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探尋真相 (1)
怡然客棧的火,到破曉時分,終于漸漸熄滅。
客棧的廢墟前站着幾個人,除了司空曜帶着成風、皓月、柳芸兒,自己跑出來的孟掌櫃、小二,被成風、皓月救出來的一對母子外,還有早些時候要過水的一對父女。
“還有什麽人沒出來?”司空曜皺着眉問道。
“好像沒看見住上房的那個鹽商馬老板?”說着,柳芸兒的目光飛快地巡視了一圈,但在掃過司空曜的時候,還是不免窘迫地移開了。方才被司空曜抱在懷中的一幕,仿佛又在她眼前重現,她只感覺臉頰又灼熱了起來。
“還有店裏那個夥計!”孟掌櫃走上前,一張臉擰得好像要滴出水來,那神情比哭還要難看,“有一個夥計沒在這裏!”
“确實,那個被馬老板罵過的夥計也沒在。”成風看了看司空曜,點頭道。
皓月想了想,道:“我們救人的時候,在樓梯口遇上正跑出來的這兩個家夥,但現在卻沒看到那個馬老板的人影,也始終沒看到過那個夥計的身影。”
“那也就是說,他們還在那裏面了?”孟掌櫃有些驚心地望向那只剩下一片焦土的客棧,渾身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
本來自己的客棧毀于一旦,就已讓他很沮喪,若是再出了人命,那他即便賠上身家性命,恐怕也難以說清。
“如果是這樣,不如大家分頭找找看吧。”柳芸兒開口建議。
“也好。”司空曜颔首,很快看了看一旁的另幾個人,安撫道,“你們或帶着孩子,或攙扶着老人,多有不便,就等在這裏好了。”說完,他又看向曾給他們牽馬的店小二,“小二,你在這裏陪着他們。”
店小二看上去也像是受了不小的驚吓,愣愣地應道:“哦,好,好的。”
布置好一切後,司空曜帶着成風、皓月、柳芸兒和孟掌櫃,一起又踏進了那一片焦黑的現場。“柳兄弟小心!”司空曜邊走邊叮囑道,繼而又贊賞地望着柳芸兒,“沒想到柳兄弟你遇到這等事,倒是很冷靜。”
“過獎了,如果不是你救了我,此刻柳某已經葬身火海了,多謝。”柳芸兒輕輕地道。
經過火中的救命之恩,這次柳芸兒并未再計較司空曜以兄弟相稱,抑或說,并不再刻意排斥,這無形中縮短了兩人間的距離。
“柳兄弟說這些幹什麽,我只是舉手之勞而已。”司空曜頓了頓,又說道,“不過柳兄弟,你的身體太瘦弱了,輕飄飄的,你該要好生鍛煉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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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芸兒尴尬地咳了幾聲,不知道該怎樣回答,同時也慶幸,幸好沒被司空曜發現自己的女兒身。
這時,成風的聲音從前面傳來,“公子,這裏有發現。”
聞言,柳芸兒和司空曜快步走了過去,待走到近前,只見成風正用力地搬開一塊被火燒得焦黑的長木,而在長木的掩映下,一具已經被燒得面目全非的屍體出現在幾人的眼前。
“這……”孟掌櫃驚恐地張大嘴,“這是馬老板啊!”
“你為何如此确定?”司空曜凝重地問道。
“您看這位置,”孟掌櫃邊說邊踱步比畫着,“這位置不正好是馬老板所住的那間上房嘛。他是不是被倒塌的木頭壓住,所以沒能逃出去,才會被火燒死?”
“現在還不好說。”司空曜轉向柳芸兒,只見她不知何時已經蹲下身去,正探看着俯趴在地上的屍體,“那另一個夥計呢,發現了沒有?”
“回公子的話,我們搜遍了附近,就只發現這一具屍體。”皓月折返了回來,說道,“混亂時,那夥計難道自己跑出了火場?”
