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五十四條鹹十魚
侍衛将銀票雙手奉給他,司馬致眯起眸子瞥了一眼倒在地上的嘉嫔,而後不緊不慢的接過了銀票。
他用指腹撚開銀票,眸光粗粗的掃了一眼銀票的數量,每張銀票的面額是一百兩,一共有二十張。
銀票的票樣與市面流通的不一樣,市面上的普通票樣是百姓富甲之間流通所用的,而晉國的所有大臣官員所用的銀票,都是印有官府印章的。
像是官位較大的官員,例如尚書、丞相、将軍之類在二品以上的大臣們,他們的銀票上會有獨特的數字串碼,借此區分每個官員可用的銀票。
這樣是一來是可以防止官員們貪污錢財,二來也可以減少官員們出現賄賂送禮之類的情況。
綠蘿身上有兩千兩的銀票,這說明綠蘿今日污蔑沈楚楚,必定是受人指使。
若不然一個小小的婢子身上,怎會出現這種大面額的銀票?
只要讓人将銀票拿去戶部檢查,此事便水落石出了。
其實就算不查,他心裏大概也有數了,這銀票想來就是嘉嫔給綠蘿的。
嘉嫔真是出手大方,一出手便是兩千兩,怕是綠蘿被錢財迷住了眼,這才會同意冒死幫嘉嫔陷害沈楚楚。
綠蘿之死可能和嘉嫔也脫不了幹系,畢竟方才綠蘿還好好的,嘉嫔一過去,綠蘿便突然噴血了。
如果事情真的是這樣,那嘉嫔此人也太過可怕了一些,不惜毀容之代價,也要置沈楚楚于死地。
他真是看錯了嘉嫔,原本往日嘉嫔與沈楚楚作對,他只當嘉嫔是一時鬼迷心竅。
現在他才知道,嘉嫔所為所謂皆是她的本性,根本就不是一時之間犯了糊塗。
司馬致将銀票收了起來,而後走到了嘉嫔身邊,他垂下眸子望着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的嘉嫔:“嘉嫔品行不端,目無宮規,屢次冒犯楚貴妃,由嫔位降為七品答應,即日起搬離長春宮,入住景陽宮。”
聽到皇上的話,原本裝暈的嘉嫔,這次真的吓暈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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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陽宮位處東六宮,上一任廢後曾住在景陽宮長達五六年之久,此乃皇宮中最清冷落魄的宮殿,也被衆人稱為‘冷宮’。
除了那廢後住過景陽宮之外,先帝還有幾個不受寵的嫔妃也曾住過此處,她們的下場基本都是郁郁而終,末了瘋瘋癫癫的離開人世。
聽聞景陽宮時常傳來鬼叫,旁人都是盡量繞着景陽宮走,一到夜裏更是沒有人敢靠近景陽宮。
若是嘉嫔入住了景陽宮,不出半年絕對也是要變成瘋子傻子,而後死于非命的。
沈楚楚目瞪口呆望着司馬致的背影,現在是怎麽回事,劇情崩壞了?
她在來之前帶上綠蘿,只是想讓綠蘿将自己的利用價值揮發幹淨,然後她就可以将綠蘿扔到掖庭裏去,再也不用看到綠蘿這個叛主的小辣雞了。
哪裏想過綠蘿會将自己直接作死,還間接的在狗皇帝面前暴露了嘉嫔。
綠蘿身上的銀票肯定是嘉嫔給的,要不然綠蘿今日也不至于豁出性命來害她,
嘉嫔自己肯定是沒有這麽多錢財,估計是入宮之前從丞相府帶來的,而像是沈丞相一類的官員,他們的銀票上都有特殊的記號。
想來狗皇帝定然是看到了銀票上的記號,所以懷疑嘉嫔是今日之事的策劃者,才會将嘉嫔罰的這麽重。
從四品嫔位,直接降到了七品答應,這簡直是質一般的飛躍。
要知道七品答應已經是晉國皇宮中最低的位份了,除非是剛入宮的秀女,若是因為犯錯而被降為七品答應,基本上這位份便形同虛設,與宮中的宮女并沒有什麽太大的區別。
再加上狗皇帝讓嘉嫔搬進了冷宮裏,那嘉嫔的地位便是連個普通的宮女都不如了。
在這踩一捧一沒有人情味的皇宮之中,誰受寵便上趕着巴結誰,要是那曾經在雲端上的人摔進了泥土裏,人人都恨不得上趕着再去踩一腳。
如今的嘉嫔毀了容,又被降了位份,還被扔進了冷宮之中,活不活的下去都難說,往後想要翻身也是絕無可能的事情。
可這本書的劇情走向并不是這樣,後面還有不少劇情沒有走完,若是女主嗝屁完蛋了,接下來她又該何去何從?
