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七七的婚禮定在國慶,她挑挑揀揀想選個喜歡的日子,最終還是敗給現實紮堆在這一天成婚。婚禮極為熱鬧,鹿家倒臺也倒得體面,還有不少舊友故交托人遞了禮金,親自到的也有,看見遲星未免多問幾句。
長輩們的恩怨際會他和七七半點不知,七七今天是新嫁娘,這些事都歸了遲星應酬,他又實在不知,遇見人問,只是點頭微笑。
這些人說得最多的就是遲星大哥的獨子,名喚鹿蘭音的孩子。
魚儉給遲星留了一小碗飯食,強行把他按在飯桌旁吃飯,“快吃,等會要涼了。你都那麽多年沒回來了,和他們有什麽好說的。”
“你不知道,我上面還有一個同父異母的大哥,他有個孩子,我這次回來才聽說鹿家出事的時候他不見了,”遲星就着魚儉的手吃了一口菜,“我既然知道了,總要打聽到他在哪才放心。”
“老陳認識的人多,回頭我讓他幫忙打聽打聽。”
遲星點頭,還沒來得及吃兩口菜就被七七叫走,七七連禮服都沒顧上換,把一個紅包交給遲星,“這後面署名是蘭音,裏面是一張卡。”
“什麽時候收到的?”
“就剛剛,我老公說是個男孩子給他的,他順手準備收起來,幸好他摸着裏面是張銀行卡,這才讓我看一眼。”尋常親朋可沒那麽大手筆。
兩個人對視一眼同時往外走。
七七結婚的酒店是莊園式酒店,車都在地面停着,遲星和七七繞到停車場必經之路,正好攔住了鹿蘭音的車。
“小叔叔好,七七姑姑好。”
下車的是個十七八歲的男孩,他與後座一個男人低聲說了句:“我和叔叔和姑姑說幾句話。”裏面的人應了聲,接着車窗緩緩合上。
遲星微微皺眉,車裏的人看不清長相,但感覺年齡并不小了,他和鹿蘭音是什麽關系?
七七是個實心的,拖着長長的婚紗去拉鹿蘭音的手,聲音都哽咽了,“蘭音,你怎麽不進來吃頓飯。”鹿家出事前他們并不親厚,蘭音也只不過和七七見過幾面,如今物是人非,鹿家風流雲散,反倒顯出幾分血緣羁絆。
“姑姑今天是新娘,可不能把妝哭花了。”他回頭看向遲星,笑着說:“前段時間就聽說小叔叔回來了,還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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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走了。”遲星的目光從車窗收回,直接說:“怪我早前一直沒有留意你的消息,還以為他們會給你安排妥帖,如今你還沒有成年,要是想回來住,我和七七還是能照顧的。”
鹿家那堆爛賬不是一兩句能說得清的,等鹿蘭音離開時已經半個小時過去,七七嘆口氣,“算了哥,我們回去吧。”
“嗯,”遲星下意識回頭喊魚儉,“魚儉……”
他沒看見魚儉才反應過來——剛才魚儉就沒跟他一起出來。
遲星拔腿就往回跑,一邊跑一邊往身上摸手機——手機也不在,剛才魚儉說他總有消息來,把他的手機收了讓他好好吃飯。
“魚儉——”
婚宴已經過半,遲星剛才坐的位置沒有找到魚儉,大廳裏人聲嘈雜,他轉了一圈連衛生間都敲過門,都沒看見魚儉。
“哥?怎麽了?”七七提着裙子跟在他身後。
“魚儉,你看見魚儉了嗎?”他轉頭,自言自語:“不對,你一直和我在一起。”遲星的目光落在臺上立着的話筒上,他三五步走上臺試了試話筒還在工作,定了定神,對着話筒說:“大家好,我是鹿遲星,七七的哥哥。”
“多謝大家抽空來參加我妹妹的婚禮……”大廳裏回蕩着遲星的聲音,衆人雖然奇怪他開宴前怎麽不上臺,不過還是很給面子地鼓掌,遲星的目光從衆人頭頂略過,急切地尋找魚儉。
大廳裏沒有,他是不是出去了。
底下有個伴娘悄悄問同伴,“七七的這個哥哥結婚了嗎?”
