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6. 夏夜
桑月不見了。
舞會結束,秦瀾取車回來,卻并沒有看到桑月在約定的地方等她,打她電話也關機。
她到底去了哪裏?
之前還好好的,該不會今晚被刺激到了吧。秦瀾有些擔心。
他攔下遇見的所有人,問他們有沒有見過一個穿鵝黃色連衣裙、紮丸子頭的女孩子,總算在路人的指引下一路找到了明池。
蒼白的路燈光下,秦瀾看見桑月正坐在明池旁,雙腳泡在池子裏,輕輕拍打着水花。
明池的歷史,他是聽過的。T大所在的地方,以前是清代皇帝的一處行宮,明池便是那時挖的。T大成立後,明池作為校園景觀的一部分被保留了下來。清朝滅亡的時候,曾有一位名士于此投湖自盡,以身殉葬。自此之後,這裏便成了校園傳說中的自殺聖地,有人說這時不時都有想不開的學生跳湖,只是這話不知真假。
桑月來這,該不會是想效仿前輩,投湖自盡吧。這種方式的确很符合她的理想。
該說點什麽,又不會刺激到她呢?
秦瀾還在躊躇,桑月卻已經開口。
“我聽到你腳步聲了,今晚的月色很美,過來陪我坐會兒吧。”
秦瀾有些猶豫地走過去,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桑月以為的那個人。
見桑月看到他之後并沒有太大動作,秦瀾小心翼翼地在她旁邊坐下,一只手環在她背後,準備她一跳湖就拉住她。
桑月看見秦瀾僵硬的動作,嘆了口氣,道:“你不用那麽緊張,要跳湖我早跳了。”
頓了頓,又道:“我只是想看看,如果我消失了,有沒有人會來找我。”
因為已經,很久很久,沒有人來找過我了。
從來不知道如何與別人相處,
從來不明白為什麽自己一句話會讓別人讨厭,或者令聚會冷場,
到最後只敢在交際場合時說“你好”和“謝謝”,然後安靜地蜷縮在角落,羨慕地看別人談笑風生。
最後成功變成旁人眼裏難以接近、不好相處的人。
每次打開微信,新消息都只有各種百人大群裏,不認識的人發的廣告推送。
每次劃遍通訊錄,想找個人傾訴一下,最後都只能打給爸媽。
每次宿舍話題,都只能抱着手機坐在一旁,看另外三人聊得熱火朝天卻插不進話。
就連喜歡了四年的男生,連畢業晚會去約人家的勇氣都沒有。
明明知道,是她最後一次機會了。
明明知道,他最後一天以前都沒有去約別的女孩子。
明明知道,不說的話他可能永遠都不會知道。
有一個女孩子,曾經那麽喜歡他。
可是,還是每一次打開又關上聊天界面,輸入又删掉寫好的邀請……
“我也,不想這樣啊!”桑月終于忍不住痛哭出聲。
我也想,和別人正常地交談,看見別人因自己的玩笑而發笑。
我也想,在聚會妙語橫生,和朋友舉杯痛飲。
我也想,偶爾打開微信,會有許久不見的老朋友發來的一句問候:“最近還好嗎?”
我也想,能有勇氣對他說:“我喜歡你,已經很久了。”
“可是我做不到啊……”
秦瀾把泣不成聲的小姑娘摟入懷中,安撫地輕拍着她的背,安慰道:“桑月是個很好的姑娘,會洗衣,會做飯,還會關心人,我很喜歡和桑月在一起。”
小姑娘把這些壓抑着她的事傾訴出來,之後心理狀況應該會好很多了吧。秦瀾松了一口氣,心口卻有些悶悶的感覺。這孩子,也不知道憋了多久,難怪滿心不想活。
他揉揉桑月的頭,道:“你說沒人會來找你。”
“可你看,我不就來找你了嗎?”從大禮堂一路飛奔到明池,兩公裏變速跑跑得他真夠嗆。
桑月聽到這話,擡頭呆呆地望着他,連眼淚都忘了掉。
秦瀾捧着小姑娘的臉,貼上額頭,堅定地盯着她的雙眼,道:“我們約好了,以後你不管去了哪裏,我都會來找你。”
秦瀾也不知道自己怎麽了,就是有種沖動,想給這哭成花臉的小姑娘一個承諾。
大抵是今晚月色太美了吧,美得他都有些魔怔了。
像是上天回答他內心所想一般,遠處響起了轟隆隆的雷聲,天空裏忽的劃過幾道閃電,緊接着豆大的雨點就打了下來。
該死,秦瀾心想,他車還停在大禮堂呢。
“你帶傘了嗎?”他問桑月。
“沒有。”桑月搖頭。
意料之中的答案。
“那看來,我們只能淋着雨走回去了。”秦瀾無奈道。
“……那個,秦瀾”桑月有些欲言又止。
“怎麽了?”
“我剛剛過來的時候腳扭了,恐怕走不了路。”
所以您剛剛把腳泡在池子裏是覺得能冷卻消腫嗎?秦瀾已經不知道說什麽好。
“上來,我背你回去。”他背對着桑月蹲下。
秦瀾背着桑月走在回大禮堂的路上,兩人在滂沱大雨中淋得濕透,秦瀾覺得自己很有一番愛情片男主角的味道。
“Miss Elizabeth.I h□□e struggled in vain and can bear it no longer……”秦瀾興之所至,念起以前大學時排練過話劇中的一段臺詞。
“秦瀾,你真傻。”雖是吐槽,語氣卻隐隐帶着笑意和撒嬌的味道。
秦瀾念了會兒,也覺得這麽做的自己冒着傻氣。
他把桑月往上托了托,喊了她一聲:“桑月。”
“嗯?”
“I love you. Most ardently.”
“……”
桑月沉默了一會兒。
然後,秦瀾聽到桑月貼到自己耳邊,小聲地說。
“I never wish to be parted from you from this day on.”
“Well,then.Your hands are cold.”
兩人相視一笑。
“吶,秦瀾,我想吃蘋果。”
“好,待會兒就到家了,我換完衣服去給你買。”
是啊,到家了。
作者有話要說: 臺詞節選自《傲慢與偏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