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桂子香飄, 明月當空,南邊又傳來豐收佳報,這個中秋之夜聖心大悅。
皇後特召各世家命婦進宮同聚,點名要她們帶上未訂親的子女, 大家都明白這一次皇家怕是要選王妃或驸馬了, 畢竟這宮裏正有适齡皇子和公主。
況且作為妹妹的華陽公主已經下嫁,居長的廬陵公主自然不可能太落後。所以這一次大家猜測,這選驸馬的事兒肯定跑不了了。
果不然,一曲歌舞以後, 皇後便主動建議皇帝考校這些世家子弟,再尋個彩頭獎賞他們。
“往日都是吟詩作賦,沒趣極了。這一次換個有趣的,破棋局。這有一殘局, 誰若能破了,朕便讓誰直接入工部歷練, 若一年內有所建樹, 這工部侍郎的位置便歸他所有。”
蕭紹此言一出,衆世家子弟的眼睛都亮了。往年的彩頭無非是一些稀世珍寶之類, 好歸好, 但終究只是個物件。但這一次可不一樣,工部侍郎可是正經高品級有實權的大官, 入工部歷練居于此位,擱以往那可是皇子才有的待遇
各世家子紛紛躍躍欲試,不過都敗下陣來, 沒能破了棋局。
蕭婉坐在韓溫身邊,假意飲酒,目光偷偷瞟向齊遠,轉而看一眼陸學。二人立刻四目相對,瞧他一臉着欲言又止的樣子,似有很多話要說。
蕭婉垂下眼眸,假意專心品酒。
“又輸了!”
第五名嘗試破棋局的世家子敗下陣來。
“我來!”陸學上前一步,與他一同發音的還有另一個人,正是齊遠。
倆人互看了一眼,各不相讓。
負責棋局對弈的太傅撚着胡子,遲疑地看向皇帝,請皇帝定奪誰先來。
“何不再取一盤棋,讓他們同時來?”庾皇後提議道。
蕭紹馬上點頭,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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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陸學和韓溫鄰桌而坐,一同與太傅對弈。
因為對弈太精彩,皇帝特許大家可以上前圍着觀看。
一時間許多人都聚了過去,蕭婉還坐在原地沒動,不過對人群中心的對弈結果有點感興趣,所以一直望着那邊。
韓溫看了一眼蕭婉,将杯中酒飲盡,待侍女将酒滿上,他又看一眼蕭婉,便又飲盡了。如此喝了四杯,他再看蕭婉,目光依舊沒有從那個方向移開過。
韓溫将剛斟滿的酒舉起,嘴突然被掩住了,手指纖細,帶着一股馨香,抵唇的時候比酒還醉人。
“幹嘛喝那麽多?”蕭婉撤開手,卻被韓溫抓個正着,緊緊攥住。
“想你。”
蕭婉噗嗤笑了,“我這不就在你身邊麽,你還想什麽?”
“想你看我的時候。”韓溫特意瞟了一眼那邊下棋的兩個人。
蕭婉才反應過來,“吃醋了?奇怪,你怎麽這醋都吃。早跟你解釋過了我對他如何,再說他做了害我的事兒,我怎麽可能還對他——”
“不是什麽阿貓阿狗都值得我計較。”韓溫擺正蕭婉的腦袋,讓她看自己,“好好想想我剛才說了什麽。”
蕭婉明白了,他是想讓自己多看看他。便是她剛才不看陸學、齊遠,看別的什麽,韓溫大概也會吃味兒。
“我這才多一會兒呀。如此說來,你每次出門去處理公務要多久呢,我都沒計較。”蕭婉抱怨道。
“那是禮部尚書家的千金,嫡次女。”
蕭婉順着韓溫的方向往東南方瞧,果然看見一名身着粉衣的溫婉女子,這女子發現她和韓溫看見她的時候立刻臉紅了,垂下頭來,立刻躬身行禮,瞧着很是可愛。
“嗯,長得白白淨淨,我見猶憐。我還聽說她是個才女,琴棋書畫樣樣精通。”蕭婉琢磨着她二哥就喜歡這類型的女子,如果品行不錯,她回頭倒是可以問問她二哥。
“前些日子剛和我說,她願意做小。”韓溫說罷就望向那女子,久久沒有收回目光。
蕭婉看看韓溫,再看那女子,擡頭時發現韓溫還在看她,抿着嘴角,又害羞起來,十足一副女兒态。
蕭婉精于破案,擅長觀察人,這女子的反應她如何不知,她這怎麽好像是真的對韓溫有意思?