司空曜沒有回答皓月的話,而是看着緩緩站起身的柳芸兒,詢問道:“不知道柳兄弟有何看法?”
柳芸兒垂首凝視着地面,若有所思,卻欲言又止。
她到底該不該說?她并不想涉入到這些與自己無關的事情之中,以免給自己帶來不必要的麻煩。但擡眼觸及司空曜深邃的黑眸,她又感覺無法抗拒,畢竟人家救了自己,僅此一次也無妨。
凝視着司空曜,沉吟了片刻,她終于開口答道:“凡生前被火燒死者,其屍口、鼻內有煙灰,系拼命逃出掙紮于火海時,因口開氣脈往來,故吸入煙灰于口鼻內。如今觀其死者,口內并無煙灰,恐怕是死後才被火焚燒的。”
聽柳芸兒這樣說,司空曜并不感驚訝。昨日初遇時,他就已見到柳芸兒細致觀察和分析的能力,料想她必定不同于常人。他想了想,開口問道:“那也就是說,這鹽商是被人所殺在前?”
柳芸兒颔首,“據初步所看,确是這樣。”
“看來今天大家誰也不能離開,都要和我一起去趟縣衙了。”說着,司空曜看向孟掌櫃,“這裏的縣衙在何處?請前頭帶路。”說完,他又看向身邊,“成風、皓月,去叫上等在外面的那幾人,也讓他們一同來。”
“你到底是什麽人?”柳芸兒疑惑地問道。
司空曜溫和一笑,随即從腰間拿出一方刻着“吏”字的令牌,然後道:“我此去京城,為的便是赴任刑部侍郎一職。”
柳芸兒只覺得心中一凜,凝望着司空曜的雙眸頓時變得複雜起來。
常知縣不安地踱進前廳,走到正前面的紫檀木方桌前,剛要在旁邊的太師椅上坐下,又仿佛被針紮了一般,彈跳起來,轉頭滿面賠笑地看着身後的司空曜等幾人,讪笑道:“司空大人,您請坐。”說着,他便閃開身,讓司空曜落座。
司空曜坐下來,成風、皓月則分別站于他的兩側。待坐定,司空曜揮手指了指對面的椅子,“常知縣也請坐,我突然如此決定,叨擾到府上了。”
“不敢,不敢。”常知縣連連搖頭,“只是下官不明白,既是有殺人嫌疑,将那些人都投到牢裏送審便是了,為何還要勞煩大人您親自過問?”
司空曜聞言微蹙起眉頭,看向常知縣。頓了頓,他不動聲色地笑道:“那可能是我不熟悉常知縣的辦案方式了。雖說應該入鄉随俗,但我始終認為在未定罪之前,他們都只是普通百姓。”
“您說的甚是。”常知縣心裏一驚,不禁伸手抹了一把冷汗,連忙不住點頭道,“幸好我這知縣府還有幾間客房,足夠這些人用了。”
“那自然最好,這樣既能夠将他們都控制在官府的視線範圍之內,又不必将他們投到牢裏去,我認為這是最好的方法了。”司空曜肯定道。
“我們這種小地方,一年之內,發生不了幾樁案子,命案更是幾乎沒有。下官并無辦此案的經驗,還望司空大人你能多加指點。”常知縣虔誠地道。
司空曜微微一笑,聲音低沉道:“這個好說。如有需要,請常知縣能配合我。”
“下官定當全力協助。”常知縣信誓旦旦地道。
“大家都折騰了一整天,也很是辛苦,我們先去歇息,常知縣也去吧,我們明日一早再來分析查問案子。”司空曜說着站起身,向外走去。
“大人您慢走。”身後傳來常知縣恭敬的聲音。
“哼!真是勢利小人,那個常知縣剛才說什麽沒有辦案經驗,分明是想把責任推到大人您的身上。”一走出前廳,皓月便不滿地說道。
聞言,一旁的司空曜只是沉默不語,像是陷入了沉思。
“和這鎮子的規模比起來,這縣衙也未免太過奢侈了。”成風環視着四周,感慨道,“他一個知縣的俸祿,一年才有多少?住所竟然這樣大。”
司空曜輕輕一嘆,似是有些無奈,“此事不可亂說。他一個小小的知縣,如果身後沒有人,再怎樣也不敢如此明目張膽,怕他只是冰山一角。我們要拔除這些人,并非一日之功,切記我們此行的首要目的并不在此。縣府偌大,不正好為我們查案行了方便嗎?”
