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信上只有寥寥四字:靜候佳音。
但如今這四字的威力比直接罵她還讓她生氣。
明明是他先有意暗示, 現在怎都成了是她在努力撮合彼此?沒心肝肚子黑的大尾巴狼,敢算計她。
錦環替自家公主憤憤不平, “讓他不如願,不慣他毛病, 他就傻眼了!”
錦環這段日子冷眼瞧出來韓學士對自家公主不一樣, 她相信公主只要撂挑子不幹,該着急的就是韓學士了。
蕭婉磨牙嚯嚯,片刻後, 笑了一聲。
“這次便如他所願,小女子報仇, 十年不晚。”
蕭婉琢磨明白了, 韓溫這是想看她的‘誠意’。畢竟這聯姻的本質是要互相挾制, 做彼此的有用之人。如果她半點掌控局面的能耐都沒有, 只是個毫無作用的廢物,對于對方來說就是一筆注定賠錢的買賣了。而最能考驗她的事, 莫過于讓她安撫住皇後母親和舅舅庾長治。
其實韓溫并沒有這樣深意,他只是覺得他自作多情這麽久,總該讓公主做點不自作多情的事,給他長點臉面回來。再有另外一個緣故,他早看出公主對他并無多少喜歡, 卻也不厭惡。越得不到,就越想看她為了嫁給自己而焦急奔走,權且也算是一種自欺欺人的慰藉。并且皇帝賜婚,可堵住悠悠衆口, 他算‘被強迫’,不算‘出爾反爾’。
至于以後,先得人,再謀心,或早或晚,反正他有一輩子的時間跟她耗。
次日,天陰沉沉地叫人睜不開眼。
蕭婉趕早起床,打扮妥當,茜素青色的半臂,提花如意紋的百合裙,腰間挂着一只藕荷色的梅花荷包,戴着最簡單的紅寶石梅花頭面。這番打扮把原本臉上的豔麗之氣壓下去幾分,襯得一雙澄淨的眸子透亮,顯得人富貴端莊,秀雅不凡。
蕭婉匆匆走到長春宮外,在寝殿躊躇片刻,便蓮步輕挪,穩穩地走起了小碎步。問了皇後娘娘身前的大宮女,得知母親剛剛起床,蕭婉意料到自己來這時候來得妙,便趕緊進了寝房。
庾皇後正坐在銅鏡之前,由着宮人伺候她梳頭。早得了傳報,從鏡子裏瞧見走過來的蕭婉,對她的儀态裝扮甚是滿意,便開口:“今日倒是乖覺,怎生這麽早來?”
“想娘娘了。”宮人搬了凳子來,蕭婉就在庾皇後身邊坐着,拉住她的手臂,黏糊她。
“成何體統。”庾皇後口上訓斥,但語氣并不重,嘴上還帶着笑,哪個父母不喜歡孩子撒嬌。她縱然嚴厲講規矩,可也是喜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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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京府查的案子,可吓壞女兒了。”蕭婉突然把臉拉下來,可憐兮兮地噘着嘴,往庾皇後懷裏湊。
庾皇後自然要問緣故,蕭婉就把福順案撲朔迷離之處先将給庾皇後聽,再說這案子如何迫得,國舅府有奸細,以及舅父庾長治如何誤會她,委屈得她白白挨罵好幾次後偷偷地哭。再提及當年張立身亡後失蹤的五萬兩銀子和傳說的前朝藏寶圖,牽涉到董良策的死,樁樁件件都透露出有暗處的勢力在威脅朝廷。最後自然就要提及四姓子孫的不安分,個個都嫌疑巨大。
“你一個女兒家,不該過多過問朝堂之事,你父親自有定奪。”庾皇後沉吟片刻後,訓教蕭婉。
“女兒也是皇家人,爹爹最疼愛的公主,豈能置身事外,貪圖享樂。為那四家,附近最近清減了不少,總是能聽到他嘆氣,女兒想為父親分憂呀。”蕭婉晃了晃庾皇後的胳膊,感慨自己急得嘴裏都起泡了,卻不得幫助爹爹辦法,“昨晚還做了噩夢呢。”
