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暴雨過去小山村的空氣更加潮濕,被驕陽蹂躏過後又加上了悶熱的特效,像是要攢一回更大的雨,倒是安心放晴些時日。
魚儉早晚撩貓逗狗,鬧得家裏不可開交,還總挑撥大白鵝和小羊的關系,院子裏都是大鵝啄下來的羊毛,遲星每天被他鬧得睡不成午覺,非得等他間隙性想起來自己居然是個準高三生,才能安靜寫一會作業,遲星便趴在他旁邊翻英語報紙。英語報紙很快被他翻完了,他無意間翻到了魚儉的成績單,小縣城高中發的成績單非常簡單粗暴,所有人的成績排名都在上面,遲星看過最近幾次大考中魚儉的排名,發現魚儉同學十分不思進取,常年游走在全校前十名開外。排名看着漂亮,但是縣城的教育資源終究比不過大城市,本省分數線又偏高,他的成績連重點都保不住。
他偏頭去看魚儉,魚儉的思維也不知道飄到那個時空,一道幾何證明題半天也沒掰扯明白。遲星拿筆給他添了一條輔助線,一邊問:“魚儉,你想好考哪個大學了嗎?”
“沒啊,到時候看估分吧。”
魚儉漫不經心地順着他的輔助線寫步驟,咬着筆頭說:“不過應該不會出省,奶奶年紀大了,我不能離太遠。”
不出省,那麽很有可能要留省會了。遲星托着下巴看他和線條掰扯,一邊想自己的事。
“遲星,你這條輔助線畫得不對,證不出來。”
“嗯?”遲星低頭要去看,“不會啊,先證全等然後相似,動點軌跡方程就出來了。”魚儉捂住圖形不讓他看,笑着說:“真不對。”
“那你讓我看看。”
“等等等等,”魚儉舉着數學報紙,“你先說真錯了怎麽辦?”
遲星挑眉:“那你說怎麽辦?”他的目光在魚儉下半身滑過,落在魚儉的圓珠筆上,“要不我給你含出來?”
“……”寶貝兒咱能不能健康一點。
魚儉把圓珠筆随手夾在一本書裏,從抽屜裏找出一根鉛筆,忍住笑在遲星耳邊說:“奶奶說過兩天去廟裏還願,我要陪她一起。你答應我別亂跑就行,我就算回來遲了,也不用找我,你不認識路,真走丢了我拿什麽賠許奶奶。”
“就這?”遲星好笑,怎麽以前沒發現魚儉那麽體貼,誰的事都願意操十分的心。
“就這。”
遲星點頭,“好,我答應你。讓我看看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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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個勾。”魚儉伸出手指。
遲星:“……”小魚寶寶好幼稚的,他伸出小手指勾住魚儉的小指,在魚儉“拉鈎上吊一百年不許變”的背景聲音裏含笑道:“我保證乖乖呆在家裏等你回來,”他身體燥熱,身下那朵食人花越來越不耐煩,遲星也就不肯好好做人,一本正經地撩撥魚儉,“嗯,要是我跑了,你就把我鎖起來操壞好了。”
那天遲星的輔助線到底有沒有錯,魚儉早就不記得了,他們在悶熱的下午又滾到了床上,等遲星渾身汗濕着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傍晚。
魚儉坐在門口拿把菜刀削鉛筆。
遲星腰酸腿軟,趴在床上迷迷糊糊地看了他一會,“你的削筆刀呢?”