不覺間,一天在忙碌中匆匆逝去。夜幕低垂,銀色的月光薄霧般灑落在常府的院子裏。
常府的院落由三部分組成,正中是公務區域,左右兩側是客房院和常知縣起居的地方。其中客房院的客房呈前後兩排,每排各四間。
孟掌櫃、店小二、一對父女和那帶着孩子的婦人,被安排住在後排,司空曜三人和柳雲則被安排住在前排。
到了客院後,司空曜走到了自己的房門前,忽然駐足,目光飄向隔壁透出搖曳燭火的房間。
“大人怎麽了?”皓月不解地問。
司空曜笑笑,“你們兩人先去休息吧,我想去拜訪一下柳兄弟。”
此時,柳芸兒坐于鏡前,手執木梳,正輕輕地梳理着柔順的長發。雖然燭火隐約的微光映照着她瓊姿花樣的面容,但她那澄澈的雙目中卻寫滿了沉思。忽然外面傳來短促的敲門聲,柳芸兒手上的動作一滞,随即趕忙放下木梳,将頭發重新挽好,又低頭理了理身上的男裝,這才清了清嗓子,問道:“誰?”
“是我,司空曜。”司空曜應道。
柳芸兒有些意外,但還是緩步走到了門邊,然後打開門,讓司空曜走了進來。待她與司空曜于桌前坐定,她擡眼望着他道:“不知司空大人前來何事?”
“我是否打擾了柳兄弟休息?”司空曜沉聲問。
柳芸兒搖搖頭,“有事但說無妨。”
司空曜略一沉吟,開口問道:“早先在火場,我見你分析得條理清晰,且句句在言,想必你也是深谙查案推斷之道。”
柳芸兒的目光中閃過一絲警覺,她頓了頓,輕描淡寫地答道:“家父以前為仵作。耳濡目染之下,我只是略知一二罷了。”
沒想到眼前這個看上去文弱的小兄弟,卻是出自仵作之家,且從他的言談舉止來看,絕不僅是像他所說的略通一二而已。
看了柳芸兒一眼,司空曜面露詫異,“敢問柳兄弟的父親在何處任職?”
“在家鄉柳家鎮,但家父不久前已去世。”柳芸兒垂下眼眸。司空曜的話略觸動了她的痛楚,讓她才有些微愈合的心,又裂開了一個口。
“抱歉。”看着面帶哀傷的柳雲,司空曜的心沒來由地一緊。
這個眉清目秀的小兄弟,面對人時,雖總帶着幾分疏離與抗拒,卻讓人心生憐惜。自己父母早亡,此番進京之前,亦是剛剛回家鄉祭奠。雖父母已亡故多年,但那失去親人的痛,他也是感同身受。
沉吟了片刻,司空曜關切地問道:“柳兄弟可是要進京投奔其他親人?”見柳芸兒輕輕颔首,并無多談的意思,司空曜也不再勉強,只繼續說道,“我有一個不情之請,希望柳兄弟能考慮一下。”
“可是與此案有關?”柳芸兒擡頭道。
“柳兄弟果然是聰明之人,我想請你協助我查辦此案,不知你可願意?”司空曜懇切地道。
“司空大人就不怕柳某是兇手?若是當晚沒有外人進入,那兇手應該就在我們幾人之中。這樣的話,連我也脫不了嫌疑。”
司空曜抿唇一笑,似是早已成竹在胸,“八間客房中,只有柳兄弟一人的房間在我的房間的內側。柳兄弟若要去那鹽商所在的上房行兇,必定要經過我房間的門前,如果真是這樣的話,我不可能毫無察覺,所以我相信你。”
