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威尼斯。
“高導, 小辰這麽突然離組, 到底是發生什麽了啊?他走之前都沒和我說一聲, 網上也沒見出什麽事啊?”
拍攝的間隙,羅少新總算逮着沒什麽人的地方,拉着高導打聽起來。
王忱離開劇組的當天, 全新的通告單才下發到所有人的手裏,連着三四天沒有男一號的拍攝日程,別說是羅少新這樣經驗豐富的現場執行, 就連場務工人都能猜到, 王忱一定是離開威尼斯了。
然而,沒有人知道原因, 制片組也沒有向任何人交代。大家私底下相互打聽,也問不出個所以然。
羅少新先是發了微信給王忱, 但對方遲遲不給回複,他只好去問自己的恩師。
高思源自然不會把羅少新當外人, 他說:“他有個男朋友,你知道吧?就是瞬星的秦總……秦總病了,他請了幾天假回去看看, 這事你千萬別跟外面說, 消息走漏出去,對他形象不好。”
“秦閱病了?很嚴重嗎?”
“可能吧,具體我不清楚。”
“咱們拍攝日程這麽趕,您不問問清楚,就把小辰放走了啊?”
高思源看了眼羅少新, 像是帶了點怪罪的情緒,“別人看不出來,你怎麽沒察覺?前幾天我們通告不是全趕着萬辰的情緒戲拍完了嗎?他那陣子狀态好,效率高,我看統籌那邊的新安排,現在差不多擠出兩天多時間給他,剩三四天我們後面趕一趕,應該是沒問題的。”
羅少新倒是記得之前高導找統籌調整通告安排的事,他只以為高導是為了湊王忱狀态好的時候,抓緊拍完,完全沒料到,這騰出來的時間,竟全是為了萬辰。他一時愕然,“這也太冒險了。”
高思源揮揮手,“做藝術電影,就要多留點人情味下來,小萬那陣子的狀态,和他的角色實在太近了,明知道是一個悲劇,我怎麽能真把他逼到那一步?要緊的鏡頭拍完,就叫他回去調整下情緒吧。”
想到圈子裏流傳的八卦,高思源感慨地說:“我可不是謝森。”
羅少新沒留意聽高思源後面的話,耳朵裏響的只有一句“小萬那陣子的狀态,和他的角色實在太近了”。羅少新參與了前期劇本所有的研讀工作,還包括高導後面分鏡劇本的設計,對于男主人公的情緒和心思,他的了解絲毫不比高思源的薄弱。
倘或有一個人,能讓萬辰像角色喬立牽挂母親那樣,為之願意努力得到一切,也為之甘願放棄一切,那麽這個人,只怕就是他生命裏最重要的人了吧……而這個人是秦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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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意大利的水城中,有個人在喊,不醉不歸。
……
“秦閱?秦閱……”
王忱正式見到從手術室中被推出的秦閱,已經是将瘤子送去化驗的一個小時以後。
因為手術室中的低溫緣故,秦閱渾身冰冷,王忱不敢碰他的臉,只能摸他的手,陪着護士一起将人推送到ICU。
“他怎麽還不醒?為什麽要住ICU?剛剛出來的醫生不是說很順利嗎?”王忱緊張地問。
“這種手術通常都需要五六個小時才能醒來,家屬不要太着急,病人醒得越早,後續恢複得可能就越順利,你們可以在ICU外觀察,如果發覺病人醒來,可以随時去喊主治醫師,當然我們也會有監測,請您放心。”
剛剛如坐鎮大軍的王忱一下子變成了熱鍋上的螞蟻。
畢竟手術不是他能控制的範圍,王忱更願意選擇相信醫生的專業,然而此刻,看到一向如頂梁柱般的秦閱,虛弱而蒼白地躺在病房裏,聽不到他的呼吸,看不見他的動靜,只能守着,盼着他快點蘇醒。
這樣的焦灼一下子燎燒起王忱的心,他趴在玻璃窗上,恨不得求護士把他放進去陪秦閱——可他又不敢。
怕自己身上有細菌,怕自己坐得對方不對,影響到秦閱。
這時候他反倒甘心保留一點距離,只要秦閱能好好醒來,什麽都不重要。
這會兒,換了秦聆來安慰他,“沒事的,我哥身體狀況這麽好,手術又順利,肯定沒問題,孫崇大哥不是都說了嗎?瘤子的位置長得很好切除,我哥肯定很快就能醒……”
說是這麽說,可兩人誰都不敢掉以輕心。
直到五個小時過去……
王忱覺得自己瞪秦閱都快把眼珠子瞪出來的時候,秦閱忽然,摸了一下自己的拇指。
眼睛還沒睜開,但是手動了!
“護士……護士護士!!!”王忱一疊聲地在樓道裏大喊,吓得整個護士值班室的人全跑了出來。
護士長知道這病人和家屬都是重中之重,臉色焦急,舉着聽診器,趕忙問:“怎麽了怎麽了出什麽事了??”
“秦閱醒了!”