“孝順孩子。”庾皇後欣慰地摟住蕭婉。
“董将軍那樣的人物,都能在神不知鬼不覺之中被殺死。皇城之內,天子腳下,朝廷命官,出了這等事,怎能不叫人心憂?就怕改日在皇宮之內——”蕭婉瞄了一眼臉色越來越沉的庾皇後,馬上建議庾皇後肅查後宮,以免有奸細混跡其中,威脅皇帝的安全。
庾皇後點點頭,稱贊蕭婉思慮周全,不怕意外,就怕萬一,是該好生盤查。
“女兒在外還聽說一樁事,倒是不太敢跟母親說。”蕭婉故作害怕地看一眼庾皇後,樣子哀哀戚戚。
在庾皇後的再三追問之下,蕭婉才為難地告知庾皇後現在外面有關于皇帝爹爹不好的傳言,暗地裏都罵他是暴君,怕就怕有人生了賊心,借此生事。
“本來那四家就不安生,眼瞧着陸、齊兩家走動頻繁。秦讴倒是個蠢得,可我聽說秦家對他倒不像是嫡長孫那般重視,該有的教導都沒有,倒是他幼弟被教得好。”
蕭婉這樣一說,庾皇後自然明白,這秦讴怕只是秦家推出來擋箭的。
“女兒還聽說,秦家有意和韓家聯姻,他們這幾年就走動過好幾次呢。”
這事兒不怕查,韓溫的确去北方秦家過幾次,而且秦家老侯爺确實有跟韓溫聯姻的意思。
這又是前朝餘孽,又是謀反,還有四姓之家的不安分,以及皇帝夫君在外的暴君惡名……庾皇後不得不深思,倍感危機。
庾皇後愁眉不展,打發走蕭婉。蕭婉偏賴着不走,還要撒嬌。庾皇後無奈之下,只得打發自己身邊的大嬷嬷送她離開。
大嬷嬷一向對蕭婉極好,二人出了寝殿,蕭婉就拉住大嬷嬷的手,附耳說了兩句。
大嬷嬷折返回庾皇後跟前時,就聽庾皇後嘆氣,憂愁自己不能為皇帝分憂。
“秦在北,兵強馬壯;韓在南,富可敵國。如今國庫空虛,災情不斷,若秦韓兩家聯合,實難對付。”
大嬷嬷便打發走閑雜人等,跟庾皇後建議道,“老奴倒有個主意,咱們破了這樁聯姻就是……”
蕭婉傍晚從京府回來,聽說下午的時候皇後召見了舅舅庾長治,曉得自己這一出算計可能得逞了。庾家一向重氣節,扯上為國為民,很容易成事。但蕭婉一點都不喜歡庾家的家風,絲毫不知變通,又古板又倔,認死理兒,鬧起倔勁兒來,像茅坑裏的石頭,又臭又硬。
不過這樣的人家對于帝王來說,大概還是優點頗大,不怕得罪人,又守規矩,好管教,用來在朝堂制衡再好不過,也難怪當初先帝會從庾家選皇後了。
蕭婉調皮好動又叛逆的性子,其實就是随了皇帝蕭紹,只不過蕭紹如今年紀大了,穩重些,不太顯。從蕭紹輕拿輕放,抹黑自己是暴君,不重名聲而釣魚執法的操作來看,這位中年皇帝骨子裏依舊還是有點任性叛逆愛冒險。
隔日,早朝之後,蕭婉就聽說國舅庾長治當朝奏本,好一通長篇大論誇贊韓溫充盈國庫,為國為民,幾乎将他架在了功勳重臣的高位之上,随即強烈建議皇帝獎賞韓氏一族,當給韓溫榮耀,非同尋常的榮耀。
蕭紹聽出了弦外音,眉毛一挑,心中冷哼,沒想到那小丫頭這麽快就說服了她又臭又硬的舅舅。
蕭紹故作不懂的樣子,給韓溫賞賜錢糧田産,給他封爵。話未完,就被庾長治打斷。
“陛下,韓氏富足,豈會缺少錢糧田産。倒是韓學士如今已至弱冠之年,尚未娶妻,實乃人生一件大事。”庾長治終于說到重點了。
随後有幾個禦史紛紛附和庾長治的話。
蕭紹掃一眼一直面容冷淡立在前排的韓溫,心裏哼了幾聲。直接打斷那些人的話,容後再議。
下朝之後,庾長治依舊不打算放棄,跟着蕭紹到了垂拱殿,繼續提議韓溫尚公主的事。
“那你說是廬陵公主和華陽公主,選哪一個合适?”蕭紹問道。
“陛下對韓家有何打算?”庾長治試探問。
蕭紹立刻冷下臉來,冷笑反問:“你說呢?”