聞言,柳芸兒垂下眸子,陷入沉思。平心而論,她并不願被牽扯進這無關的事情之中,但想到司空曜自火中将她救出,既然司空曜開了口,她就一定要還這份人情。更何況,案子一日不破,所有人便會被耽擱在此,她唯有協助他破案,才能早日抵達京城。
想到這,她輕輕點頭道:“如果司空大人需要柳某幫忙,我願盡綿薄之力。”
司空曜面露欣慰之色,愉悅道:“那我在此先謝過柳兄弟了。”
“堂堂刑部侍郎大人無需謝我,更何況,大人于火場中救我一命,柳某不喜歡欠人情。”柳芸兒淡淡地回答,一雙盈盈的眼眸中沒有任何波瀾。
司空曜不以為意,反而朗笑道:“如若柳兄弟真覺得欠我一份人情,就不要如此拘禮,我甚感與你投緣,喚我一聲子唯便可。”
柳芸兒的目光淺淺地落在司空曜俊朗的臉上。她雖然表面沉默不語,但心中卻掀起絲絲漣漪。觸及司空曜深邃的雙眸,她又迅速低下了頭,輕輕叫了聲:“子唯。”
“今日多有打擾,天色已晚,柳兄弟早點休息,我就先告辭了。”說完,司空曜滿意地站起身,向門外走去。
見狀,柳芸兒起身,将司空曜送至門口。
這時,司空曜像是又想到了什麽,轉身叮囑道:“兇手很可能就在這幾人當中,柳兄弟要關好門窗,注意安全,我就住在隔壁,如果柳兄弟有事,可立刻大聲喚我。”
柳芸兒應了一聲,一直看着司空曜走入了旁邊的房間後,這才關上門,走回到床邊躺了下來。
既然答應了司空曜,幫忙查案,那從何處下手比較好呢?她的頭腦中飛快地閃過現場的情形。那裏是案發的地方,勢必會留下不少的線索,不如明日再去詳加探看。思及此,她眼前似乎又浮現出司空曜的容顏。他會是自己要找尋的,能夠幫助她為父親申冤的那個人嗎?
這樣想着,眼皮漸漸變得沉重起來,柳芸兒疲憊地閉上眼,心中千回百轉。畢竟人心難測,她無法窺知其中的深意,所以也就不能輕易交付自己的信任。
柳芸兒再度醒來的時候,感覺身上的疲憊已經消退了不少,于是從床上坐起,向窗外望去,只見天色仍是朦朦胧胧,讓她看不出時辰。心中一沉,她快步走到窗邊,向外望去,但見天邊烏雲翻滾,遮住了日光,看樣子會有場大雨,她心中暗叫聲不妙。
雨水必定會洗刷掉現場的很多痕跡,這是查驗的大敵,察看現場宜早不宜遲。略一沉吟,柳芸兒匆匆梳洗了一下,便決定出門。
片刻之後,柳芸兒剛走到院子裏,就看到司空曜帶着成風、皓月走了出來。稍一遲疑,柳芸兒皺了皺眉頭,微微苦笑。
她本來還有點猶豫,是叫上他們一起去,還是自己獨往?看來現在自己沒得選擇。
司空曜果然開口問道:“柳兄弟這是?”
“我想再去查看一下現場。”柳芸兒擡頭看了看天色,只見黑沉沉的雲層似乎壓得愈發低了,忙開口道,“看起來天會下一場大雨,那樣的話,雨水就會洗刷掉現場很多的痕跡。”
司空曜點頭贊同道:“我同你一起前往,也好有個照應。”他說完又轉頭看向身後的成風、皓月,“你們二人留在這裏,時刻留意那幾人的行動。”
“可是……大人,我們都不跟着,恐怕……”成風有些遲疑。
司空曜拍了拍成風的肩,安慰道:“你就這麽不相信我的身手?”
