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是同一雙眼
秦閱站在病房門口,一身的風塵仆仆都抵不過他面色鐵青更駭人。
白佳潤和王忱全都沒料到會在這個時候看見秦閱,兩人瞠目結舌,王忱躺着,看起來還算鎮定些,站着的白佳潤卻驚得差點連手裏的杯子都砸了。
“秦、秦總……”王忱剛剛擲地有聲的那句話仿佛還在屋子裏回蕩,單看此刻秦閱直勾勾盯着王忱,恨不得能吃了人的眼神便知道,這話定是被他聽見,而且是聽到心裏去了。
這幾日白佳潤照顧王忱,又與他一同商量周旋新藝娛樂的對策,讓原本不合的二人反倒生出了一些戰友似的情誼。此刻,白佳潤下意識地替王忱打掩護,試圖轉圜,“我和小辰就是開兩句玩笑,您可別當真啊。”
然而,秦閱連一個眼神都不分給白佳潤,只是凝視着王忱,冷聲追問:“你剛剛說什麽?”
王忱梗着脖子,硬忍着心虛說:“我說我想換個金主,秦總對我不冷不熱的,我伺候不慣了,想換一個人……怎麽了?秦總這裏,還不興好聚好散的嗎?”
聽了這話,秦閱額邊青筋暴起,他大步沖向王忱的床邊,伸手就抓住了對方的衣領,将如今瘦弱的“萬辰”直接拎了起來,“你……”
“秦總!!”白佳潤不等秦閱說話,忙不疊伸手要攔。
秦閱這才顧忌起周圍有外人,狠狠掃過一個眼風,止住了白佳潤的動作,“你出去。”
白佳潤從沒見過秦閱如此暴怒失态的模樣,一時間竟真的被吓得僵在原地,不由自主地聽從對方的吩咐,從病房裏退了出去。
秦閱等聽到身後的房門“咔嚓”一響,門鎖落下,才抵着王忱質問:“金主?你叫我金主?……你到底是誰?萬辰嗎?你根本就是用盡心機想騙我的是不是?你他媽就根本不是王忱是不是!!”
王忱萬萬沒想到秦閱的重點居然是在這裏。他原以為對方的怒火是來自于他想離開或是分手的可能,然而歸根結底,秦閱仍在懷疑他的身份,正如他之前所猜測的那樣,秦閱的心裏,根本沒有接受他的回來。
他看着秦閱睚眦欲裂,自己心底又何嘗不是心灰意冷的絕望。
王忱慢慢從嘴角扯起一個冷笑,“是啊,我不是王忱,王忱早就死了。我就是故意騙你,拿十年的感情耍得你團團轉,看你不敢背叛王忱又他媽不得不對我好的蠢樣!怎麽了?現在終于發現了,還要再揍我一次,把我扔出去嗎?”
“操!”秦閱脫口一句髒字,另一手幾乎是下意識就已經死死攥起,拼命克制才沒有将這一拳揮到王忱的臉上。
他瞪着王忱,惡狠狠地問:“那誰和你說了我和王忱的那些事,你怎麽知道我的口味,怎麽知道王忱的習慣和我的事情,是誰告訴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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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忱信口胡說:“我想知道自然有的是法子,騙你妹妹,騙你的同事,騙你們以前的合作夥伴……只可惜沒他媽和你搞上,這幾個月的功夫全他媽白費了。”
“……萬辰,你他媽的……”
這個根本不屬于自己的名字,卻被秦閱盯着他的雙眼。咬牙切齒地喊了出來。王忱先是一愣,可下一秒,他就被窒息般的疼痛侵襲整個身體。
他們終于還是走到了這一步。
他累得不知該如何取信秦閱,而兩人之間那脆弱到不堪一擊的信任,在幾句話的來往間,便潰不成軍。
王忱閉上眼,也不管秦閱想打他還是想罵他,任由對方提溜着他的衣領,連掙紮都不掙紮。
然而,就是這個時候,秦閱卻眼尖地捕捉到了面前人的一個小動作。
王忱正用手指不住地摳着自己身上的病號服,那完全是無意識的動作,可他每一個往下戳的動作都十分用力,連手指的骨節都明顯的凸起,手背隐露青筋。
秦閱的心瞬時漏跳一拍。
這個動作,明明也是王忱的習慣!
如王忱了解秦閱那般,秦閱也同樣記得王忱那些細碎的小毛病。
王忱凡是情緒有劇烈波動時,手就會必須找個地方抓着用力。
他記得第一次帶王忱回自己家,見他父親的時候,王忱一路都在死摳車座的皮革表面。秦閱專心開車沒有注意,等見完父親,兩人準備一同回家時,他才發現副駕駛的座位已經被王忱摳出一個洞了。
後來,王忱又去自己談投資,談電視劇項目,見演員,參加電視劇節……凡此種種,秦閱都能見到王忱時不時坐在哪兒,要麽摳身子底下的凳子,要麽就揪自己的衣服。在家裏的時候便會和床單被罩過不去,好在男人的指甲還不算太尖銳,韌勁好的布料不至于被王忱徹底毀掉。但秦閱凡是注意到王忱在緊張,就會主動過去,握住對方的手,任由王忱抓他捏他,他也心甘情願用這樣沉默的方式分擔一點王忱的情緒。
萬辰怎麽會也做這個動作?
