺不到我,看了一圈終于開口,“我要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