成風慌忙行禮道:“屬下不敢,大人的身手在成風、皓月之上,您這樣說,實在太過自謙。”
“咳咳,不知我是否打擾了兩位的談話?如果你們打算繼續說下去,那我就先走一步了,畢竟時間不等人。”柳芸兒幹咳幾聲,冷言打斷了司空曜和成風的對話。說罷,她憂心忡忡地又看了看天空,也不等司空曜回答,便率先向外走去。
空氣中彌漫着潮濕的味道,仿佛随時都能擰出水來,讓人窒悶得喘不過氣來。
在這種黑沉沉的天色下,再度造訪這一片廢墟,想着眼前這片焦土在昨天以前,還曾經是自己安身居住的地方,柳芸兒的心情不免沉重起來。
柳芸兒和司空曜小心地行走在燃燒剩下的殘物之中,腳下偶爾發出吱吱的輕微踩踏聲響。當她每次停下來查看時,均是一無所獲。
走了一會兒,柳芸兒忽然停下了腳步,随即蹲下身來,仔細打量着地上大火燃燒過後,留下的縱橫交錯的黑色痕跡,緩緩地開口說道:“火應該是從這裏燒起來的。”
司空曜拿出一張紙,攤開在柳芸兒的面前。柳芸兒定睛看去,露出些許意外的神色,繼而意味深長地看着司空曜,如水的眼眸中有贊許,也有沉思。
當觸及柳芸兒打量的目光時,司空曜指着手上的圖解釋道:“這是昨晚我根據記憶裏怡然客棧的樣子,繪出的位置分布圖。從方位來看,我們現在所站的位置應該就是鹽商馬老板所居住的那間上房。”
柳芸兒聞言蹙起眉,“看來昨日我們的分析有遺漏,鹽商并不是因被殺才沒能逃出,而是這火根本就是從他的房間裏燃起來的。那時候馬老板已死,自然不可能再自己放火,也不可能再碰落燃起火的東西,除非有人在馬老板死後,蓄意在這房間裏縱火。”
“毀屍滅跡。”司空曜沉聲吐出這幾個字。
“你看這是什麽?”柳芸兒拾起一個東西,仔細看着,“好像是挂幔帳的銅鈎。”
“床榻之上,被褥幔帳等物最多,也最易燃,看來兇手先點燃了床榻,繼而燒了整個客棧。兇手在起火時,應該還在這房內,所以能快速全身而退。這樣看來,這客棧一定另有後門。”司空曜細細地分析着。
柳芸兒點點頭,剛要開口,卻見一道閃電劃破天際,緊接着聽到一陣擂鼓般的雷聲。之後,豆大的雨點便急落下來,噼噼啪啪地打在地上,也打在兩人的身上,甚至沒有絲毫的緩沖,只一瞬間,大雨傾盆而至。
見這情形,司空曜建議道:“柳兄弟,我看今日暫時察看至此吧,我們先找個地方躲躲雨。”
柳芸兒應了聲剛要離開,視線卻被某樣東西吸引住。随着雨水的沖刷,只見地上的焦黑漸漸消退,随即一個閃亮的尖角露了出來,她蹲下身,試着挪動尖角上面的木頭,卻沒有成功。
司空曜見狀,連忙會意地在她身邊蹲下,然後微微一施力,輕而易舉地便将那木頭搬開來。兩人對望一眼,只見一支樣式簡樸卻剔透的玉簪出現在他們的眼前。
此刻雨越下越大,雨水順着兩人的臉頰滴落在兩人的肩頭。兩人幾乎睜不開眼,耳邊只聽到嘩嘩的雨聲。司空曜将玉簪緊握于手中,當即一把拉起柳芸兒,不容辯駁道:“先去避雨。”
“我想我知道這支簪子是誰的。”柳芸兒手持玉簪,坐在一堆幹草之上。
雖然此處距離常府并不遠,但要在如此大的雨勢中,返回常府,對他們來說,也是一件非常困難的事情。幸而他們找到了一間看似已經荒棄了的民宅,才得以暫避。
司空曜聞言露出詫異的神色,忙問道:“是誰?”