沈楚楚黑着一張臉,原本她只是想幫嘉嫔毀個容就罷了,誰想到劇情直接變成了現在詭異的走向。
改變了這麽重要的劇情,怕是那雷絕對不會放過她,畢竟女主都要被搞死了,她肯定也活不成。
雖說已經破罐子破摔,可沒死之前,她還是心存希望和僥幸,哪怕有萬分之一活下去的可能性都是好的。
果然不出她所料,不過眨眼之間,暖棚外便已經烏雲密布,滾滾雷聲從天邊炸開,白日驟然黑了下來。
沒有一滴雨水,電閃雷鳴之聲卻不絕于耳,沈楚楚自知那雷馬上就要劈下來,連忙邁步朝着嘉嫔走去。
不管嘉嫔往後下場多凄慘,反正她要是被雷劈死,嘉嫔也別想活。
沈楚楚在衆人訝異的目光下,一把緊緊的抱住了嘉嫔的身子。
嘉嫔片刻前因為皇上的話,驚吓過度而昏迷過去,被她用力這麽一摟,胸腔受到了壓迫,一口氣沒憋上來,直接給憋醒了。
一道金黃的閃電劃過天空,像是一把鋒利的斧刃,帶着狠戾之氣,将暖棚狠狠劈開,直直的朝着沈楚楚身上砸去。
嘉嫔和沈楚楚連在一起,當嘉嫔一陣開眼便瞧見了刺眼的一道光,伴随着一聲巨響,她忍不住尖叫出聲。
相比于嘉嫔的失态,沈楚楚就好了很多。
她只是緊緊的閉上眼睛,用力的咬住了嘴唇,一遍又一遍的安慰自己,能拖着女主一起死,她這個女配死的也算物超所值了。
“娘娘——”
她隐約聽到碧月的驚叫聲。
沈楚楚想告訴碧月自己沒事,但她下一瞬便失去了知覺,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刺眼的白芒打在臉上,耳畔邊是嘈雜的噪音,她呆滞的望着前方的小女孩,不知道自己如今身處何方。
她被雷給劈死了?
沈楚楚摸了摸自己的臉,似乎沒什麽溫度。
她想了想,擡起手臂放入齒間,惡狠狠的咬了一口。
一口下去咬的胳膊都快見血了,愣是一點疼痛的感覺都沒有傳來。
沈楚楚欲哭無淚的扇了自己一巴掌,她大概是真的被雷劈死了,要不然怎麽會沒有痛覺?
“撲哧——”女孩的笑聲從前方傳來。
女孩扭過頭,笑容純真:“姐姐,你為什麽要打自己啊?”
沈楚楚愣了愣,眼睛瞪得大大的:“你看得見我?”
女孩露齒一笑:“看不見。”
沈楚楚:“……”
難道她還活着?還是說這個女孩也是鬼?
“我開玩笑的啦!”女孩見她一臉便秘之色,笑嘻嘻道:“我要去找長蘇哥哥玩了,姐姐咱們下次見哦。”
長蘇哥哥?
聽到這個稱呼,沈楚楚頭疼的像是要炸開了一樣,太陽穴處突突的跳動了幾下,胸口堵着一口悶氣,一股無法言說的窒息感向她襲來。
她捂着腦袋,面目扭曲的蹲下了身子,一臉的痛苦之色。
沈楚楚強迫自己看向那女孩的背影,只見女孩一溜煙的跑了出去,熟練的趴在角落的一面牆旁,像只毛毛蟲一樣,扭着身子從狗洞鑽進了牆的另一側。
她的頭更疼了,伴随着一陣嘈雜的聲音,她的眼前出現青色的重影,強烈的眩暈感令她無助的癱倒下去。
“娘娘?”
“娘娘——”
沈楚楚緩緩睜開雙眸,她迷茫的看向白色的帷帳,碧月的臉龐闖入了她的視線之中:“娘娘,您終于醒了!”
