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鏡湖迷離夢魇現
阮淩錫一身白袍倚在窗棂處的竹榻上,他發束依舊用嵌玉紫金冠束在項上,遺留了少許随意散在肩上,手中的書卷被袖袍遮去了大半。
煜煊走上前去,阮淩錫合着雙眸,傾城容貌似雪山寒玉逸出冷意。煜煊坐在竹榻一側,看着熟睡的阮淩錫,靈動的雙眸變得有些呆滞。
察覺到聲響,阮淩錫彎長的睫毛微微動了動,煜煊的身影漸漸清晰的出現在眸中,他嘴角淺彎起。“皇上屏退左右,當真如此觊觎我的容貌麽?”
煜煊看着毫無起身之意的阮淩錫,被他淺彎的嘴角弄得心生窘意,她屏退左右不過是不想旁人識破她的身份而已。煜煊不服輸的微微仰首,撅起嫣紅、嬌小的唇瓣,“愛妃傾城美貌,朕當然要憐惜喽!”她的手戲谑般的略過阮淩錫的面容,卻不觸到他的肌膚,只挑了挑眉毛,挑釁似的看着他。
阮淩錫順勢拉過煜煊晃在自己面前的手,煜煊坐立不穩,倒伏在阮淩錫的身上,她瞬間通紅的面容與他冰冷的面容咫尺相隔。
銅鏡映着窗棂外的綠光似鏡湖,粼粼波光折射在二人身上,煜煊漸漸迷離在阮淩錫漆黑的眸光中。阮淩錫的手拂上煜煊脖頸處的白色絲帕,他冰涼的雙唇漸漸靠近煜煊嫣紅嬌小的唇瓣。
煜煊心跳聲與莺燕啼鳴聲和鳴着,唇瓣上傳來一絲冰涼,她靈動的雙眸睜大呆愣住,手不覺抓緊了身下阮淩錫的白色衣袍。
偷偷候在帷幔處的薛佩堂,看到煜煊壓在阮淩錫身上,猛地掀開帷幔跑了進來,大聲的沖二人喊道:“公子,我來救你了!”
他上前一把拉開面紅耳赤的煜煊,蹲坐在竹榻前,雙手伸開護住身後的阮淩錫。
煜煊哭笑不得的看着似防猛獸般防着自己的薛佩堂,他身後的阮淩錫坐起來,嘴角彎起一絲玩味的笑意。煜煊窘态下氣惱的對薛佩堂道:“好你這個小厮,竟然敢違逆朕的聖旨,朕明日就找人砍了你的腦袋!”
煜煊威脅完薛佩堂,手背貼着發熱的面頰跑了出去。
阮淩錫透過窗棂看着煜煊急急走動的嬌小身影,垂眸之際,心中漾起清淺的笑意。
薛佩堂手摸着腦袋,欲哭無淚的看着阮淩錫,“公子,小的,無法再伺候公子了!”阮淩錫拿起身旁的書冊敲打在他腦袋上,“如今,本公子也救不了你了!”
薛佩堂蹲坐在地上,看着阮淩錫輕盈的起身、無事的離去,清秀面容無奈的流下兩行清淚。為救公子而死,也算是沒白活這十幾年,他用袖袍擦了擦臉上的眼淚,跟在阮淩錫身後伺候着。
宮牆巍峨,金瓦朱牆遮去了大半日光,絲絲涼風吹拂着龍辇後的龍鳳扇。回勤政殿的路上,煜煊一直緊抿着唇瓣,眼神有些渙散。趙忠瞧了瞧日頭,已過正午,天氣轉涼,為何皇上的面容還熱的紅通。他拿起袖袍中的絲帕為煜煊扇着涼風,煜煊疑惑的看他一眼,“朕又沒說自己熱,你拿絲帕揮什麽揮?”
趙忠面色一愣,笑着收起絲帕,“奴才瞧着皇上面色發熱,以為是染了暑氣!”
煜煊聞言,雙手不覺捂上了自己的面頰,唇瓣間的冰涼早已化為了嫣紅的羞意。
明黃儀仗剛跨過一道宮門,墨凡矯健的身影突然出現在龍辇之前,令擡龍辇的太監們驚了一跳,腳下後退幾步,險些把煜煊颠下來。
趙忠扶穩了前傾的煜煊,尖起嗓子慌道:“你們活膩了麽?摔到皇上,你們有幾個腦袋夠砍?”擡龍辇的太監也不敢屈身認罪,只得直挺着身子垂首聽罵。
墨凡上前立于趙忠旁邊,拱手向煜煊行禮道:“末将見過皇上!”
煜煊見墨凡眼眸似雄鷹銳利盯看着自己,手不覺捂進了脖頸處的絲帕,壓低聲音道:“墨愛卿可是有事找朕?”
墨凡盯看着煜煊脖頸處的絲帕上的血跡,冷言問趙忠道:“皇上脖頸處的血跡從何而來?”
趙忠立即跪了下來,怯懦着不知該如何作答,他也曾問過煜煊,煜煊卻只告知他是朱紅顏料繪上去的紅梅。墨凡無耐心的冷哼了一聲,趙忠脫口而出,“是朱紅顏料繪的紅梅!”
墨凡大怒,“本将軍馳騁沙場數十年,手刃敵人無數,一雙手上盡是敵人鮮血,難不成連顏料與血都分不清麽!”