她正好在遲星話音落地的時候問的,所有人都聽見了她的話,頓時就有人起哄讓新娘再扔一次捧花,眼見起哄聲越來越大,遲星正色道:“對不起,我已經有愛人了。”
七七剛回房間換禮服,另外一個伴娘見好友臉上挂不住,不依不饒地問:“我可沒聽說七七有嫂子,她倒是說過自己哥哥連戀愛都沒談過,鹿先生若是眼光高也不用這麽說。”
魚儉從側門走進來剛好聽見這一句,饒有興致地看着遲星。
遲星見了魚儉,總算松了一口氣,他的目光牢牢沾在魚儉身上,又有點不敢動,怕他身上藏着傷。
衆人竊竊私語,遲星推開話筒準備下臺,一轉眼瞥見那伴娘紅着眼睛要哭,當着親朋好友的面被他這麽拒絕想必心裏委屈得很,何況這是七七的婚禮,遲星暗自嘆氣,握着話筒說:“他兩個月前才同意和我在一起,七七還不知道。”
遲星并不是張揚的性格,連對自己母親都帶着防備,從來不肯讓人窺見悲喜,當初在母親面前坦白他喜歡上一個人尚且艱難,何況要對着這些人刨白內心。這麽一句遲星都嫌多餘,可他看着魚儉,看着衆人臉上單純的起哄與窺探,突然想把千斤重的心思放一放,只聽一句尋常的“恭喜”,遲星從最近的酒席上端了一杯酒重新站在臺上,雙手舉杯:“我與他都無意張揚,以後也不準備辦婚禮,今日借七七的喜宴,敬各位親朋一杯,成共囍之意,也托賴各位尊長見證白首之約。”
魚儉倚着門靜靜地看他,門後千傾秋色都落在他肩上。風也暖,光也淡,這綿長歲月,大概終究不舍得薄待他的小少俠。
“此後日月同擔,風霜與共。”遲星仰頭一飲而盡。
遲星從臺上下來就拉着魚儉出門,這一座樓後是個小池塘,池塘邊種着幾顆老柳,遲星上下仔細檢查一遍,沒在魚儉身上找到傷口,便順手搜走了他衣兜裏的煙。
魚儉任由他翻自己的衣服,想說什麽,又覺得話已經說盡,沉默半響後笑着說:“你給我留兩根煙啊,等會碰見熟人怎麽辦。”
“好。”遲星側頭問,“你去哪裏了?”
“你們找到你說的那個小孩了?”
“找到了。”
魚儉站在他面前笑:“我見你忙得顧不上我,就到後面走走,我看這家環境不錯,下次公司團建可以來這裏。”
“嗯。”
他偏頭,嘴唇碰了碰遲星的唇,伸出手給他看:“我還做了一個柳哨。”
遲星也伸出手,他手心裏攥着一顆糖:“我給你留了一顆喜糖。”
遲星拿走了柳哨,然後把糖放在魚儉手裏。
“你怎麽還不會吹?”遲星吹的連聲響都沒有,魚儉吃了糖又去搶自己的柳哨,還要揶揄他:“遲星,滿打滿算你可學了十年了。”
“就沒你這麽算的,滿打滿算我就試過兩次。”遲星說:“我再試試。”再試試也吹不出聲響,他還不肯給魚儉,“你嘴裏還有糖。”
他剛說完,魚儉見左右沒人,無賴一樣強行親遲星把半顆糖度到他嘴裏,完了還問:“甜不甜?”
遲星哭笑不得:“你多大啊。”
“不大不小,正好三歲。”
魚儉拿回柳哨,兩個人并肩往家走。
魚儉邊走邊吹柳哨,他大概也很久沒玩這些了,剛開始有些磕巴,吹到一半才成調,遲星細細聽着,他吹得還是舊時那首《好春光》。
——一次人間也匆忙,小風大浪地獄天堂。
——還有你的燦爛臉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