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赴約
第二天西園寺起得很早,他只睡了幾乎不到五個小時。他們回國的機票買在了中午,他本來可以不用這麽早就起來,可他實在惦念酒店餐廳早晨供應的小蛋糕,特別好吃,晚去就沒有了。所以西園寺靠着生物鐘和吃貨本能強撐着起來,睡衣外邊就套着一件大棉被一樣長及小腿的羽絨服,睡眼惺忪的等電梯去了。
西園寺半垂着頭想着他的小蛋糕,還盤算着吃完早餐回來還可以再睡一會兒回籠覺。這時電梯從樓上下來,叮的一聲停在他面前,門一開,他剛要邁進去,聽見電梯裏對自己說話。
“诶,澤明君嗎?這麽巧!”
他擡眼看過去,美國隊的幾個選手占了電梯的多半空間。
“啊,你們是要去趕飛機了嗎?那我等下一個電梯好了。”西園寺甕聲甕氣的開口,邁出去的腳剛踩上電梯,就又收了回去。
“沒事,你進來吧。”
聽到熟悉的聲音,西園寺終于回過神來。迪蘭就站在電梯的一角沖他招手。他全副武裝,把羽絨服的帽子扣到頭上,臉上還戴着一個黑色的口罩,西園寺險些沒認出他來。
西園寺聽見迪蘭叫他進電梯,就不拒絕了。他像一個處于陌生環境裏終于找到熟人的小朋友一樣,徑直朝那個角落走去,直接撲進迪蘭懷裏,臉埋進他的衣服,顯然還沒睡醒地說:“我記得你昨天晚上說要給我一個擁抱的。”
迪蘭被西園寺這旁若無人的撒嬌吓了一跳,之前在京都的時候知道這人半睡半醒的時候反應慢半拍,還會粘人,可他真的沒想到居然可以到把其他人都當空氣的程度。迪蘭舉雙手發誓,在西園寺迷迷糊糊說完那句話後,隊友裏絕對有人吸了口氣,他聽得清清楚楚!
他不用擡頭看,都能想象出來這幫隊友們正在用什麽樣的表情看着這邊。
迪蘭張開手臂,把西園寺往自己懷裏緊了緊,順勢把他往裏帶了一點,企圖遮住隊友們探究的視線。電梯下到一樓的速度很快,也不夠時間能多說幾句話,只能把人抱得更嚴實一點。
“我四大洲應該去不了了。”迪蘭低聲在西園寺耳邊說。
“為什麽?”西園寺被這個突如其來的消息炸得清醒了一點,他稍稍掙了掙,想看清迪蘭的臉。
“學校那邊的事,必修課的教授被我氣得要殺上門了。”
迪蘭話音剛落,電梯叮的一聲就停在了一樓。隊友們準備要下電梯了,迪蘭也把西園寺從懷裏放開,本來想跟着他們直接下去,可他對上西園寺看着他的眼睛,忽然就有了一點不舍。迪蘭對着面前這個拿羽絨服把自己裹成一個筒的人笑了笑,垂頭在他額間碰了一下,留下了一個隔着口罩的吻。
“我走啦。”迪蘭伸手揉亂了西園寺的頭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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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世錦賽見。”西園寺眨了眨眼,擡起胳膊,袖口只露出手指指尖,小幅度地沖他揮揮手。然後他就轉向相反的角度去酒店餐廳了。美國隊那幾個人走的時候,西園寺回過頭看了他們一眼,他看着迪蘭的隊友挂在他肩膀上貼着耳朵跟他說話,結果被迪蘭一個胳膊肘給頂了出去。
西園寺哼着不成調的曲子拿到了心心念念的小蛋糕,想着本來是給機會讓那誰兌現承諾,怎麽好像是自己給了他一個大甜頭一樣。
回東京之後,西園寺又開始了他三點一線的生活。接下來的比賽是全國賽,對他來講威脅不大,甚至他去不去參賽都一定能拿到四大洲和世錦賽的參賽名額。再加上時間比較充裕,小野教練索性放了他半個月的時間讓他可以回學校上課,沒課的時候再回俱樂部訓練。
這天西園寺滿課,晚上本想去訓練,走到俱樂部門口突然接到了藤間發來的短信。
“今天晚上我最後一場演出,來看嗎?”
