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飯點的超市人煙稀少,我推着購物車慢悠悠地走着。
十分鐘前,何澄問我吃飯了沒,我回答了後,她又問了句,她自己一個人在家,準備做飯,問我要不要一起,我答應了。
我竟然答應了。
當時她一臉驚訝的表情我仍舊記得,這分明就是她客套的說法嘛,我為什麽就不懂讀一下空氣呢。
我再次在心裏鄙視了一下自己,擡頭看她的背影。
她站在我的側前方,食指并中指勾在購物車邊緣的金屬棍上,虛虛地帶着我,低頭看着架子上是否有需要的東西。
車裏已經放了很多的菜,讓我十分懷疑,我們兩個人,到底能不能吃完。
她在瓶瓶罐罐的調料區停了下來,把手從車上拿開,先是微微彎腰看架子上的字,接着一個甩頭,把面前的頭發甩到了背後,回頭看我。
為什麽我說的這麽沒有美感,反正大概,就是回眸一笑吧。
她問:“餓了嗎?”
逛了這麽久,她終于跟我說話了,要不是她此刻臉上的笑容很真實,我幾乎要懷疑她在生悶氣,好端端的,我為什麽要去她家蹭飯。
我搖頭:“不餓。”
她嗯了一聲,回過頭去,拿着食指在架子上掃了一圈,接着蹲了下去,抓住了第二排上的一瓶醬油,起身放進了車裏,對我說:“買完了。”
我嗯了一聲,對她傻笑。
這個超市我不太熟悉,去結賬的路上仍舊是她拉着車,我在後面推着,我在想,她為什麽不和我并肩站着呢,這樣可以聊天啊,但轉念,她這麽不喜歡說話,還是在前面走着吧,我也不知道要和她說什麽。
我們走的是直線,比進來時快多了,前方道路十分明朗,于是玩心大起的我,把雙腿放在了購物車的架子上,因為突然多出來的重量,何澄拉車的動作頓了頓,回頭看了我一眼,接着看我的腳。
她失笑,側身雙手抓着購物車的一邊,十分配合我地把我往前推。
我嘴裏哇哇地怪叫了幾聲,接着笑了出來。
愉快的心情總是來得這麽快,這麽莫名其妙,天啊我都多大了,還會為這種事開心。
車的軌跡沒有規律,才幾秒,方向就已經偏離,眼看就要撞上果凍的架子臺,我立馬把腳放下,可腳尖剛着地,忽然一只手憑空出現,把我摟住。
車因此停了下來,離架子臺不過十厘米,而我因為忽然而來的外力,腳踩到地上後,慣性地往後退了一小步,完全被何澄抱住。
我直直站着,大氣不敢出。
她摟的地方是我的腰上面一點,我想要是再發生一點什麽意外,她的手臂就要碰到我的胸了啊,好惶恐啊。
這是我們第一次這麽近距離的觸碰,從前我看小說時,總覺得裏頭描寫的周身氣息這個詞,特別誇張,周身還能有氣息。現在我算是明白了,她明明就是以一個護着我的方式簡單一抱,可我卻覺得她身體周圍一切細小的空氣,都在指使我靠近她,更近一點,更近一點。
這種感覺真讓人難耐,像是我身體裏兩種相對立的小人在交戰。
酥的酥,麻的麻。
她說:“小心點。”
因為距離近,她的話仿佛就在我的耳邊,似乎還帶着一絲溫熱的氣體,噴在我的耳蝸上,帶着細小的絨毛搖擺,刺激我微小的神經。
很快的,她就放開我,并接過我手中的推車,用眼神示意我跟上她,朝前走去。
何澄的家就在超市附近的小區裏,從超市裏出來,天已經黑了。
冬天的太陽總是很早就下山,我還記得小學時,老師問我們,知道為什麽冬天太陽那麽早下山嗎,我傻乎乎地舉手,說,因為冬天太冷了,太陽要早點下山,去另外一面的夏天曬太陽。
何澄的家果然空無一人,我們換了鞋之後進去,我跟着她把東西拎到廚房,并幫忙擺好。
洗蘿蔔的時候,我回頭看切菜的她,心裏十分感嘆。
“你竟然還會做飯,哎。”
她低低笑,沒有回答。
我把洗好的蘿蔔遞給她,走過去一點,問:“不過,你為什麽不問我喜歡吃什麽菜?”
何澄聽後把吸油煙機打開,回答我:“萬一你喜歡的菜我不會做怎麽辦。”她眉眼彎彎地繞到我身後,把我推出廚房,“第一次,當然做拿手的。”
說完嘩的一聲,把廚房門拉上。
我聳聳肩,走到客廳把電視打開。
寒假的電視總在播名氣大的明星的偶像劇,我跳了幾臺都是廣告後,只好重新回頭看。
才幾分鐘電視就進入了廣告,我癟癟嘴,起身去廚房,拉開門正看到何澄在煮湯。
我換了鞋子走進去,湯的香味布滿了整個廚房,聞着讓人覺得十分餓,我湊上前,透過水汽看了眼鍋,轉頭問她:“什麽湯?”