“你還記得那晚我們上樓的時候,從我們面前經過的那個婦人嗎?”柳芸兒看着司空曜。
司空曜想了想,道:“你說的是那個帶着孩子的婦人?”
柳芸兒點點頭,“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這簪子就是戴在她頭上的。”柳芸兒一邊說着,一邊将簪子遞向司空曜。
司空曜接過簪子,仔細端詳起來,片刻之後,他沉思着道:“這簪子為何會掉落在起火的房間?說明那婦人曾去過馬老板那裏,或者說,就是她殺了馬老板?”
“調查還只是個開端,我不能妄下結論。”柳芸兒轉過頭,凝神看了看窗外,半晌,她才輕輕又道,“這雨看樣子一時半會兒不會停。”
聞言,司空曜收起玉簪,站起身來,然後解開衣襟,脫下了外衣,只穿着白色的中衣,站在柳芸兒的面前。
柳芸兒睜大了眼看着他,腦中一片空白,她磕磕巴巴地道:“你……你幹什麽?”
“衣服都濕透了,穿在身上很難受。柳兄弟也脫下來吧,不然染了風寒就不好了。”司空曜擰着衣服道。
柳芸兒紅着臉別開視線,但轉念一想,自己此刻扮作男人,如若百般扭捏,司空曜必定會有所懷疑。思慮至此,她擡眼對上司空曜探尋的目光,一咬牙,便解開外衣,将外衣脫了下來。
“把裏面的衣服也解開比較好。”司空曜說着,動手就要解自己的衣衫。
“不要!”柳芸兒忽然脫口而出,情急之下,忘了壓低自己的聲音。
“什麽?”司空曜手上的動作一滞,蹙起眉看着柳芸兒。
察覺到自己的失态,柳芸兒垂下眼,不敢直視司空曜如深潭般的黑眸。沉默了片刻後,她清了清嗓子,努力裝作若無其事,平靜地解釋道:“我是說不用了。”
司空曜沒有開口,只是定定地看着柳芸兒,眼中的墨色似乎更濃。
他該不會已經發現了吧?柳芸兒低着頭,緊張地看着地面,手緊緊地抓着自己的領口。但見司空曜并沒有進一步的舉動,甚至連追問都沒有,她這才放下了自己準備解開衣服的手,随即走到幹草旁坐下,拿起外衣擰起水來。
“你脖子上的玉佩很別致。”司空曜沉默片刻後,吐出一句并不相幹的話語。
說話的時候,他并未擡頭看向柳芸兒,這讓柳芸兒微微放寬了心。她手撫着脖頸間的平安白玉墜,幽幽答道:“這是父親的遺物。”說完,她低下頭看了看頸間的白玉墜,沒想到父親至死最牽挂的,還是她的平安。
司空曜聞言,眼中閃過一絲深邃,手下依舊并沒停止擰衣服的動作,他用力又擰了幾下之後,便把手中的衣服遞到柳芸兒的面前,沉聲說道:“擦擦臉上的雨水吧!”
屋外仍是大雨傾盆,一道閃電瞬間照亮了天際,也映出了司空曜那張俊逸的面容。一聲響亮的雷聲過後,一陣噼啪的雨聲緊接着傳來。
柳芸兒愣愣地看着司空曜,直到看見司空曜向她颔首示意,她才慢慢地将衣服接了過來。
此刻她感覺,心底的某個角落微微溫暖了起來。
等柳芸兒和司空曜回到常府的時候,時間已近晌午。
司空曜換過衣服後,決定抓緊時間傳其他人問話。他才打開門,便看到柳芸兒站在門外,看樣子正要敲門。司空曜有些意外,略為遲疑,開口問道:“你怎麽來了?”