蕭婉惱了,暗暗揪住韓溫的衣袖,“你看什麽看!”
韓溫收回目光,不解地看向蕭婉,“我對她無意,公主請盡管放心。”
說罷,韓溫又看向那女子一眼。
“那你還看?”
“好,不看了,只看你。”韓溫乖乖道,此刻一雙眼只誠摯地看着蕭婉。
蕭婉說完終于反應過來了,韓溫這是在‘報複’自己。她就說嘛,好好的尚書家的嫡女,怎麽可能會甘願做小,腦子傻掉了都幹不出這種丢人的事。
“嘁!”蕭婉哼哼一聲,用手指戳韓溫的腰,弄得他癢癢不得不躲。蕭婉偏不想讓,就要戳他,韓溫抿嘴笑着,攥住蕭婉的手,抱着她,哄她別鬧了。
陸芙蓉見華陽公主和韓溫抱在一起,恨得揪亂手裏的帕子,扭身回到自己的母親身邊,一味地低頭飲茶,再不作聲。
“我的兒,瞧瞧人家夫妻伉俪情深,你早早斷了那荒唐念頭才是。那可是陛下最寵愛的公主,咱們得罪不起。”禮部尚書夫人勸慰陸芙蓉道。
“可是韓大哥根本不想尚公主!”
陸芙蓉剛才可瞧得清清楚楚,是華陽公主善妒,不允韓溫看她。可見這尚公主的事兒,韓溫有不得已的苦衷。
韓家乃四姓之首,早有實力覆國,韓大哥絕非池中之物,他現在隐忍不過在卧薪嘗膽,他早晚會翻身将所有人踩在腳下!
“破了!”
“破了!”
“齊判官果然不愧是齊家長孫!”
那廂紛紛有人感慨棋局破了。
“我看陸判官這也可破,只是還需再走幾步。”此時又有大臣說道。
“技不如人,陸某輸得心服口服。”陸學坦然道。
蕭紹聽說棋局破了,親自來看,直嘆三個好,
齊遠行禮,謙虛了兩句。
“齊卿不必謙虛,你自幼便聰敏異常,讨人喜愛。朕當年還曾與你父親玩笑過,欲招你為驸馬。如今看來這倒不算是一句戲言了。”蕭紹嘆道。
庾皇後點頭附和,“正是如此。”
随後她便看向廬陵公主蕭媚,将她喚到身邊,問她才剛觀棋有何感想。
“齊判官棋藝精湛,非同凡俗。那一招不破不立,置死地而後生,令女兒十分佩服!”