“……”
護士長站在原地松了口氣,有點無奈,“這麽快蘇醒?那是好事,小王,你進去看看吧,我去喊大夫。”
王忱趴在玻璃上往裏看,但見秦閱還在維持摸拇指的動作,他半天才想起來,大概是因為秦閱進手術室以前,被自己咬了一口。
疼痛還留在他的記憶裏,于是醒來,連起他麻醉後最後一點意識,秦閱便本能地,還在摸那個地方。
但是,當然了,已經不再疼了。
秦閱慢慢睜開了眼,像是對此感到很意外似的,努力想擡手,看一眼自己的拇指。
可不知道是不是手術的緣故,他對自己四肢的操控力,遠沒有他想象的那麽強。
很快,因為術後的疼痛,秦閱迅速放棄了這個動作,轉而痛苦地皺起眉頭。
窗外的王忱,一點都顧不上心疼。
他興奮地抓着秦聆說:“五官都能動,手指也能動,睜眼了,有感覺,他不是植物人!!”
秦聆不知覺中已經淚流滿面,但她從小都養尊處優,心态也好,雖然人在哭,嘴上卻開玩笑,“你對我哥的要求也太低了吧。”
王忱也笑,笑着笑着就跟着哭,“這個要求……嗚,明明很高的……我還要過性生活啊!”
“……那你要看我哥的下半身能不能動。”
兩個人在外面胡說八道,醫生很快趕了過來。
他進去迅速做了一圈檢查,似乎和秦閱還對話了幾句。
只可惜,手術的後遺症還是産生了一些,醫生出來以後說:“目前聽力完全沒問題,但是視力很模糊,基本看不清東西,語言也有點障礙,但神智來看,目前還沒有太大影響的表現。記憶的話……暫時還沒法判斷,他現在比較像小孩,記憶是亂的,剛剛叫了幾聲媽媽,但這些都是可以恢複的,我們會繼續觀察。”
王忱站在門口有點懵,“像小孩,叫媽媽?”
媽的。
這要是忘了自己就算了,一下子回到童年,那可怎麽搞?
他掰着手指數了數,秦閱媽媽過世那年,最遲也是秦閱小學的事情了。他現在還想着找媽媽,那豈不是說,秦閱最多是個小學生??
這他媽要怎麽搞!
王忱崩潰地想,難道要他和一個小學男孩說,我是你的男朋友?
秦聆也有點五味雜陳,“完了,我哥不會連我都不認了吧?”
他們兄妹兩人算是同父異母,秦聆從小都長大在哥哥的愛護裏,對這一層關系的複雜沒太多感性認知。但秦聆也實在說不準,自己哥哥是從一開始就對自己好,還是曾經也讨厭過自己一陣子。
兩個人站在門口面面相觑,護士雖然拿來了消毒防護服供兩人進到屋子裏去看望病人,但一時半會,王忱和秦聆竟然誰都鼓不起那個勇氣走進去。
當然,對秦閱的擔心還是壓過了他們的重重顧慮,片刻以後,王忱和秦聆連口罩都戴上,小心翼翼地邁進病房,站到了秦閱的身邊。
“媽……疼。”
果然如醫生所說,秦閱現在說話非常含糊,根本無法準确表達自己的意思。
而王忱和秦聆能聽懂的幾句裏,基本都是在喊疼和找媽媽。
他看不見走進來的兩人是誰,也沒有打招呼。
王忱捅了捅秦聆,覺得在秦閱心裏,只怕妹妹比自己要更親一層,于是建議她先說話。
秦聆蹲在床邊,小聲喊了一句:“哥,我是小聆,你還好嗎?”
就這一句,立刻讓痛得不停哼哼的秦閱,瞬間沉默下來。
王忱心驚得不行,一句話都不敢再說。
連秦聆都帶着一點委屈和緊張地後退,準備要喊醫生。
可過了沒多久,秦閱的嘴張了張,像是想說話,卻吐不出那個字來。
秦聆雖然帶着點被哥哥排斥的害怕,但還是主動問了一聲:“哥哥,你疼嗎?我幫你叫醫生?”
秦閱用食指左右磨了磨床單,又醞釀了好一會。
他很努力地發聲,牙齒使勁磨了幾下,最終才以微弱的聲音,喊出了那個字:“……忱。”
王忱不敢信,僵立在原地,連呼吸都急促起來。他看了眼秦聆,兩人都沒說話。
直到秦閱費勁努力,又念了一遍那個字,“忱。”
霎時間,王忱淚如雨下。
他努力捂着臉不讓自己哭出聲,哭得太醜太狼狽,他咧着牙齒拼命地朝秦閱的方向笑,哪怕明知道他看不見自己,但還是笑。
“我在呢,秦閱,我一直在……”
他終于忍不住,一屁股癱坐在地上,變成了嚎啕大哭。
“我錯了小聆,我後悔了……我想和你哥哥結婚!”
作者有話要說: 秦聆:wtf,第一次見到有人求婚是使用坐在地上的姿勢,并且是向主人公的妹妹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