“你是不是要去問話?我和你一起去。”柳芸兒道。
“柳兄……你不需要再休息一會兒嗎?”司空曜看着她,頓了頓,将未說完的稱呼吞了回去,只簡單地換成了一個“你”字。
心裏一沉,但柳芸兒也沒有說什麽,只搖搖頭,堅定地道:“我想聽聽看。”
“你怎麽想?”司空曜詢問道。
柳芸兒沉思了片刻,道:“雖然我們手中有那只玉簪,但那只玉簪并不能算是充分的證據。我想,還是先查明兇手作案的動機以及作案的方法,然後再順藤摸瓜比較好。”
“我也是這樣認為的。”司空曜贊同地颔首,“我打算先找孟掌櫃談談看。”
為了方便起見,詢問的地點就被司空曜定在了客院成風的房內。
不一會兒,孟掌櫃就被成風帶了來,而皓月也請來了常知縣。
孟掌櫃仍顯得有些驚魂未定,此時,正坐立不安地看着司空曜,一臉的哀戚,“司空大人,您可要盡快抓住殺馬老板的兇手啊。這怡然客棧開了十幾年了,是小人全部的財産,如今不僅被一把火燒沒了,而且我還扯上了命案。我什麽都沒有了,您可要盡快逮住這殺人放火的惡人,為我做主啊!”
“孟掌櫃少安毋躁,我們大人必定會查清真相的。”皓月安撫道。
司空曜向成風點頭示意,成風立即上前,拿出司空曜繪制的客棧簡圖,在孟掌櫃面前的桌上鋪開來,司空曜這才開口問道:“孟掌櫃,怡然客棧是否還有後門?如果有,位置在何處?”
“客棧确實還有個後門。”孟掌櫃靠到近前,指着圖上一角說道,“就在一層最裏面的位置。”
“大人,如此說來,當晚就不可能有外人進入客棧。”皓月說道,“我和成風為了守衛您的安全,一直坐在一層的桌旁,直到發現失火,我們才上樓救人。如若有人從後門進入,必定要經過這裏,我們不可能沒看到。”
“但也要補充一點,這只是在失火前。在那之後,有沒有人出去,便沒人知道了。”一旁的柳芸兒補充道。
“這……”皓月疑惑道。
司空曜揮揮手,打斷了皓月,然後開口說道:“孟掌櫃,我來問你,當晚你人在哪裏?”
“我?大人您不是懷疑我殺了馬老板吧?”孟掌櫃吃驚地瞪大了眼,随即指了指成風、皓月,“我從這兩位客官在樓下坐定開始,就一直和小二坐在大堂裏,我還為這兩位添過茶。若果不信,您可以問問他們。”
見司空曜望向自己,成風點點頭,“小二中間曾到上房給那鹽商送過水,至于孟掌櫃,他一直未離開過我們的視線範圍。”
司空曜稍作沉吟,片刻之後,緩緩地說道:“孟掌櫃,你先回房去吧。如有問題。我再喚你前來詢問。”
“那是自然,小人自當随傳随到。”孟掌櫃恭敬地道。
看着孟掌櫃退了出去,一直坐在旁邊未開過口的常知縣,這才遲疑地問道:“司空大人,您看這案子……”
“我們大人自有公斷。”皓月打斷了他的話,面露不屑之色。
“皓月,不可無理。”司空曜制止道,随即頓了頓,又道,“你去請那帶着孩子的婦人前來。”
在等待的間隙,柳芸兒目光淺淺地落在司空曜的身上。仿佛感受到柳芸兒的視線,司空曜轉頭向她這邊望過來。見狀,柳芸兒趕忙低下頭,拿起桌案上的茶盞,輕酌了一口,低垂的睫毛扇子般抖動,掩去了眼中湧動的心事。
司空曜的态度,讓她心裏有了答案。既然心照不宣,她又何必澄清?在這點上,她還是感謝司空曜的。
“柳……”司空曜開口,像是要說什麽,卻被門外突然傳來的腳步聲打斷,片刻之後,只見皓月帶着那婦人走了進來。
“參見大人。”說着,那婦人剛要下跪,卻被司空曜揮手阻止。
看了一眼那婦人,司空曜示意她在旁邊坐下,然後問道:“在沒有定案之前,大家都還是無辜的,你不必如此多禮,全當做閑談就可以了。不知怎麽稱呼?”