碧月的聲音中帶着一絲哭腔,沈楚楚怔怔的望着碧月,看到碧月紅腫的像是核桃的雙眼,她的唇瓣輕輕的顫了顫。
腦海中隐隐回蕩着女孩清脆甜美的聲音——長蘇哥哥。
沈楚楚目光呆滞的怔了怔,安慰自己那是一場夢,那個笑容純真的女孩,也只是夢裏的一員。
所以她沒有溫度,更感受不到疼痛。
“碧……月?”她嘗試着開口喚道。
“娘娘,奴婢在這裏,您是不是哪裏不舒服,奴婢這就去請太醫來!”碧月一臉的緊張之色。
沈楚楚渾濁的腦殼,逐漸清醒了起來,她一把抓住了碧月的手臂:“不用了。”
“娘娘您真的沒事嗎?”碧月紅通通的眼眶,又濕潤了起來:“您都昏迷了兩日了,皇上方才來看過您,剛剛去上早朝了。”
“那天……發生了什麽?本宮記不太清了,你給本宮講一講。”沈楚楚揉了揉太陽穴,只覺得自己腦子裏一片漿糊似的。
碧月吸了吸鼻子,将事情簡化了一下:“不知怎地突然打了雷,那雷劈中了綠蘿的屍體,緊接着三道雷都落在了綠蘿身上,而後您就暈倒了。”
其實碧月也沒看太清楚,當時暖棚裏烏漆嘛黑的,再加上那一道雷劈下來也就是眨眼之間的事情,待到所有人反應過來,綠蘿的屍體已經焦黑焦黑的了。
再一轉眼看到主子,主子和嘉答應一起暈了過去,召了太醫來也只是說受到了驚吓,養幾日便好了。
皇上身子不好,每日還是會抽時間來看主子,可惜主子昏睡了兩日,都沒瞧見皇上那擔憂的模樣。
沈楚楚挑了挑眉,她明明瞧見那雷是朝着她身上劈下去的,為何到了最後雷卻落在了綠蘿身上?
難道說是因為她抱住了嘉嫔……哦不對,現在嘉嫔已經是嘉答應了。
雷原本是想劈她的,但是她扯上了嘉答應這個女主墊背,所以那雷在緊急關頭踩着急剎車,劈在了在她身旁的綠蘿身上。
若是這樣說來,她豈不是只要在改變劇情的時候,瞧着那雷劈下來,她就趕緊抱住嘉答應或者是狗皇帝,這樣雷就劈不到她了?
沈楚楚像是發現了什麽新的大陸,她原本無神的雙眸瞬時間便亮了起來。
“娘娘,這個時間皇上應該下早朝了,要不要奴婢備上些補湯,您去乾清宮探望一番皇上?”碧月試探着問道。
沈楚楚哭笑不得的看着碧月,方才碧月還無精打采哭紅了眼,現在見她醒過來,碧月立馬就精神過來了。
她想了想,狗皇帝現在生着病,聽碧月的意思,這兩日他還來看過她幾次。
那既然現在她醒了,那的确是該意思一下,過去見他一面。
沈楚楚點了點頭:“正好本宮想出去走走,便順路去看看皇上也好。”
碧月見她願意去看皇上,高興的連忙應了下來,轉身便要去禦膳房準備補湯。
“本宮與你一同去,正好去禦花園透口氣。”她坐直了身子,從榻上慢吞吞的爬了下去。
碧月給她绾了一個松垮的随雲髻,換上了一身杏紅雲雁細錦裙,外頭披了一件八團喜春錦織大氅,這一身喜慶的淡紅色,将她身上的慵懶之美襯的淋漓盡致。
“娘娘有傾城之姿,宛如出水芙蓉,皇上看到娘娘,定然會被迷住。”碧月誠心贊嘆道。
沈楚楚不以為意的笑了笑,固然有再美的姿色,在這後宮之中都沒有卵用。
帝王的恩寵可以因容顏而起,也必定會隕于容貌。
色衰而愛馳,若是以為擁有姣好的容貌便可以聖寵不衰,那便是天底下最蠢的傻子。
指望着去靠一個男人,倒不如想想怎麽提升自我的能力。
嘉答應如今算是暫時性的不足為懼了,接下來嘉答應被關在冷宮之中,就不能出來作幺蛾子,原書的劇情便也不能繼續下去。
但她不敢卻掉以輕心,嘉答應畢竟是擁有女主光環的女人,就算現在落魄,指不定哪天又會被老天爺眷顧。
也就是說,趁着嘉答應還在冷宮之中自我消沉,她必須趕緊找機會從皇宮裏逃出去。
如今逃跑的路費她都攢的差不多了,光是入宮之前,沈夫人便給原主塞了一萬兩的銀票。
雖然在她穿書之前原主揮霍了一部分,但還是餘下了幾千兩銀票足夠她花的。
不過保險起見,那些銀票她會托人通過黑市換成金錠子和銀錠子,便是吃虧一些,也不能像嘉答應一樣因為銀票而露餡。
再加上她平日在宮中私下攢了些銀錢,若是她用假死之計逃出皇宮,應該最起碼小半輩子都不愁吃喝了。
沈楚楚越想越美,面上也跟着碧月一起笑開了花。
碧月出門吩咐小翠去禦膳房取膳,主仆三人一同走出了永和宮。
為了節省時間,小翠先行去了禦膳房,碧月則陪着沈楚楚去了禦花園走動。
沈楚楚站在涼亭之中,環顧四周後,只覺得今日的後宮似乎格外的清冷。
往日那皇貴妃最喜歡的便是帶着自己的狗腿子,在禦花園裏亂逛了,今日卻連皇貴妃腿毛的影子都沒看見一根。
“皇貴妃呢?”她有些奇怪的問道。
碧月壓低了聲音:“那天和嘉答應一起被皇上罰了,如今她已經不是皇貴妃了,娘娘喚她咖妃就是了。”
沈楚楚的嘴角抽了抽,總是皇貴妃的叫着,她都快将皇貴妃的真名給忘了。
多虧了皇上給皇貴妃降位份,她才記起皇貴妃原名叫李咖咖。
“咖妃被禁足半月,想來最近娘娘都看不見她了。”碧月又小聲補充了一句。
沈楚楚點了點頭:“那只貓如何了?”