庾長治馬上道:“這婚配講究長幼有序,自然該是廬陵公主。”
蕭紹又挑了一下眉,打量一眼庾長治,倒是沒看出來,這老古板平常挺沒趣的,到關鍵時候,還是很護着自己的外甥女。
蕭紹點點頭應承,不知為何心裏十分幸災樂禍,小丫頭雖然使了計策催動她舅舅,可她還是失算了,忘了還有個姐姐排在她前頭。他倒要看看她知道消息後,怎麽急成熱鍋上的螞蟻。
庾長治心滿意足地離開,在宮門外倒是遇見了韓溫。貴紫官袍加身,風神疏朗,一雙眼寒涼而銳利,風姿綽約地立在那裏,如一棵雪下青竹。
“韓學士這是在等我?”
韓溫轉眸輕笑一聲,霎時間風光霁月。
“國舅爺好手段,比起韓某卻差了些。到時候結親不成,結了怨,國舅爺當居首功。”
“你什麽意思?”庾長治瞬間變了臉色。
韓溫回身上了馬車,只背對着庾長治說話,“非逼我尚公主也可以,把你們的小心肝舍出來。”
奢華精致的馬車行駛起來,很快消失在庾長治的視野之中。
庾長治聽到些風聲,韓溫不近女色,也不屑于尚公主,不過他最近跟蕭婉倒是相處得不錯,對她有幾分好顏色,倆人甚至還一同對付過他。庾長治恍然明白過來韓溫的意思,他這是要尚華陽公主,非她不娶?這厮還真是眼光高胃口大。
瞧韓這狂傲的勁兒,庾長治便不想讓他如願。可如今這局勢,只能狠下心,舍不得華陽公主便套不着狼。
庾長治複而返回公主,求見庾皇後,再與她商議一番。
再說這今日朝堂上的事兒,傳到了高淑妃的耳朵裏,高淑妃琢磨着長幼有序,韓溫八成是她女兒的驸馬了,有了韓家做靠山,母憑女貴,她在宮中的地位勢必水漲船高,貴妃之位必定不再話下。
如此朝堂參本,後宮枕邊風,各式各樣的攻勢之下,折騰了十來天,蕭紹終于挺不住了,煩得很。本來他心中早有了主意,便大手一揮,敲定了韓溫與華陽公主的婚事。
蕭婉在宮中憋了小半個月,終于熬出結果來,立刻高興地出宮找韓溫顯擺,“這事兒我辦得怎樣?”
不怎麽樣,纰漏百出,還得他幫忙收尾。
“極好。”唇角挂起淡淡的淺笑,韓溫口是心非道,“下官看到了公主迫切想嫁給下官的決心。”
作者有話要說: 華陽公主:……???
感謝小10、茉璎琉瑩的地雷,麽麽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