“民女李氏。”婦人恭敬地點頭答道。
“家中還有何人嗎?此去京城又是所為何事?”司空曜繼續道。
面容露出些許的哀戚,李氏道:“民女的丈夫前些日子剛亡故,家中就只剩下我們孤兒寡母,并無其他親眷。我去京城只為了求得些營生,聊以糊口,養活小兒。”
“李氏,我來問你,你可認識那鹽商馬老板?”司空曜盯着李氏道。
李氏一怔,略有遲疑,片刻之後,緩緩地搖頭道:“不曾見過。”
“那你昨晚為何要去馬老板居住的上房?”司空曜追問道。
“莫不是深夜偷會情人?”一旁的常知縣讪笑道。
司空曜威嚴地瞪了常知縣一眼,常知縣知趣地低下了頭。
李氏神情一變,慌忙連連搖頭,“請大人明鑒,我乃良家女子,又何來此說?”
司空曜望了柳芸兒一眼,從懷中拿出玉簪放在桌子上,“李氏,你看這是否是你的東西?”
李氏咬着唇,臉色漸漸蒼白起來,她顫聲答道:“回大人,确是我的。”
“這是我們勘查火場時發現的,你解釋一下,它為什麽會掉落在上房?”
“大膽刁婦!”司空曜的話音剛落,常知縣立即拍案而起,喝道,“剛才還狡辯說不認識死者,我看你們之間分明有隐情,因為一言不合,你就殺了他。”
“大人!”李氏驚慌地在司空曜的面前跪了下來,不住地磕頭,“我真的沒有殺人,沒有啊!”
“常知縣,這案子究竟是你在查,還是我在查?”司空曜蹙起眉,看了常知縣一眼。
常知縣本想顯示一下自己,不料卻碰了一鼻子灰,于是不甘心地又坐了回去。
見狀,司空曜轉頭看向李氏,和善地說道:“先起來再說。”
李氏站起身,卻仍然顯得忐忑不安,遲疑了片刻,方開口道:“事已至此,我也不隐瞞大人。我确實認識馬老板,我丈夫生前是碼頭的搬運工,曾在馬老板的手下做事。有一日,我丈夫回來時,忽然神色很慌張。我詢問之下才知,他無意中發現馬老板販賣私鹽,他說恐怕自己會遭不測,因此我很擔心,可沒想到第二日他出門做事後,就再也沒有回來。當他的屍體從江裏被打撈上來的時候,時間已經是三天後。”李氏說到這裏,稍作停頓,似是被觸及到了傷心往事,眼眶不禁紅了起來,“我懷疑是馬老板做了手腳,卻苦于沒有證據。為了尋到真相,我一路跟着他才來到了這裏。”
“那麽你昨晚确實去找過他?”司空曜問道。
李氏點頭,“昨晚哄孩子入睡以後,我看大家都沒有注意,便去了馬老板的房間。後來,我對他說明了自己的身份,并質問他亡夫的事情,沒想到他很痛快地承認了,他甚至還坦言,我沒有證據,無法将他怎樣。有那麽一瞬間,我真的恨不得殺了他,但想到孩子,最終還是沒有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