何澄:“魚湯。”
我又聞了聞,很香。
她要加調料,為了不礙事,我站在了她身後,看着她撒了鹽進去,準備撒味精時,撩了一下頭發。
于是好心的我,把她所有的頭發抓在了手上,抓頭發時,指尖碰到了她脖子以下的肌膚,一掃而過。她默契地把手舉起來,我看到她手腕上的發繩,伸手取了下來,把她的頭發紮在了一起,一圈又一圈。
紮完後,我繞了一撮在我手上,轉了幾圈往下滑,她忽然一個轉頭,手上拿着個勺子放在我面前,勺子裏是米白色的湯。
“試試。”她說。
我撅嘴就想喝,她笑了一聲往後退了點:“燙。”
說完她對着勺子吹了幾下,又伸了過來。
我低頭喝,抿了一口後擡頭看她。
她揚眉:“嗯?”
我舔舔唇,對她點頭:“好喝。”
她笑,把勺子裏剩下的燙喝了下去,轉頭去櫃子裏拿大碗盛湯。
我看着她順暢的一系列動作,頓了頓,從廚房裏離開。
只是簡單的四菜一湯,但她做的十分合我的胃口,要不是第一次在她家吃飯,我可能會再要一碗飯。
飯後為了報答她,我自告奉勇地把碗洗了,洗完出來時,正看到她在打電話。
“不用,我自己可以……嗯……你們玩得開心,不用這麽早回來。”
說到這兒,背對着我的她,忽然一個轉頭,我仿佛偷聽電話被當場抓獲,擦着手不知所措。
她又說了幾句後,把電話挂斷。
我嘿嘿一笑,把紙丢進垃圾桶,指着另外一頭的走廊,問:“哪個是你房間?”
她從沙發上起來,帶我走了過去,到一間房門口,停了下來,把門打開。
我帶着參觀的心情走進去,她在我身後跟着,并打開了燈,我左右看了幾眼,覺得這裝修的風格特別适合她,家具飽滿清清淡淡。
看起來是個生活規律的人,房間很幹淨很整潔,她這樣,朋友突擊家裏也不怕,不像我的房間,一天就亂七八糟,要是有人要來,一定要提前通知,我好提前收拾。
其實也沒什麽好看的,我走了幾步後在她的書桌前停了下來,正想說些什麽,她忽然一個箭步走到我身邊,接着把手伸向了桌子,我順着她手的方向看去,只見她啪的一聲,把桌上的一個相框壓在了下去。
我喲了一聲,怪笑地看她:“誰啊這裏。”說完我挑了兩下眉。
她搖頭笑:“秘密。”
喲喲喲喲喲。
我試探性地伸手過去,把手放在相框的邊上,她也沒有要放開的意思,我們倆的視線在空中相碰,仿佛無聲的交戰,她明明态度堅硬,眼神卻無比的溫柔。
幾秒後我聳肩拿開。
這下,我才想起,何澄曾經告訴我,她有喜歡的人。
想必就是那個人吧,我低頭看了幾眼,心裏好奇心爆滿,但卻不敢問。
在她家看了幾集電視劇,瞎聊了幾句後時間已經不早了。
她送我到小區門口,說了句再見,目送我上車離開,車開了很遠,我回頭,似乎還能看見她站在路燈下,看着我的方向。
到家後洗了個澡,我媽才回來,邊可惜今晚的牌如何如何打錯了,邊問我今天有沒有碰到倒黴的事。
她這麽一問,突然讓我想起了何澄的那個相框,我想,沒看到裏面的照片算不算倒黴?明明去房間的時候,随便一掃,随便一低頭,就可以看見的啊。
啊,好懊惱!
這個懊惱的心情一直伴随着我,在客廳和爸爸喝茶看電視也是蔫蔫的沒有生氣,給他領帶時,大概是擠出來的笑意太難看,吓得他接過後,立馬掏錢給我零花,我哭笑不得。
回房間後,滿腦子都是照片的事。
于是我把我的房間當成是何澄的房間,腦子裏開始情景重現,桌子在這兒,床在這兒,相框就擺在這兒。
手機忽然響了一聲,打斷了我的思緒,我搖頭嘲笑了自己剛才的腦殘想法,從包裏把手機拿了出來,是何澄給我發的消息,一小時前問我到了嗎,剛剛又給我發了個問號。
我趕忙回了個到了,并解釋把手機放房間沒聽到,她回了句好,說早點睡。
我看着聊天記錄發呆。
到底!
照片裏的人!
是誰!
糾結了十幾分鐘後,我覺得我特別有病,拎起回來時丢在椅子上的包,從裏頭拿出何澄的手套,覺得自己有病到了頂端。
我啊啊啊怪叫了幾聲,把頭埋進了被子裏。
我到底,在,幹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