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香辣牛肉刀削面
王忱根本不記得自己是怎麽把車開回的酒店,他只覺得連最後倒車入庫的時候,他握着方向盤的手都還在抖。
車熄火,他立刻閉上眼睛疲憊地靠向椅背。
他不是沒見過秦閱掉眼淚,也見過秦閱高興極了的時候放聲大笑。
那些外人從沒見過的秦閱的樣子,秦閱都曾不加掩飾地展現在他面前。
做愛到暢快時沉醉的模樣,事業順利時眼神裏藏的野心,被人設計陷阱時暴怒到在家裏摔盤子砸碗的失控,王忱全都見過。
可是剛剛那一瞬間,秦閱的眼淚卻讓王忱感到一絲陌生和害怕。
不僅僅是悲傷,甚至還有絕望。
王忱覺得自己完全能猜到秦閱在想什麽,他不是不想認出自己,不是不敢接受自己。
在人最空虛痛苦的時刻,如果有個人能給你一點點希望,一點點寄托,一點點哪怕是幻想的支撐,誰會不去抓住他?
秦閱當然也想,他幾乎都要向自己伸出那只手了。
只要他承認了萬辰就是王忱,只要将“王忱沒有死”視為真相,所有的痛苦和哀傷都會自然而然的消弭。秦閱會重新回到他所習慣的那個世界裏,幸福的,安寧的,有他愛的人,也有愛他的人。
接受萬辰,是秦閱所能做出最輕易的選擇。
所以秦閱為什麽不呢?
是因為王忱從未在他的心中死去。
是因為知道王忱一定會難過、會失望。
寧可自己承受百倍千倍的痛苦,也不敢思考将這樣的痛苦加諸于王忱身上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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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在再一次掙紮放棄以後,秦閱感到了絕望。體驗過有契合的伴侶陪伴的快樂,才在一個人的時候倍感孤獨,并且想到了在接下來的半生中,将始終浸沒在這樣的孤獨中,他再也不會有上岸的機會了。
而看懂這一切的王忱,竟不敢再逼迫秦閱半步。
他生怕自己再施壓一點,秦閱會做出與他預想中完全相悖的選擇。
弓弦繃得太緊了,可能是弓裂,也可能是弦斷。
找一個寄托感情的傀儡可以結束孤獨。
結束生命,也可以結束孤獨。
王忱不知道秦閱的眼淚最後有沒有掉出來,可是他已經沒忍住,先在車裏一個人哭了。
翌日天明。
王忱還沒醒就接到了秦聆的電話。
“哎,你今天早上不來了嗎?”秦聆已經在化妝了,“我聽到隔壁的動靜了,我哥已經醒了,你再不來就趕不及了。”
王忱迷迷糊糊地揉眼睛,秦聆語氣平靜地令他意外,“我還能去嗎?你哥昨晚上和你怎麽說的?”
秦聆把手機開成免提,對着鏡子貼假睫毛,“什麽怎麽說的,你是指粥嗎?他說還可以啊,不過沒有第一天吃面那麽驚訝了,怎麽了?”
“啊?沒說別的?”王忱坐了起來,“他沒罵你?”
秦聆更意外,”罵我幹啥?我好心好意給他做宵夜,他還罵我啊……哦,我下樓的時候你不是已經走了麽,我哥就問我這個粥是不是我做的,我就說是了,所以他也沒說別的,喝了兩碗就上樓睡覺了。我看了下,好像還剩了半鍋,你要是不過來,我就讓阿姨熱一熱,我們當早飯吃了。”
王忱拿着手機呆了一會,這是他完全沒想到的秦閱的反應,他本以為秦閱會大張旗鼓地找秦聆興師問罪呢。
也不知道秦閱這樣做是不想讓秦聆擔心,還是有別的打算。
“所以你到底來不來了?”秦聆塗口紅,“我老公今天沒事,要帶我哥、我,還有星星一起出去轉一轉,搞不好就住在外面,錯過了早飯,你也沒機會來做午飯和晚飯了哦!”
王忱慢吞吞地下了床,他不太敢再過去了,卻又不想就此放棄。
“那個……你們去哪?”
“大同吧,帶我哥去雲岡石窟轉轉。”
“那我不過去做早飯了,我和你們一起去大同吧。”
“啊???”秦聆聽到了門外隐約是秦閱出來的聲音,趕緊關了免提,拿起手機,小聲地問:“你瘋了嗎?你真的要直接在我哥面前坦白嗎??”
隔着電話王忱都把腦袋搖成了撥浪鼓:“不不不不!不是啊!我的意思是,我開車跟着你們……我什麽都不做,我……就想看着他。”
秦聆根本不知道昨天發生了什麽。
當她聽到樓下似乎有些奇怪的聲音并下來時,王忱已經走了。
秦閱正在打掃地上摔碎的調料瓶,見到秦聆,只說是自己弄灑了,然後問了誰做的粥,面無殊色地盛了兩碗喝,沒有一點起疑般就睡覺了。
于是,當聽到王忱這麽簡單的要求,她很爽快地答應了,“那就來呗,你直接到高速上等我們吧,星星磨蹭着呢,你慢慢洗漱,到時候咱們微信聯系。”
“好。”
挂了電話,把手機放到了洗漱臺上,王忱擡頭看着鏡子裏完全不屬于他的這張臉。
回到秦閱身邊,無疑是王忱眼下最大的渴望。
然而,一直以來,他的追求與奮鬥都是為了讓秦閱幸福快樂,如果回到秦閱身邊這件事實際上是在給對方施壓呢?
他還應該這樣繼續做嗎?還有必要這樣做嗎?