“找不到了。”
遲星回去洗澡,天色還未暗,他翻箱倒櫃找到從家裏帶過來的一把瑞士軍刀裝在衣兜裏,順走外婆的一把蒲扇去找魚儉。
他到的時候魚儉家裏正熱鬧,不僅有顧丫丫和羅小胖,還有兩個遲星不認識的女生。
“遲星來了。”丫丫站起來給他挪一個位置。
遲星擺擺手,“我怕熱,站這裏就行。”他倚着門框,有一下沒一下地搖着蒲扇,視線落在兩個女生中更漂亮的一個臉上,見她分明拉着丫丫的手,卻一直偏頭和魚儉說話,問魚儉的作業有沒有寫完,還有開學了會重新調位置。
“這是我們的同學……”
遲星溫聲笑道:“久仰。”
魚儉:“……”你久哪門子的仰。
其實遲星剛剛在成績單上看見過這個女孩子的名字,甚至不用更多的信息,就已經猜到故事的起承轉合,只要魚儉願意,這故事還能成為縣城高中裏一屆屆流傳的傳奇。老師們一邊苦口婆心地勸孩子不要早戀,一邊說我曾經帶過兩個學生一起努力考進理想的大學。
魚儉說:“這是遲星,我朋友。”
遲星慢悠悠地晃着蒲扇,“小胖,上次說給你畫畫來着?要不然我們現在去吧,我回去拿畫板。”他轉身就走,身後傳來羅小胖的腳步聲,顧丫丫心裏明白好友不是來找自己的,打聲招呼也跟着離開。
“等等我,我也去。”
魚儉追在後面,那女生小聲喊他,“魚儉,我有話問你。”
連顧丫丫的身影都看不見了,可魚儉不是個能拂女孩子面子的人,站住了等她說。
“你想考哪一個學校?”
那是零四年,小朋友談戀愛還很含蓄,面對高考重壓和父母老師的嚴防死守,過早懂事的孩子們是不肯說“我喜歡你的”,久而久之,詢問理想學校幾乎成了異性間約定俗成的暗號。
魚儉的表情是驚訝的,甚至先想到的是中午遲星問他考哪個學校,他無法将遲星和含蓄聯系在一起,但此時又突然認真地在考慮這個問題,并且更改了今天那個太過漫不經心的回答:“我想,”他一頓,在這幾秒裏推翻了小半生做好的決定:“我想去遲星的學校。”
帶着奶奶一起,希望遲星的學校不要太難考。
魚儉還沒理清紛亂的因果,只是暫時明悟,他不想和遲星分開。
遲星不理他了,雖然他還是對他笑,好聲好氣地說話,安靜的時候是在給羅小胖畫畫,可魚儉就覺得遲星不理他了。
天色暗下來,遲星的畫正好畫完。羅小胖從家裏抱出來一袋子紅薯,魚儉和顧丫丫一起找到以前用的土坑把紅薯丢進去點上柴火,不一會烤紅薯的香氣就溢出來了。
四個人圍着土坑等紅薯熟,遠處是大人們談笑的聲音,夏夜空朗,魚儉坐在遲星身旁,推了推他的手臂,“哎,你怎麽了?”
“嗯?”遲星擡頭,“什麽怎麽了?”他收回目光,指着遠處聚在一起的小孩子問,“他們在做什麽?”
女孩子稚嫩的聲音傳來:“馬蘭開花二十一,二五六二五七……”
“跳皮筋?”丫丫沒想到遲星連跳皮筋都沒有見過,幾乎以為自己理解錯了遲星的問題。
魚儉也奇怪:“你沒跳過?”
遲星搖搖頭。
魚儉見他實在好奇,大笑着拉他站起來:“來來哥哥教你。”
遲星也驚了:“你也會跳?”這明顯是女孩子的活動。
羅小胖插話:“就數他跳得好。”
顧丫丫笑得說不出話:“想當年小告狀精可是我們村的狀元,我都跳不過他。”
“說我狀元我認,告狀精說誰呢?明明都是小胖告得狀。”
“小胖明明一直背黑鍋。”
魚儉拉着遲星和那幾個小姑娘說了幾句話,她們就把皮筋讓出來了,還友情幫他撐,魚儉剛開始還像模像樣地教遲星,然而遲星白瞎了身體柔軟度,肢體協調太困難,最後就顧丫丫陪着他跳。
最後顧丫丫也歇菜了,魚儉一個人滿頭大汗地在兩根皮筋間跳躍,幾個小女孩拍着手給他打拍子。
“二八二九三十一……馬蘭開花二十一……”
遲星倚着樹目不轉睛地看他,看他的小少俠跳脫又歡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