他還特別貼心的附了一串電子取票碼,不留拒絕的餘地。
西園寺本來也不太抗拒和藤間見面,人家都做到這個份兒上了,他也沒想着非得端着老死不相往來的架子落人面子,就回了他一句說會去看。
不管藤間是真的只想讓他看場演出,還是設了個鴻門宴給他,反正都得去了才能知道。
西園寺進俱樂部去找小野松平請假的時候,小野正在撐着擋板邊,沖着冰場暴躁大罵。
“山田你眼睛看哪呢!!!看中間!!!翻什麽白眼!裁判不在你腦袋頂上待着!!!”
“鈴木你會笑嗎!啊?!你這賽季的小裙子這麽漂亮你打算哭着上場嗎!!笑!!!”
“你!!宮崎!!!落冰擡腿!!!擡起來!!高點兒!!!你多少次被判成搭冰了你知道嗎!!把浮腿給我擡!起!來!!!”
冰場裏的弟弟妹妹們被小野教練吼得瑟瑟發抖,他們開始懷念前段時間的西園寺師兄了。雖然師兄那時候也很暴躁,但是他起碼語氣平緩,然後把你渾身上下貶得渣都不剩。
一場GPF過後,師兄拿了一塊金牌回來,心情肉眼可見的變好,然而教練卻顯而易見的迎來了他不定時發作的“姨夫期”。
叫苦不疊的小朋友們看見師兄出現在冰場口的時候,有如看見天神帶着聖光降臨。可天神一開口,就讓本來氣壓已經夠低的冰場更讓人窒息了。
“教練我晚上請個假啊。”
西園寺師兄是個狠人,他居然敢頂在教練發脾氣的時候跟他請假。
小野松平聞言,深吸一口氣,伸出一根手指頭,指着西園寺就要開噴。
然後,西園寺下一句話就讓他把話憋了回去:“藤間找我。”
小野收回自己的手指頭,狐疑地看他:“他找你幹嘛?打架啊?”
“看劇,”西園寺把取票碼給小野看,“他去看了我比賽,我去看他演戲,禮尚往來。”
“扯淡吧就。”
“我走了啊。”
“滾滾滾!”
西園寺從俱樂部離開,看了眼時間,離開場還早,就回了趟家換了身正裝。現代的觀劇禮儀其實沒有這麽嚴格,觀衆不一定要穿西服打領帶,也不一定要層層疊疊的把最标準的和服穿上才允許進國劇劇院的門。可西園寺是從森川爺爺身邊長大的,世家的規矩他還是會下意識遵守,哪怕他并不是國劇從業者,但他也願意對它拿出足夠的尊重。
藤間給他的票是專門拜托劇院幫忙留的,在前幾排中間的位置。藤間在工作時候為人處世向來不錯,鮮少擺繼承人的架子,他難得有個要求,劇場負責人自然樂得幫這個忙。
劇院人滿為患。西園寺捏着從門口售賣處買來的宣傳冊,環顧整個劇場,心裏實在是有點羨慕。他們花滑比賽已經很少有能把整個場館都坐滿的時候了。他們不乏實力強勁的明星選手,可也無法回到上一個花滑時代的頂峰。
藤間他們的老劇新演做得很成功,晦澀不明的劇情被他們簡化,與時代脫節的配樂被他們融合了流行和樂,一板一眼的舞蹈動作也被重新編排。整個劇目煥然一新,融合了新時代的流行,但卻沒有脫離國劇那些絕不能改動的圈圈繞繞。
劇目結束,觀衆離場。西園寺坐在位置上沒有動。藤間顯然已經囑咐過了工作人員,沒有人上前來把他請出場外。過了一會兒,藤間帶着戲妝,穿着戲服坐到西園寺的旁邊。
“如果我們沒有生在同一個家族的話,我想我們可能會成為好朋友。”西園寺率先開口道。
“其實我也是這麽想的。”
“我記得森川爺爺在我們小的時候說......”
