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韓溫驀然擡眸與蕭婉對視, 他沒有回答蕭婉的問題,低眸悠悠地飲一口茶,便擡眸欣賞白牡丹的舞姿。
薄紗之下, 身段妖嬈無骨,姿态輕盈靈活, 娉婷婀娜, 紗裙翩翩飛起之時, 會撩起一陣若有似無的淡香撲來, 皮膚白得幾乎沒有瑕疵,豐腴之處在俯身之時極盡媚誘仿。
蕭婉順着韓溫的目光望過去, 手托着下巴也跟着欣賞起來。這樣的美人她也喜歡, 特別是跳舞的美人。蕭婉最不擅長跳舞, 她四肢比只要劃起來一定是快疾如風且有力量的練武招式。所以自己不會的東西, 就比較容易羨慕別人。
韓溫等了片刻,沒等來意料之中的追問,暗暗轉眸去瞟蕭婉,發現這丫頭竟一直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跳舞的女子。
韓溫幹脆轉頭,表現得非常明顯地去看蕭婉。蕭婉還是毫無察覺,在白牡丹飛舞轉圈的時候, 還驚訝地挑起雙眉,拍手叫好。
“打賞!打賞!”蕭婉不忘囑咐錦環給錢。
白牡丹和紅牡丹連忙乖巧地行禮道謝, 倆人因為知道蕭婉好相處,出手大方,都湊過來圍着蕭婉。但倆人仍然知分寸, 進退得當,敬酒的時候,還會說些關心人的體己話。比如蕭婉昨晚上沒睡好,倆人一眼就看出來了,一面誇蕭婉俊俏皮膚好,一面問她是否有心事擾心,倒可說說。
“我們姐妹雖不能為郎君分憂,但有些事說出來心裏就會好受些。孔聖人有言‘三人行,必有我師焉’,賤妾等雖見識淺薄,卻也知道些事,說不定能給郎君出個不中用的主意呢。”白牡丹言語輕柔地對蕭婉道,紅牡丹跟着附和。
蕭婉嘿嘿笑着點點頭,正要張口跟她們講,忽有低沉的男聲打斷。
“既是不中用的主意,何必與你們白費口舌,她有事自會與我說。”韓溫冷冷道。
場面瞬間尴尬起來。
白牡丹所謂‘不中用’不過是自謙的話,任誰都聽得出來。這位面冷的郎君故意拿此抓話柄挑毛病,顯然是看不上她們。白牡丹和紅牡丹互看了一眼,低頭默不作聲,但心裏對韓溫的印象越發不好了。本來剛進門的時候,她們姐妹倆都更喜歡韓溫,面容冷峻,一身非凡的氣派,只怕是個女人都會喜歡。可從剛才跳舞到現在,越發知道這位主兒不好招惹,遠不如這位相貌偏陰柔秀美的郎君好相處。
誰都不喜歡熱臉貼冷屁股,便是青樓□□也不例外,更何況偏陰柔秀美的郎君出手大方,誰又會跟錢過不去。
白牡丹和紅牡丹都乖乖湊到蕭婉的另一邊,距離韓溫遠一些,倆人都用一副認錯又可憐巴巴的眼神兒看着蕭婉,一副小心翼翼的樣子,像極了挨揍的小狗兒急着找新主人庇佑。
“阿哈哈,你們別怕,我堂哥這人脾氣不太好。”蕭婉尬笑之後,不解地給韓溫遞個眼神兒,意在質問他怎麽還跟兩個弱女子計較。
蕭婉請她們二人落座,要跟她們劃拳喝酒。
Advertisement
