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重逢
謝雨在揚州師範的第二年,原先的班長被揪出了從前的一些事,不再待在學校裏,班裏其他人都覺得晦氣,謝雨便接了班長的職務,謝雨仍舊與班裏其他人保持着不鹹不淡的關系,他們身上或許背負着別人的性命,也可能同謝雨一樣,給過一些陌生人苦頭,可能是一巴掌,亦或者是一拳頭,這些讓他莫名想起梁秋來,他想見着梁秋,內心小心地祈着他好好活着。
前幾日謝雨便得了消息,他們換了一位國文教員,原先的那一位去了鄉下,原因是什麽,班裏的學生都心照不宣,上課鈴打了有五分鐘也不見人來,教室裏漸漸有了一些嘈雜,各種各樣說小話的,大多數的,則是議論這位新來的國文教員,聽說是新來的,有親戚是軍裏的人,前頭的經歷有些不光彩。
直到教室外傳來了急切紛沓的腳步聲,班裏才瞬間安靜下來,謝雨低頭看着手頭上的書,聽着教室裏肆意的幾聲口哨聲,皺了皺眉頭,謝雨知道他們中的有些人,桀骜不馴,可能是從前穿着那身衣服時留下的毛病,沒想到對着這位新來的國文教員,也是這般。
他們的新任國文教員,匆匆忙忙地走進教室裏,顯然是有些慌亂,喘息有些急,夾雜在口哨聲中,有幾分撩撥,聲音也有些小心:“對不起,老師來晚了。”
教室裏頓時有些哄笑,他們立場分明,這位國文教員從前那些不光彩的經歷,就是他們嬉笑的理由,謝雨手中離開桌面寸許的書籍,卻掉在了桌面上,擡起了頭,梁秋就站在講臺上,走紅了臉,還在微微地喘息着,睜着那雙魚兒一樣的眼睛,看着坐在教室第一排,笑他的一名學生,就這樣倏地撞進謝雨的眼睛裏。
謝雨慌亂急切地看了一眼周圍,将臉埋在打開的書本,鼻尖是好聞的墨香,手指卻不由得攥成拳,緩緩地放在心口的位置,聽着新來的這位國文教員繼續的解釋,小心的,像是嗫嚅着唇:“老師不認得路,所、所以來晚了。”
謝雨這才擡起頭來,膝蓋顫抖着想要站起,彎彎折折,卻是沒動,就只是瞧着。從他的方向,能夠看到梁秋抓着褲子的手指,正緊張地攥着,指節泛白,他的頸子也泛着紅,嘴唇抿着,面上好似蒙着一層薄薄的汗,朦朦胧胧地叫謝雨看不清,謝雨只看了一眼,就慌忙地低下頭來,濕熱的東西瞬間從眼睛裏淌下,謝雨摳着桌縫的木屑,張了張口:“梁老師……”,沒有聲音的,濕熱的眼淚從桌面的縫隙掉在他的手指上。
班裏的哄笑聲漸濃,梁秋沒有再說話,拿起粉筆在黑板上板書,謝雨看着梁秋的背,幾近是貪婪的,看着他微紅的頸子,看着他拿着粉筆的手,卻在梁秋要轉身之際,低下了頭,梁秋的左手無力地垂在身側,那是趙進曹元打斷的,是他在學校後頭的池塘抱梁秋的那一日打斷的,那一日,梁秋甚至主動親了他,咬了他的嘴唇。
謝雨夢裏看不清的東西瞬間就看清了,那層攏在梁秋面上朦朦胧胧的霧,散了去,露出梁秋的鼻子、眼睛,謝雨徹底将臉埋在書裏,聽着梁秋模糊的聲音,恍恍惚惚的,像是回到了汴鄉東頭的大槐樹,他将石子丢進那片湖裏,他喜歡梁秋,他說他要一輩子纏着梁秋,梁秋亦沒有推開他。謝雨眼裏還帶着水,卻是勾起了嘴唇笑。
下課鈴響的時候,謝雨有些怔神,接着飛快地收拾書本,出了教室門,因為謝雨的怔神,梁秋走在他前頭,數十步的地方,右手拿着書本,左手則拿着些別的,是紙張類的,謝雨猜測是些學生信息之類的,有些吃力,梁秋走上十幾步就會停下,換一換手,謝雨像是一個小偷,小心翼翼地窺探着目标的行蹤,數次想要伸出手,快步走近幫梁秋拿住手中的東西,卻是被瞬間捏住心髒,收了回去。
直到梁秋一個不注意,手中紙張就要散落在地,謝雨才快步走近,手指撫過梁秋的手指,抓住了空中的紙張,沉着聲音:“老師,我來幫你吧。”
梁秋松了一口氣,回過頭正要道謝,就對上了謝雨的眼睛,裏頭含着笑,含着激動,含着小心,在他愣神之際,溫柔而低聲地喊了他一句:“梁秋,梁老師……”,宛如一道驚雷砸在梁秋的耳畔,讓他久久緩不過神來,本能地去抓謝雨手裏的紙,呆呆地。