眼見自己的人被呵斥,心虛的煜煊早無了那日大罵墨凡的氣魄,她身子自覺往後倒了倒,“墨愛卿若是無事,朕便回寝殿了!”
墨凡轉了眸光,依舊盯看着煜煊手捂着的絲帕,緩緩道:“末将是為皇上大婚之事而來的,皇城無太子,國本難安!”
煜煊明知此事躲不過去,并且阮重一直想送阮靈鳶入宮為後,她坐直了身子,“此事由墨愛卿與阮愛卿決議罷!明日早朝告知朕結果即可!”她對趙忠使了使眼色,趙忠立即會意起身,尖起嗓子道:“起駕勤政殿!”
墨凡退後一步,目送龍辇離去,他回首望了一眼身後不遠處的姽婳宮,眉眼鎖的更深了。
回府的路上,墨凡身側緩緩駛過一輛馬車。大道雖寬敞,但街巷中行人聚集,墨凡為馬車退後讓道之際,認出了馬車後面所跟随的兩個常服下人是長壽宮的侍衛。馬車後的兩個侍衛也認出了墨凡,垂下面容不敢看向墨凡。
墨凡對眼前這輛普通人家的馬車起了疑心,他腳下一踩,幾粒碎石飛起,他手捏住一粒石塊打向了馬車車廂的轱辘下。車廂一颠,車廂內的人穩住身子之時,扯動了那一方小小的幕簾。
是已出家的蕭夫人,她為何由太後的侍衛護送着。
墨凡緊鎖眉眼目送馬車離去,随後轉了方向朝千金閣走去。千金閣依舊繁華鼎盛,文人俠士絡繹不絕。那些想要入仕途的人看到墨凡,即刻圍了上來,卻又被墨凡一身戾氣吓的離他數步遠行禮。
墨天向得到門童的禀告立即出來迎着墨凡去了一處偏僻安靜的廂房。墨凡一坐定,便問墨天向道:“那個逆子在哪裏?”
墨天向心虛的拱手道:“公子已經回了卞陵!”墨凡眸子淩厲的掃看了他一眼,“你告知他,讓他密切注意蕭渃府上的動靜!”墨天向見再也隐瞞不下去,拱手應着,送墨凡離去。
龍辇剛進勤政殿宮門,煜煊從龍辇上跳下來,跑進了寝殿中。她對身後緊緊跟随的趙忠命令道:“派人去喚蕭院首!”趙忠應着“是”,出了殿門讓小哼子去太醫院。
煜煊整個人虛弱的癱軟在龍榻上,長長的舒了一口氣,墨凡剛剛的眼神曾是她夜夜的夢魇。她解下脖頸處的白色絲帕,心有餘悸的擦了擦額上的汗。只差一點,只差一點,她就命喪于墨凡之手了。
不一會兒,小哼子便頂着西垂的朝陽回來了。他躬身在帷幔外,禀告道:“皇上,太醫院的人說蕭院首今天一整天都不在太醫院,奴才已經派人去蕭院首府上了!”
煜煊蹙起眉眼,今日本該蕭渃當值,他為何不在宮中?煜煊無暇多想,待在勤政殿內再不敢出去。思忖了一會兒,勤政殿內已無了假皮囊,若是墨凡與阮重商議完了來勤政殿找自己,那墨凡一眼便可看穿一切。煜煊倏地從龍榻上坐起來,“趙忠,擺駕去蕭府!”随即又改了口,“不要聲張,你同朕悄悄的出宮!”
蕭府內,蕭夫人喝着蕭渃斟的茶,茶入愁腸化為眸中的相思淚。她身上缁衣散着皂角的清新,三千發絲用尼姑帽子遮着。她眼睛已因日夜哭泣,近乎失明。但卻一眼便看出來蕭渃比之去年相見之時,又清瘦了許多。
她摸索着想把手中的蓋碗放于桌子上,跪在她跟前的蕭渃眸中閃過痛楚,從母親手中接過蓋碗放好。蕭夫人空出來的手拉起蕭渃坐在自己身側,而後輕輕捧住蕭渃的臉,慈愛的問道:“渃兒可娶妻了?渃兒已是雙十年歲,要早些為蕭家開枝散葉,來日為娘才好去見你父親!”
蕭渃聞言,溫潤似玉的面容挂着笑意,“讓孩兒為母親看一看眼睛罷!若是治得不及時,孩兒怕是也無力回天了!”
蕭夫人拉住了蕭渃要為自己診脈的手,嘆道:“數十年的繁華似夢已與為娘無關,為娘這三千愁思與華鬓是為你留下的,寺廟清冷影孤、眼前景不看也罷!如今,為娘就像那白晝的殘燭,所剩命數無幾。為娘只盼着你能早日成親,為我蕭家開枝散葉,若你父親泉下有知也可安下心來!”
蕭渃溫潤的面容帶些愧疚,“孩兒其實已有了傾心之人,卻不知她心中到底是何意。孩兒只知,此生孩兒非她不娶,可她卻無法嫁人!”
蕭夫人心知自己家兒子腼腆,循循教道:“你從小性子溫順,可這男婚女嫁之事,你不說,那位姑娘如何能得知呢?若你說了,卻沒有說明白,別人姑娘又不好開口問!可不白白誤了你同那姑娘的年歲!你且告訴為娘是何人,為娘讓管家尋了媒人上門去提親!”
注:1、缁衣[ziyi],僧尼的服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