“劃拳?”白牡丹詫異。
韓溫輕笑一聲,若非他已然有些了解蕭婉,此刻真會以為自己耳朵聽錯了,堂堂大周華陽公主竟然要跟兩名□□劃拳喝酒。
“怎麽,你們不會?”蕭婉問。
“會,自然會,只是許多時候客人都更喜歡行酒令,作詩詞,我們姐妹倒是真的好久沒有劃過拳了,有些生疏。”
蕭婉一聽生疏二字,更要堅持跟她們劃拳了。她擅長觀察,反應快,和人劃拳就沒有輸的時候。
一炷香後,蕭婉已經讓白牡丹和紅牡丹二人每人灌了三壺酒。蕭婉要的是最烈的酒,倆姐妹縱然酒量好,但也耐不住短時間內一下子喝這麽多。個個臉蛋泛紅,有些暈乎,說話有幾分興奮,沒有之前那般拘謹了。
蕭婉一邊給她們夾菜,一邊閑聊詢問這百雀樓一月會掙多少銀子。
“這就是銷金窟,碰見樓裏的姑娘讨喜了,有幸入得了權貴們的眼,一次舍幾千兩的時候也有,另還會贈翡翠珍珠古字畫,樣樣價值不菲。可惜這些東西最後姑娘們都撈不着,都被鸨母拿走了。”白牡丹半醉半醒地趴在桌上嘟囔道。
紅牡丹靠在白牡丹身邊,感慨道:“最近就不景氣了,說是京中局勢緊張,好多使君都不敢不來了。”
“局勢緊張?”蕭婉問緣故。
“郎君沒聽說?四大姓的人都進京了,都說背靠大樹好乘涼,說是這如今樹若選不好,鬧不準要出大事兒。如今誰都不敢惹事兒,貓在家裏頭等着瞧賭哪一家更合适。”紅牡丹嘆道。
白牡丹聽這話,精神了些,忙去扯紅牡丹的衣袖,提醒她不要亂說話。
蕭婉笑鬧着不許她們偷懶,繼續劃拳,又給她們灌了幾盅酒。
“那我可有個好主意,讓你生意更好。那些膽小的權貴們不敢了,何不幹脆找四大姓,随便傍上一個就夠吃幾年的了。”蕭婉特意看一眼韓溫,“特別是韓家,有錢。”
韓溫本來一臉寡淡地垂眸靜聽她們閑聊,忽聽蕭婉評價她家有錢的話後,撩起眼皮,和蕭婉四目相對。
“是有錢!”紅牡丹和白牡丹相繼笑起來,随即一個擺手,一個搖頭,都表示不行。
“他不近女色。”
“換伶官試試,說不準比女人管用。”
蕭婉還在與韓溫對視,忽聽這話噗嗤笑起來,“對啊,我怎麽沒想到。”
韓溫面色瞬間冷沉下來,眼神裏透着陰森。紅牡丹和白牡丹雖然喝得醉了,但被韓溫這樣的眼神一掃,瞬間酒醒了打扮。這感覺就像掉進了三九寒冬的冰窟窿裏,徹骨的冰冷瞬間沁骨,令人全身冰冷僵木,不得一絲掙紮活命的機會。
蕭婉馬上遞上兩張銀票在她們跟前,擋住了韓溫的視線。倆人又開心起來,繼續專注讨好蕭婉。
“韓家的男人不行,那不是有陸家呢。才剛我們才進門的時候,聽誰說的來着?昨晚上大名鼎鼎的陸學陸判官就來過了。”蕭婉假裝不經意間提起。
白牡丹和紅牡丹互看一眼,都頗為忌諱地垂下眼眸,不欲接蕭婉的話。
蕭婉倒是挺高興觀察到這一點,這說明她猜得沒錯,陸學來百雀樓可不是簡單地吃酒玩女人。
蕭婉立刻變臉,打發她們二人都滾。
“來這便是消遣兒,怎生反倒還要瞧你們臉色了!”