謝雨卻是再也忍不住,幾乎是顫抖着将梁秋攬進懷裏,湊到他耳畔再次喊了一句:“梁老師……”,謝雨頓了頓,呼了一口氣,半晌方才繼續開口:“你還活着,俺……高興,高興得要瘋了……”,如果說剛才那句丢進他心裏的是一杯小石子,那麽這一句,便是從天上掉下來的一塊大石,砸出來的漣漪久久不平,梁秋掙紮着要推開謝雨,連手上的書本也顧不得了,血液瞬間沖上了腦門,梁秋的臉染上了微紅,上下兩片嘴皮子磕碰着,吶吶地道:“你,你認錯人了……”,別過臉去,不看謝雨的眼睛。
謝雨蹲下身,抓着梁秋的手,去撿那本掉在地上的書,抹去上頭的水漬,放進梁秋懷裏,拉着人,進了身旁的竹林,那是一片不知什麽時候種下的竹林,沒人看管,自由自在地生長到了今天這般多,外頭看着密不透風,裏頭卻是別有洞天,栖着許多的鳥兒,謝雨常來這讀書,聽着鳥鳴聲,像是回到了汴鄉的那座後山。
半鐘頭前,下了一場大雨,滴滴答答,淅淅瀝瀝的,竹林裏還在滴水,落在謝雨發上,落在謝雨抓着梁秋的手上,梁秋被他握在手裏的手還在掙紮,被謝雨牢牢攥着,竹林進得深了些,謝雨才放開梁秋的手,一放開,梁秋便扭過頭往回走,被謝雨拉回,隔着手指抵在濕漉漉的竹子上。
謝雨沒說話,低頭看梁秋顫動的睫毛,伸出骨節分明的手,撫上梁秋的臉,半晌才喊了一聲:“梁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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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遭分明是雨季所帶來的冰涼水汽,可被困在竹子與謝雨之間的狹小天地,梁秋卻覺得自己在發熱,心尖都是顫抖的那般,熱意源源地傳到他的面上,傳到他的指尖,燙紅他的耳朵,謝雨踮起腳,貼着濕潤的竹子,眼睛瞥向別處,躲着謝雨的手指,結結巴巴道:“你、認錯人了……”,謝雨的手摸到了梁秋的唇,梁秋瞬間繃緊了身子,緊張地喘息着:“你放開我……”
謝雨的手頓住,幾近粗魯地将人攬進自己懷裏,捏着梁秋的下巴,直直地盯着他的眼睛,聲音卻又是悲切小心的,抵着他的額頭,顫抖着嗓子喚了一句:“梁秋。”,手掌穿過他的腰,抓住他的左手,緊緊握了一下。
謝雨小心悲切地語調瞬間叫梁秋紅了眼睛,轉過眼睛正眼看他,看着他深邃的眉與眼,出口的哽咽幾乎吓了謝雨一跳,“我都說了……你認錯人了……”,像是埋埋怨怨的哭腔,纏纏綿綿地轉進謝雨的心裏,耳邊盡是梁秋急促的喘息嗚咽聲,還有溫熱的眼淚落在他的手背上,謝雨恍若從一場夢裏醒來,真切的明白懷裏的梁秋是活生生的。
沒有絲毫猶豫,謝雨低頭含住了梁秋的嘴唇,溫柔地吮弄,撬開牙關,勾着梁秋的舌同他糾纏,梁秋被堵住了呼吸,喉頭只能發出軟弱的嗚咽聲,眼裏淌出更多的淚來,淌進謝雨嘴裏,便會被謝雨短暫的放開,不待他喘上幾口氣,謝雨濕潤的唇便又會卷土重來,舌尖頂着舌尖,不要命般地舔吮,甚至微微泛起疼來,謝雨攬得他很用力,甚至要将他抱起,踩在他的鞋上才罷休。
手中的書掉在泥濘的地上,發出聲響,謝雨卻沒放過他,梁秋蹙着眉頭急促地喘息,鼻翼翕動着,心髒似乎被什麽東西漸漸填滿,他高興卻又害怕得很,溫熱的眼淚不斷,謝雨又氣又高興,想要把人捧在手裏好生地護着,又想狠狠地将人抱進懷裏,厲聲地責問這幾年他到底在哪裏,他恨不得,将梁秋揉進骨子裏。
那些血淋淋的夢,幾乎要将他心髒扯碎,他有時候真的以為,梁秋已經死了,他只是從汴鄉去到了另一個地方,那兒也有同趙進曹元一樣的人,折磨他直到死去,就像廖雲一般,謝雨悲切地想,心慌而又急切地吻,臨罷,謝雨還狠狠吮了一道梁秋的唇,目光幽深。
梁秋紅着眼睛怔怔地看着謝雨,嘴裏仍是呢喃:“你嗚……認錯人了……”,謝雨忙着給人抹眼淚,低身去撿地上的紙張書本,抱在自己懷裏,拉着梁秋出了竹林。
梁秋不知道自己怎麽回的教員宿舍,直到身後沒了謝雨的腳步聲,才倚着牆流淚,看着自己的手,上頭似乎還留着謝雨的體溫,被梁秋握成拳抵在了胸前。
“謝雨,你認錯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