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番外二
安倍晴明知道自己一開始是什麽樣的人。
準确說來,是推測出來的。即使失去了記憶,但結合黑晴明的性格和身份,這一點并不難猜。
他對于黑晴明的感官一直很複雜。陰暗毒辣,充滿仇恨,中二晚期,審美奇葩,無數個算不上好詞的形容詞堆在一起,竟就是自己的半身了,是另一個自己,是原先的自己舍棄掉的陰暗面,不管怎麽敵對,這一點都是沒有辦法改變的。
怎麽說呢,對于平安京威脅如此大的不安定因素,他自然是要鏟除掉的。一直以來他也是如此處理的。但有時見到黑晴明那麽憤世嫉俗的樣子,他又會覺得有點荒謬無奈,還有一點嘆息。
實際上他似乎還算能理解黑晴明在想什麽。
人們通常會丢棄掉不需要的東西,卻不會去思考被丢棄一方的感受。
陰陽分離之術,曾經的他舍棄與式神之間的契約、于陰界之門內施展的禁術,成功将“安倍晴明”分成了“陰”與“陽”的部分。
安倍晴明也不是從一開始便是平安京第一陰陽師的。大約,最開始的時候,他便只是一個身負靈力的少年。
一個人如果沒有感受過惡意,是不會産生陰暗的。
黑晴明作為安倍晴明這個個體的陰暗面,從誕生伊始,便被判定了原罪,最終被舍棄掉,似乎也不是難以理解之事。
但就被舍棄的一方而言,本來就是無辜的。更何況黑晴明的堕落也是受八岐大蛇的挑撥。
可惜一切都為時已晚。晴明認為自己嚴格意義上并不能與原先的“安倍晴明”等同,至少他不認為自己能做出像原先的自己那樣與神氏一起毫不猶豫地舍棄神樂、把她作為祭品獻祭的事情。因此,該由誰來為黑晴明這件事負責任,似乎也就無解了。
阻止黑晴明當然是必要的,他作為陰陽師要保護自己所必須要保護的人和事物,責無旁貸。
但這也不妨礙他在戰争的罅隙裏悄悄地惆悵一下。
這種惘然,在黑晴明于陰界之門裏被吞噬、消失之時,達到了峰值。
安倍晴明有時會想,黑晴明他在想什麽呢?
他大約是不能明白的。立場經歷不同,使他們即便是同一個人,也成了完全不同的兩個人。他也不大明白自己對于黑晴明的情緒,惆悵,可悲,惘然,決絕……道不同不相為謀,他們的結局,大抵也只能如此。
但不論如何,黑晴明已經消失了。
他忽然覺得有一點點孤單。
一只手握住了他的手,帶着灼人的暖意,掌心帶着粗糙厚重的繭子,是練箭的手。
源博雅上上下下地端詳着他,似乎要将他身上每一寸傷口都用目光治愈好似的,那眼神裏是晴明所熟悉的,擔憂、心疼、不甘、自責,像是藏着一輪小小的太陽一般,讓人從心底的最深處暖起來。
他這才想起來博雅是在結束後馬上就奔過來找他們了。
晴明回握住他的手:“博雅,我沒事了。”
源博雅似乎檢查夠了,伸手為他正了正狩衣的衣領,道:“回去吧。”
星辰一顆一顆亮起,瑰麗的銀河輝煌宛如傾瀉,星光像是要滴落下來似的,每一粒都是恒河裏的記憶之沙。
經歷了大戰的式神們被收回了圖鑒之中養傷。晴明正要關閉式神錄,一只燈籠鬼忽然怯生生地說道,晴明大人,您讓我出來吧,雖然我今天沒能幫上什麽忙,但天黑了,總要點盞燈。
晴明深深看着它,呼了口氣,微笑着點頭。
“謝謝你。”他說,“謝謝你們。”
傷痕累累的式神們閉着眼,也都露出了微笑。
他看了一眼式神圖鑒裏那些閃爍着紅楓色光芒的碎片,極輕極輕地嘆了口氣。
八百比丘尼接過燈籠,微笑道,我來提燈吧,博雅先生和晴明先生,請小心腳下。
神樂已經趴在她哥哥的背上睡得酣熟,小白團成團子窩在晴明懷裏,晴明與博雅牽着彼此的手,八百比丘尼提着搖晃的風燈為他們照亮着腳下的路,一步步踩着厚重的雪,往逐漸亮起萬千燈火的平安京走去。
晴明想,失去記憶,其實也沒有什麽。只要身邊尚有這些人們在一起,無論在哪裏,便都能尋到回家路上的那一盞燈火了。
END.
作者有話要說: 後記:
啊不知道寫清楚沒有。茨木是真茨木,酒吞也是真酒吞。在業原火裏“吾”和“我”人稱轉換是茨木陷入了業原火的幻境,是記憶與幻境交錯的一種産物,因此他會感到奇怪,又覺得“感到奇怪”這件事本身很奇怪,而幻境裏的酒吞因為是記憶與幻境交錯的人,所以會根據他的反應作出與它記憶裏不同的行為,比如問他“你是不是在夢中”之類的(這句是借了《你的名字》的梗)。文筆拙劣,只有對他們的愛是真的。感謝網易爸爸給了我們一個這麽瑰麗的平安京陰陽師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