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刀劍黯啞舊案翻
姣姣月光似輕柔的幻影紗為大司空府蒙上一層幻真幻假,琴畫樓詩卷飄揚,琴音渺渺,雲水綿綿之中帶着凄凄幽怨。
宇文相拓尋着琴音走向了自己女兒的閨閣琴畫樓,他阻止了欲喚宇文绾的丫鬟錦畫,站在白紗帷幔處聽完了宇文绾盡是離愁哀怨的曲子。
思君如滿月,夜夜減清輝。而今又見月滿時,君卻歸期無所知。宇文绾指尖停駐在琴弦上,想到父親下朝後所言的阮淩錫不願出宮這一怪事,她面上的凄婉化為了一聲輕嘆。
錦畫的手在琴案下悄悄扯了扯宇文绾粉色的裙擺,宇文绾還神擡眸間,看到了宇文相拓。她立即起身,繞到琴案前,屈身行了一禮,“女兒見過父親!”行禮過,她迎着宇文相拓在外廂房桌子旁坐下,吩咐錦畫道:“去給老爺上茶!”錦畫應聲離去。
宇文相拓坐下輕捋了一下胡子,慈愛的問坐于自己身側的宇文绾道:“為父的绾兒可是有心事?”
宇文绾垂眸搖了搖頭,“父親如此疼绾兒,绾兒怎會有心事!”宇文相拓見宇文绾如此樣态,心裏充滿了自責,他嘆道:“你母親生下你便離世了,為父雖有心将你母親的那份疼愛也替代了,但你如今的心事為父也看不透!你已是十七年歲,每日上門提親的人絡繹不絕,心中可有相中的公子?”
宇文绾輕輕的靠在宇文相拓的肩上,柔聲道:“绾兒不想嫁人,绾兒只想陪着父親、照顧父親!”
宇文相拓輕攬住宇文绾,慈愛的笑了兩聲,“傻孩子,為父只有你這麽一個女兒,只有看着你的下半生有了穩定依靠,為父才可安心去見你母親。”宇文绾濕潤了眼眶,父親自母親離世後,十幾年來身邊無一妻一妾,這樣的伉俪情深令她心生欽羨。
府裏管家立于廂房門外,禀告道:“老爺,墨大司馬來訪!”宇文相拓輕攬着宇文绾的手頓了頓,他與墨凡一向不往來,彼此相安無事十幾年。墨凡先是殺盡了皇城中的娈童,又深夜來訪他的府邸,莫非是為了皇上立後一事?宇文相拓深怕墨凡不舍得他的女兒進宮,會威逼着自己送绾兒入宮,想到此宇文相拓不敢有一絲怠慢的匆匆去了前院廳堂見墨凡。
宇文绾望着宇文相拓微駝的脊背,府裏的老人曾說父親年輕時為官剛正不阿,秉性傲岸半生。自母親離世後,父親為了保全母親用性命換來的她,變成了如今這般游離在墨大司馬與阮大司徒之間。
宇文绾的手緊緊握着,眼淚噙在眸中,父親豈會同意她嫁進阮家,深入險惡深淵。可她的一顆心早已交付阮淩錫,随他深入險惡宮廷,随他黯然神傷,事到如今她已收不回那顆懸在他身側的心了。
墨凡一身黑灰常服坐于廳堂主位等着宇文相拓,早有下人奉了茶上來,墨凡心不在焉的喝着蓋碗中的茶水,不知茶味。
宇文相拓進門便被墨凡銳利的眸光看得心中一震,他與墨凡同品級本不該行禮,他卻拱手對墨凡屈身道:“墨大司馬贲臨寒舍,不知有何吩咐?”
墨凡把手中的蓋碗輕輕放在桌子上,因他常年習武,這輕淺的力道比旁人也重了許多。坐于墨凡一側的宇文相拓瞧着那似要碎裂的蓋碗,心中忐忑着,不知該如何開口婉拒墨凡讓绾兒入宮一事。
墨凡聲音似铿锵兵器問道:“十五年前,皇上出生之時,宇文大司空留守在帝都,可還記得碧雲宮着火一事?”
宇文相拓有些錯愕,他楞了片刻,事情已經過去了十五年,他不知墨凡為何突然來訪提及此事。但不是要送绾兒入宮,他也放下心來,細細回憶起那日的事情。“十五年前先皇與墨大司馬不在帝都,那日阮太後與李昭儀同日生皇子。李昭儀生下的乃是一個無面怪嬰,待本官得到消息趕到皇宮中時,碧雲宮已燒成了斷壁殘垣!碧雲宮的宮人有燒死的,餘下的皆被阮太後以失責之罪處死了!阮太後以李昭儀産下無面皇子為由,不許李昭儀葬于先皇陵寝中。此案當時是由廷尉張軒受理的。”
墨凡追問道:“依你所言,李昭儀産下無面皇子是阮太後所言?”