“要讓手指尖到腳尖的每一個動作都賦予含義,感情一定是要通過某個動作來表現出來的。”藤間和他同時開口說出了這句話。
西園寺輕輕笑了一下,接着說:“你手臂上舉,手掌向天空張開,是擁抱天空。我卡在配樂高潮滑出一個下腰鮑步,也是擁抱天空。”
“我在舞臺上三步小跳最後一跳重重落地是感知大地,你在冰面上每一個跳躍從适時起跳到恰當落冰也是感知大地。”
“但是在無聲處将感情凝在指尖,我比不上你,”西園寺一邊說着,手指一邊模仿着藤間在臺上那個複雜翻飛的動作,“我還是離不開音樂的配合。”
藤間隆一笑嘆了一聲,目光看向舞臺上收拾布景的人。
“我們是同一類人,讓一片空白的地方誕生能量。舞臺上是空的,冰場上也是空的。我看過你從青年組以來能找到資料的每一場比賽,你從那個時候就可以将看你比賽的所有人都帶進你的世界,雖然你的古典音樂滑得是真的不怎麽樣,可不管觀衆人多人少,所有人的視線還是願意跟着你走。你只是勢單力薄的出現在冰場上,滑一個節目就夠了。”
“你不也是嗎?舞臺上一片空白,你可以随意掌控。”
“我不是這樣的。我只能強行入戲,可能到演完整部戲,我真正入戲的情節串也不超過三個。我能感受到觀衆們的注意力是分散的,我甚至聽得見他們打哈欠的聲音,然後我為自己架構出的情境瞬間分崩離析,我融不進去。我就很羨慕你,你天賦這麽好,爺爺都這麽認可你,你幹嘛要去滑冰。”
西園寺遲疑了一下,他拿不準藤間這一問只是單純的感嘆,還是真的想從他這兒聽到個答案。
“可能我遇到花滑比遇到國劇要早一點吧,我從洛杉矶治完病才被森川爺爺接到本家去住,那個時候我在洛杉矶已經接觸到花滑了。”
“那真是可惜,如果你先來了本家,說不定我們現在就是在同一陣線上的。我不是傻子,我怎麽會拒絕一個像你這麽天賦絕佳的人,”臺上的人收完了布景,藤間終于轉過臉來看了一眼西園寺,“可你現在就像是個外人一樣。”
西園寺簡直要被他氣笑,他小心眼兒地想,我本來也不是很想做你內人。
而且我放着大好獎牌不拿,幹嘛要跟你們去混富豪圈文豪圈。
“你不用這麽擡我,也不用這麽妄自菲薄。我和你互不幹擾,誰都礙不着誰,豎在我們倆中間的無非就是那一紙遺囑。我也只要京都那一點地方,你東京都管不清楚,何必去管京都的東西。”
“就算是在北海道,那也是森川家名下的。”
“我不跟你争,說好了冬奧會之後再商定的。我拿了奧運冠軍,我就只要京都的木石座劇場,我要是沒拿到金牌,我就回東京跟你好好搶繼承權。你想清楚,別來幹擾我。”
西園寺沒想到藤間九曲回腸七拐八繞看個劇都能給他繞回家裏那點破事上,說好的商業互吹轉瞬間又變成商業互怼。他覺得舞臺上的藤間和舞臺下的藤間簡直就是兩種人格,一個才華橫溢,一個小肚雞腸,無法理解!
西園寺甩袖子轉頭就走,他不想在這兒浪費時間。
藤間隆一注視着他走出出口,腦海裏一直回想着前幾天見到長崎春的時候,她說的那些話。
“他不能拿金牌。你不知道奧運金牌的分量有多重,他要是真的成了奧運冠軍,不管是在民間口碑,還是在政界聲譽上,都能不止壓你一頭,那他還不是要什麽有什麽了。”
作者有話要說:
小林:遇到瘋狗怎麽辦?急,在線等!
波塞冬:咬他!
小林:去吧,白二狗!
PS:他們談話的內容有幾句話參考了B站裏的一個羽生結弦和野村萬齋的對談。非常具有哲理性和人生思考的對談,值得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