王忱扶着洗漱臺的手一陣無力,他迅速低下頭,将幾乎就要再次奪眶而出的眼淚忍了回去。
他還不忘自嘲——和秦閱在一起久了,連将感情內斂都成了一種下意識的習慣。
抛棄那些紛亂的想法,王忱洗漱吃了早飯,在房間裏給助理小東留了個字條和五百塊錢,供他的助理這兩天在太原吃飯閑逛開銷,自己拿上車鑰匙和鴨舌帽就出發了。
上午九點半,他順利通過秦聆的情報微信與他們一家會合。
與秦家低調作風不同,謝飛一家出行幾乎都是邁巴赫代步。秦閱從前總覺得謝飛雖然有錢但沒什麽品位,全然配不上秦聆,殊不知秦聆私下和王忱吐槽過,她從小就喜歡豪車,偏偏秦父和秦閱都是一副“代步工具實用即可”的态度,嫁給謝飛以後她有一陣子都恨不得住到謝家的車庫裏。
王忱想着秦聆和秦閱兩人坐在車裏截然不同的态度,一邊覺得好笑,一邊又悻悻然沒機會親眼見證。
托酷炫車型的福,王忱眼尖地從高速入口上看到了謝家的座駕,他迅速發動車子,緩慢地并入車道,尾随上了邁巴赫一起前往大同。
中午十二點多,謝飛一家開進了一個服務站。
王忱估摸着是要吃午飯,立刻猛踩油門,搶在邁巴赫前面停在了離餐廳最近的車位,戴上鴨舌帽就鑽了進去。
謝家的司機莫名其妙被一個豐田別了,因為車上有孩子,他也沒法搶回場子,不由得憋了一肚子火,随口罵道:“現在的人沒錢就算了,怎麽還這麽沒素質。”
謝飛看了也附和:“可不是,估計這人還仇富。”
誰知秦聆一巴掌拍到了謝飛大腿上,美目一翻,送去了一個大白眼,“仇你妹啊,就你還算富,要不要臉。”
老板娘一開口,謝家司機立刻不敢再說話。
謝飛不知道自己觸了老婆哪個逆鱗,一頭霧水地就開始哄:“對對,豐田也挺好的,你看這提速就挺快。”
秦閱一路都沒說話,任憑謝飛秦聆兩口子全程鬥嘴秀恩愛,謝星星叽裏呱啦瞎搭茬,他始終閉目養神。
這時候實在聽不下去,總算睜眼,看了窗外環境,問道:“吃午飯?”
“嗯啊嗯啊,星星餓了,咱們将就随便吃點吧。”
總算找到車位停下。
秦聆一手拉着星星,一手去挽哥哥,“我用保溫桶帶了點家裏炒的菜,不過肯定不夠吃,得緊着星星,他嘴刁……哥,你想吃什麽啊?蓋澆飯?”
服務站的選擇性不多,秦閱剛邁進來就皺起眉,在離點菜窗口不遠的地方站住了。
“紅燒肉蓋澆飯,茄子肉丁蓋澆飯,宮保雞丁蓋澆飯……”帶孩子久了,為了教星星認字,秦聆已經養成了看見什麽字都讀出來的習慣,星星立刻跟着媽媽開始在旁邊重複,“紅燒肉蓋澆飯,茄子肉丁蓋澆飯,宮保雞丁蓋澆飯……”
母子二重奏讓幾乎一宿都沒睡着的秦閱更是頭疼。
“我吃面吧。”他說。
與此同時,秦聆的手機震了一下。
她低頭去看,是王忱的微信。
“我給你哥點了香辣牛肉刀削面,你們過來直接取就行。”
秦聆愣了一秒,扭頭看秦閱:“你吃什麽面?”
“香辣牛肉刀削面。”
……
王忱怕被秦閱發現,點了份蓋澆飯打包,直接回自己車上吃了。
男人吃飯不為談生意、不為浪漫氣氛的時候,基本都用不了幾分鐘。王忱随便扒拉完一盒魚香茄子飯,喝完車上剩的半瓶礦泉水,垃圾一股腦打包,下車找垃圾桶丢了。
而此刻,服務站的餐廳大廳裏。
謝星星抱着小碗吃得一身狼藉,秦聆仿佛不覺般,一直在旁邊拍巴掌鼓勵。坐在老婆對面的謝飛一副有妻有子萬事足的忠犬相,絲毫沒有預料到接下來給兒子換衣服的重任會落到他身上。
只有坐在謝星星對面的秦閱慢慢地吃不下去了。他對衛生本來就有較高的要求,看星星吃飯又灑又吐,時不時還拿着勺子甩來甩去,終于忍不住,深吸了口氣站起來,“我飽了,去個洗手間。”
秦聆謝飛兩人完全不覺,毫不在意地點點頭。
秦閱知道小孩子長大難免需要過程,因此也并無怪罪之意。
一個人把自己的餐盤整理好端到垃圾傾倒區,徑直走進了衛生間。
王忱站在太陽底下看了眼表,想到謝家帶着小孩,估計不會吃得太快。王忱把鴨舌帽往腦袋上一壓,也找了男廁所進去放水。
這幾年服務站都在裝修,提升質量,廁所修得又大又寬敞又亮。
男廁所雖然廖無幾人,王忱好歹是真真實實做了兩個多月演員,也有了點名人自覺,所以進去就覺得一陣不自在,特地往裏多走了點,站到兩端通道的盡頭才解褲腰帶。
秦閱進了衛生間,先仔仔細細把手上的油垢洗完,然後才進廁所,下意識地找相對幹淨的小便池。
于是,王忱就在尿到正酣的時候,突然發現身邊來了個……熟悉的……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