宇文相拓不知墨凡何意,點了點頭,“碧雲宮的宮人全死了,我等官員不經傳召又不能入後宮,只能從阮太後口中得知後宮中之事。”
墨凡眉眼緊鎖着拂袖出了廳堂,此案确實是由廷尉張軒受理的,碧雲宮幸存的宮人供詞一致,是李昭儀驚吓過度,瘋癫下燒了碧雲宮。
當日碧雲宮中有兩位娘娘生子,為了供給足夠的熱水,宮人們在碧雲宮多加了六個火爐子。碧雲宮正殿的火勢蔓延至殿庭中的火爐子,才會燒了整個碧雲宮。大火中的屍體都燒成了焦炭模樣,無法分清何人是李昭儀,連皇陵中葬的也只是李昭儀的衣冠。
墨凡獨自一人走在帝都的街巷中,他矯健的步伐大步踏在石青板上,在寂靜的夜裏格外響亮。都說沙場上刀劍無眼,可朝堂中的刀劍黯啞,無聲之刀更令人防不勝防。張軒跟他數十年,為人看着粗犷,辦案時卻缜密。當日他也是輕信了張軒所言“李昭儀産下的是無面皇子”,故才沒有起疑皇上的真實身份。
他為官數十年,深知皇後與妃子之間的争鬥,無外乎是奪子之争。當今皇上若非阮太後親生,那便是李昭儀所生。若當今皇上是阮太後所生,那李昭儀所産的皇子不論是不是無面怪嬰都應該是随自己的母後,化為了那場大火的灰燼。
墨凡飽經滄桑的面容冷笑着,十五年前,他知曉了李昭儀與無面皇子死于大火之中,只心中嘆着阮太後心狠手辣。今日才細細回味過來,阮太後這是用李昭儀與無面皇子的慘死讓自己誤以為她心狠手辣,殊不知背後是隐藏了更大的秘密。
如今,十五年前到底存不存在一個無面皇子已成了謎案。那十五年前,皇城中到底有無皇子出生,也需要好好調查。墨凡的脊背上冒了一層冷汗,若當今皇上為女兒身,皇城中那些死在自己劍下的娈童便是一群*後宮的女子男寵。
長壽宮配殿,趙信河讓宮人細心的打掃着角落,宮人們不知內侍長官為何對一個小太監如此恭敬。一個十七八歲模樣的宮女邊擦拭着花瓶,邊與身側的一個十三四歲的小太監私語道:“哎,你說,趙內侍是不是看上那個叫絡塵的小太監了?”
小太監停下手中的夥計,湊近了宮女,“我聽說啊,那個小太監淨身以前長得甚是妖豔,曾經令皇上都醉于他的美色之下,還讓阮二公子吃了醋,抱着皇上強行離去。”
聽到這裏有宮闱秘事,配殿中打掃的宮女太監皆湊了過來,大家你一言我一語的開始講着自己所聽來的閑言碎語。
一個十五六歲的宮女道,“可不是,我也聽說了,皇上很是寵愛他。不然這次墨大司馬殺了那麽多人,唯獨沒有殺了他,是皇上當時拼命護着他才保住了他的命。”
一個十七八歲的太監道,“太後此番把他留在長壽宮,不就是怕他再狐媚皇上麽!”
最先說話的那個十七八歲模樣的宮女撇撇嘴,怪笑道,“這不,讓咱們的趙內侍撿了便宜!我看啊,以後咱們都要好好伺候這個絡塵太監公子了!”
她怪笑着拖長了“太監公子”這四個字的音,圍在一側的宮女們與已經對自己是太監麻木的小太監們都捂嘴“嗤嗤”的笑起來。
立于門口處的趙信河見殿中的七個宮人聚在一處,不免尖起了嗓音,用手中的淨鞭指點着衆人道:“長着手不幹活,都不想要命了麽!”
陰柔尖銳的嗓音似一道雷鳴把聚在一處的七個宮人震開,那個最先閑聊的宮女眼尖看到了趙信河身後的絡塵,不免撇着嘴嘟囔道,“我們長着手可是伺候主子的,不是伺候奴才的!”
她的小聲嘟囔被趙信河與絡塵聽了去,趙信河立即彎起袖袍要上前扇那宮女的耳光,絡塵一把拉住了趙信河,看着配殿中的一幹宮人柔聲道:“絡塵本是俘虜,身份不及各位高貴,以後還請各位多指點!”
趙信河原以為絡塵是一個難伺候的主,如今見他這般善解人意,心中放心不少。
明黃龍辇停在姽婳宮宮門外,煜煊令趙忠留守在宮門處,獨自一人進了宮門。剛要出正殿門的薛佩堂,見到煜煊似看到豺狼一般,剛要張嘴高呼,“公子,皇上來了!”煜煊跳進門檻內,一把捂住了薛佩堂的嘴巴。她靈動的雙眸圓鼓着看他一眼,揚起下巴指了指門外,示意他出去。
薛佩堂嘴裏嘟囔着,“我家公子正在午睡,皇上可要快些出來!”然後不情願的走了出去。他悄悄躲在殿門處,在煜煊走進內寝殿時,他弓着腰身、放輕了腳步偷偷跟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