他是故意的嗎?還是一個巧合?
這麽細致的動作與習慣,秦閱确信除了自己,不可能還有其他人留意到了。王忱有一點與秦閱很像,他們都不是喜歡在朋友前面過分展露私人情緒的性格。就算偶然間王忱會在別人面前做這個動作,可又有誰會像他一樣留意到呢?
秦閱但覺一陣駭然,抓着王忱的手,也忽的一松。
王忱跌落到床上,霎時睜開了眼。
“……”
“……”
兩人的目光毫無防備的在這一秒交錯,王忱眼底未加遮掩的沉痛,秦閱視線裏藏不完全的震驚,在虛空中電光火石般地碰撞在一處,仿佛要擦出響來。
秦閱不由得感到毛骨悚然。
眼前人到底是誰?如果是萬辰,他怎麽會和王忱如此相像?
可如果是真的是王忱,他又為什麽要對自己說那樣的話!
秦閱不斷上下打量與審視着面前的男孩,他有着精致而好看的面孔,因為傷病略顯孱弱的身材。這一切都與他真正的愛人毫不相仿,唯獨一雙眼,在這些天裏藏過熾熱的愛意與關心,裝滿了熟悉的纏綿與溫柔。
是同一雙眼啊!
“忱忱……”秦閱不由自主,又沖着面前的人喚出了這個名字。
而王忱也随着他這一聲低喚,身體遭受感召般地輕輕一抖。
秦閱臉色微變,忍不住再一次伸手攥住了王忱的手腕。
“忱忱,叫我名字,你能不能再叫一聲我的名字。”秦閱的聲音壓得極低,好似一場暴雨前的悶雷,在森林的深夜裏,帶着危險的警告和神秘的引誘,仿佛要将王忱指引到不知方向的黑暗裏去。
王忱幾乎都要再次屈服了。
他仿佛有所預感,只要他喊一聲秦閱,像從前那樣,像他們熱戀時,深愛時,在床上激吻擁抱時,在工作環境下義正言辭地喊出來時那樣,秦閱就一定能真正的感受到,是他回來了,是真的王忱回來了。
然而,這樣的希望似乎已經在王忱的面前出現過太多次了。每一次他都想拼命抓牢,而每一次都是一場空夢。
王忱實在受夠了自己反複在秦閱的情緒下屈服,他一直知道秦閱為自己的死而耿耿于懷,更理解秦閱所經歷的痛徹心扉。可是他明明已經回來了,一個活生生的愛人明明就站在秦閱的面前,為什麽秦閱總是不能徹底地接納他?王忱始終感受得到,秦閱的感情對待他有所保留,哪怕那被保留的一部分只是藏在秦閱心裏的一點點,但落在王忱身上,便是與從前兩人相愛時截然不同的疏忽與冷落。
想到這裏,王忱再次閉了閉眼,硬着心腸道:“秦總都拆穿我的謊話了,我哪兒還敢再腆着臉喊您的名字。”
秦閱頓時大失所望,可他卻不再敢輕易撒手。
不知道為什麽,他心裏竟前所未有的産生一種直覺,仿佛這一次如果松開對這個人的掌握,他的王忱就會徹底的離開,真的再也沒有機會回來。
他死死地攥着王忱右手的手腕,而王忱在他一點點加大的力度下,更開始了拼命的掙紮。
秦閱用十分力掌握,他便用十二分的力逃脫。
王忱反複在心裏對自己講,割舍一段漫長而美好的愛情就是這樣痛苦。可痛苦以後,才能放兩個人都去過正常的人生!
猛地!
王忱猝然抽出了自己的胳膊,然而他用力太狠,自己的身體在慣性下狠狠往後一仰,直接撞到了病床的靠背。王忱但覺自己左肩的傷口明顯一痛,他忍不住低吟了一聲。
“忱……”秦閱的聲音在喉管裏戛然而止,他頓了下才繼續說,“你的傷沒事吧?要不要我去幫你叫醫生?”
隐藏已久的怒火在疼痛的催化下,終于伴随着王忱的委屈與焦慮爆發出來,“秦總,既然你已經認清我根本就不是王忱,就不要再在這裏浪費你的時間,浪費我的情感!沒錯,我是喜歡你,喜歡你才不知廉恥的打開大腿求你來操。可現在我幡然醒悟了,纏着你的我不會有什麽好下場,你愛的人始終不是我,你能給的一切也都不是我想要的人生……秦總,你還是走吧,我不想再看到你了!”
“王忱!!!”不知怎麽,秦閱竟脫口而出喊了這個名字。
而王忱卻是眼圈突然一紅,啞着嗓子嘶吼出來,“你他媽別再叫我王忱!我以後都不是王忱了,我不要做王忱了,秦閱,你就當我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