齊遠從聽到皇帝說後半句,臉色就變了,見庾皇後特意招來蕭媚,心中愈加感覺不妙。
接着,便有大臣贊嘆齊遠和廬陵公主郎才女貌。
齊遠的心徹底墜下去了。
蕭紹哈哈大笑起來,“其實今日這場比試,彩頭還有一個,那便是為朕的長女廬陵公主招選驸馬。媚兒最愛棋,齊卿棋藝如此精湛,想必你們婚後必會志趣相投、鹣鲽情深。”
蕭媚忙害羞狀撒嬌。
齊遠則怔了片刻,不得不跪下謝恩。
一時間衆臣紛紛道賀,說漂亮話恭喜皇帝的一波接着一波。
蕭婉挑了挑眉,看向韓溫。明白這就是他所說的熱鬧,是夠熱鬧了。瞧蕭媚那意思,她對齊遠是有幾分心意的。齊遠那邊收攏前朝公主,情真意切的,還把着她的舊部,這邊又尚了當今皇帝的公主,必少不了一通內讧。
而且接着下嫁公主的機會,皇帝可以借機安插勢力入齊家,從後院開始攪亂齊家,這齊家若毀了名聲,沒了清明,天下文人雅士自然不會再以齊家為敬仰的榜樣。
這一招釜底抽薪倒是不錯。
“你想得主意?”蕭婉挽着韓溫去禦花園散步,順便解解酒。
韓溫淡笑默認。
“其實陛下有些過于心急了,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慢慢來,多放幾只螞蟻,早晚有千裏之堤潰于蟻穴的那一天。”
“好啊,你把我大姐比喻成螞蟻?”蕭婉捏住韓溫的胳膊。
“她連螞蟻都不算。”
蕭婉嘆了口氣,“我突然覺得她挺可憐的,被你和爹爹同時利用。”
“她心儀齊遠,幹出私通消息的事來,有這一天不稀奇。再者說,她心甘情願呢。”
“其實這些年她一直在和我比,要争口氣。她可能到現在都不知道齊遠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蕭婉嘆道。
“和你比本就是錯,嫡庶有別,恒古如此。更何況這些年,廬陵公主在宮中并不曾受過苦。于陛下而言,養了個輕易動搖存了異心的女兒,當初不寵實乃大幸。”
韓溫勸蕭婉不必多慮,路怎麽走都是自己選的,不該怪別人。
這時宮人奉茶過來,在靠近蕭婉的時候,忽然傾倒,茶水濺到蕭婉的裙角。
宮女吓得跪地連連賠罪。
蕭婉對韓溫道:“我去更衣,一會兒便回。”
韓溫點頭,負手立在涼亭內。
不多時,有腳步聲傳來,韓溫以為蕭婉回來了,扭頭見是別人,便不再理會。
“韓大哥?”
陸芙蓉看見韓溫驚訝不已,忙走過來行禮。
“沒想到會在這遇見韓大哥——啊,蛇!”
陸芙蓉突然驚叫,只見涼亭東側的樹枝上突然飛出一條蛇來,陸芙蓉直直地奔向韓溫,撲往他懷裏。
蕭婉有回來的時候,就看見這一幕,陸芙蓉站在距離韓溫不足三尺遠的地方,衣衫不整含着淚,地上有兩條被斬成兩段的蛇。
陸芙蓉見到蕭婉,馬上整理衣衫跪地請罪,嬌嬌柔柔的臉蛋上淚如雨下,“請公主不要責怪韓大哥,那蛇突然撲了過來,芙蓉一時驚慌躲避……”
“是奴婢該死,看見蛇想拉住姑娘,不想把姑娘的衣服扯開了,令姑娘在驸馬爺前……”說着,跪地的小丫鬟就哆哆嗦嗦地嗚咽起來。
韓大哥?
這個稱呼怕是故意喊給她聽的。
蕭婉師承神武候,早知道這世上有種香是從母蛇身上提煉出來,可增加公蛇的攻擊性。
這把戲逃自然不過她的眼。
蕭婉認出這女子是陸芙蓉後,便一臉驚呆地看向韓溫。
真沒想到啊,這禮部尚書家的嫡女竟然是真的想給韓溫做小,她本以為韓溫之前的話是開玩笑的!
這世上竟真有長了腦袋卻仿如沒長的人?能做到如此自輕自賤?實在是厲害,厲害了。
韓溫這時也看向蕭婉。他似乎明白蕭婉在想什麽,只眨了下眼,什麽話都沒說。
原本留在此處宮人們都忙跟公主解釋,事發是陸芙蓉雖然撲過去的時候,驸馬爺可是躲開了,跟驸馬爺沒關系。
“可如今衆目睽睽之下,陸姑娘被扯開了衣裳,玉體被韓驸馬看見,已成事實。”
蕭婉轉眸看向陸芙蓉,決定給她一次機會。
“這事你打算怎麽辦?讓韓驸馬納你做小,又或是讓我讓他們三緘其口當做不知?”
“我……我……”陸芙蓉只顧着哭,似乎真不知道該怎麽辦,随即她磕頭,“請公主放心,芙蓉定不給公主驸馬添麻煩。”
芙蓉說罷,便起身欲去撞柱自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