白牡丹和紅牡丹聽這話忙給蕭婉賠罪,懇請不要趕走她們。回頭若是叫老鸨知道她們伺候不經心,少不得要受罰。再說她們姐妹好容易遇見這樣一位出手闊綽的俊俏郎君,可比伺候那些肥頭大耳的油膩男人好太多,這等好機會若被她們給錯過了,該去上吊悔死。
“這真不是賤妾們不想說,給郎君臉色瞧,是鸨母不許我們亂傳。那陸郎君來這卻也不知是不是消遣,一個人的在屋子裏叫了些酒菜,鸨母去陪了會兒便出來。後來白月月抱着琵琶去了,一首曲子沒完,人就哭着出來了。”白牡丹道。
紅牡丹點點頭,“衣裳撕開了些,脖子紅着,我看是自找罪受去了。看來這陸家的,也不近女色。”
她們口稱的白月月,正是近一年來百雀樓名聲正盛的花魁。
“今兒怎麽沒見她?”蕭婉問。
“昨天她擅自做主,受了鸨母好一頓訓罵,如今正在屋中思過。”
蕭婉覺得陸學和鸨母之間說不定有些什麽勾當,琢磨着該如何進行下一步調查之際,就聽門外傳來敲門聲,鸨母進門問候可否滿意,是否要再加兩名姑娘來。
“行啊,就把你們的花魁白月月叫來。”蕭婉道。
鸨母聽到‘錢’樂得合不攏嘴,賠罪不已,“她今兒不舒服,一臉病容,實在不好沖撞了二位貴客。”
“那太遺憾了,本來還想今天多花點。我堂哥可有錢了,今天請客。”
韓溫附和點頭,“有錢,随便花。”
鸨母猶豫了下,還是賠笑着道歉,表示真不行。
掃了興致之後,蕭婉順勢裝作不給鸨母面子了,同韓溫一起離開。鸨母連連道歉賠罪,還得意不收了酒菜前。快要離開百雀樓的時候,蕭婉心思一動,招呼錦環低語兩句。
錦環捂着肚子問了茅廁,匆匆去了。
錦環折返回來後,便小聲告知蕭婉:“那白月月确嘴邊有一顆黑痣,姿色絕佳。如今腫着臉,像挨了巴掌。”
“想辦法去弄她的字來,最好有‘反’字。”蕭婉道。
韓溫自然聽出端倪,漸漸眯起眼睛,“公主何故會懷疑白月月是兇手?”
“這勾引男人真是門學問,能在短時間內博得男人歡心,令男人死心塌地為她付出,不僅僅要有姿色,還要會說會聊,善解人意,能聊到進人心坎裏去。再有那一手清秀的字,平常百姓家做粗活的婦人鮮少有會的。而有門第的知書達理的婦人,鮮少會獨自一人出門,更不要說偷偷上門董将軍家,親自下廚為他做飯。能滿足這些條件的,反倒更像是青樓女子。
董将軍斷然不會在煙花柳巷去結識風塵女子。但這女子可以假扮成良家,故意勾引董将軍上鈎。她神神秘秘不敢見人,只怕還有一個緣故,怕見過她的客人認出她來。”
“現在我比較奇怪,她是通過什麽辦法出現在董良策面前,而不引起懷疑?寡婦……”蕭婉覺得自己之前的推測仍然合理,“他最近接觸過的寡婦是宋氏,會不會通過寡婦認識寡婦?”
“去看看。”韓溫馬上道。
蕭婉一邊命人去緝拿白月月,一邊同韓溫騎馬去了宋氏那裏詢問。
宋氏愣了下,便坦白經過:“我兒的屍體被發現之後,周圍的鄰居都來看我,幫忙張羅喪事。是有個嘴邊有黑痣的漂亮婦人也常來探望我,姓劉,是鄰街張家的寡婦,帶着一個兒子,跟我兒子歲數差不多大,奈何是個啞巴。我瞧她跟我一樣命苦,與她能聊得來些,也幫她照看兒子,權當是慰藉我了對兒子的想念。那幾日董将軍偶爾會置辦些東西,送到門口,在門外交代之後就會離開。我那會兒太傷心了顧不過來,劉氏還幫我做了點心送他,聊表謝意。”
蕭婉問清楚劉氏居住之所,命人立刻去鄰街找人,果然撲了個空。在被遺棄的空屋子裏,蕭婉找到了殘餘的熏香,有麝香、冰片等物,皆屬有錢人家才能用得起的香料,與這清苦的宅院十分不配。
“命宋氏認人。”韓溫眼底早已凝結成冰,殺害董良策兇手找到了,他自然不會寬恕。
二人折返回京府後,鄭銘匆匆回禀:“屬下等抵達百雀樓之時,白月月已被鸨母刺殺至死,鸨母随後自盡。”
韓溫和蕭婉互相看了一眼,都明白這是鸨母察覺到情況不對,滅口了。
這時,陸學慢悠悠踱步而來,溫潤地笑看韓溫和蕭婉:“喲,這是怎麽了,這麽嚴肅?”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在2019-11-29 23:02:33~2019-12-01 23:23:13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