“貓按照娘娘的吩咐,給偷偷送出宮了。”
有一句話碧月沒說出口,那貓就算送出去,估計也命不久矣了。
原本太後是想将貓直接打死的,但皇上攔住了太後,讓她将貓拿了回去。
可咖妃往貓身體裏刺進去那麽根針,便是大羅神仙來,怕是都不能将針全部取出來。
“好,記得這兩日有空,再去尋摸來一只性格溫順的暹羅貓來,給慈寧宮送去。”
這次雲瓷幫了她的大忙,若不是雲瓷出言幫助,要想證明她自己的清白,肯定還是要多費些功夫。
她還沒忘記答應雲瓷的事,但這只貓受了傷,還是換一只送到慈寧宮比較穩妥。
碧月應了下來,小翠拿着食盒走進了涼亭:“娘娘,補湯已經備好了。”
沈楚楚微微颔首,走在兩人前方,慢吞吞的朝着乾清宮的方向走去。
從禦花園走到乾清宮有兩條路,她選擇了路過景陽宮的那一條。
她準備隔着冷宮的大門,瞧一瞧嘉答應現在的模樣。
雖然這聽起來可能有些惡毒,但她現在的真實想法就是覺得嘉答應落此下場,簡直是大快人心。
嘉答應終于算是感同身受了原主那痛苦無助的滋味,可嘉答應嘗到的苦楚,又怎及原主萬分之一?
鸠占鵲巢十餘載,原主流落在外十餘載,回京後受到嘉答應的挑撥,原主與父母反目成仇,到死都對丞相夫婦懷恨在心。
争取心愛之人,這本無錯,可嘉答應一次又一次的陷害原主,使用腌臜的手段令狗皇帝厭惡原主,最後原主被打入冷宮茍延殘喘,嘉答應還要再送去一條白绫。
哪怕原主驕陽跋扈,也從未像嘉答應一樣殘害旁人,如今嘉答應害人終害己,不過是因果報應罷了。
失神之間,她便已經走到了景陽宮之外,這條路上沒什麽人,或許是因為覺得景陽宮晦氣,一般宮裏人都繞着這裏走。
景陽宮的大門已經生鏽了,大門外還插着一只嶄新的銅鎖。
還未靠近那門,沈楚楚便聽見門裏頭傳來嘶聲裂肺的哭喊聲,那聲音響徹雲霄,猶如動物臨死前發出的悲鳴。
她疑惑的走近了那門,哭喊聲卻戈然而止。
沈楚楚猶豫不決的往前走了兩步,嘉答應不會死在裏頭了吧?
那大門和鎖之間有些空隙,她遲疑着伸手貼上大門,往裏輕輕的推了推。
她還沒剛将臉湊過去,試圖看一看裏頭的情況,只見一只布滿紅色血絲的眼球,驀地出現在門縫之中。
沈楚楚吓得‘嗷’的一嗓子竄了起來,小腿肚子一軟,一屁股癱坐在了地上。
一只手從側面伸到了她的面前,她下意識的抓住那只手,借力從地上站了起來。
或許是因為她驚吓過度的原因,她死死的攥住那一只冰冷的手掌,竟然忘記了松手。
“娘娘,手……”碧月急了,她小心翼翼的出聲喚道。
沈楚楚目光呆滞的轉過頭,沒有看到碧月的臉,倒是看見了一個平坦的胸膛。
她的視線緩緩下移,落到了與她小手相交的那只手掌上。
那手指修長而又骨節分明,指甲修的很整潔,微微圓潤的弧度,輕輕彎起的指關節,一切看起來都剛剛好。
當然,如果這手是狗皇帝的,可能會更好。
作者有話要說:司馬致:這綠帽子包郵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