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蕭婉沒料到會看到這一幕, 完全愣住了。
韓溫迅速跑到屍體前,再次确認是董良策的屍體後,臉色陰冷至極。他一邊命人保護現場, 一邊讓人去喊仵作。
“所有的仵作!”韓溫冷聲令道。雖然語調任然維持着斯文,只有些許的重音,但所有人都聽得出來韓學士這一次是真的怒了。
蕭婉慢慢踱步湊近, 觀察董良策屍身。亵褲幹爽, 并無尿失禁的狀況,說明并非上吊致死。雙臂雙手毫沒有防禦傷痕, 屋子裏的桌椅等物都擺放整齊, 表面光滑完整,看起來像是沒有打鬥的痕跡。
“死于他殺,他功夫那麽好,一般人打不過,很可能是熟人下藥作案。”蕭婉揣測道。
待衙差将董良策屍身搬下來後,韓溫就親手接過白绫,蹲在屍體旁邊,蓋在董良策身體上。他默然看着屍身半晌之後,才起身。
蕭婉在旁安靜看着, 不再吭聲。
負責排查府邸的衙差們都返回禀告韓溫,宅子裏并沒有其他人。
董良策和韓溫一樣,剛來京師做官沒多久,朝廷還沒有分發府邸給他。董良策就臨時置辦了一間前三後四的宅子給自己。宅子不算大,但樣樣俱全, 有假山花園,有小橋流水,只不過都小巧玲珑些。
董良策是個粗人,對生活沒有太多精致的講究,所以就随便買了五名家仆暫且在家照看着,只伺候他一個人吃飯穿衣,足夠了。
但奇怪的是,如今董良策被人謀害身亡,這五名家仆居然都沒了蹤影。
韓溫命人全城通緝這五名家仆。
張仵作、張英等京府衙門六名仵作全部到場,六人分工明确,一起細致檢查董良策屍體。
“并非缢死,初步判定是中毒,死于昨晚子時之前,至于到底中了何種毒,屬下等還需要進一步甄別。”張仵作告知韓溫,他們已經在檢查屋內的茶壺茶碗,并去廚房那邊檢查所有食物了。
屋子裏的桌面幹淨,茶壺茶碗都被擺放整齊。蕭婉覺得即便有人下毒,毒物應該也不會從這擺放整齊的茶壺茶碗中尋到。因為下毒者即便真從這裏下毒,以現在整齊的狀态來看,勢必已經收拾幹淨了。
蕭婉注意到桌腿邊上的地面上有污漬,淡黃色,湊近聞有一點淡淡的菜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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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什麽發現?”韓溫關切地盯着蕭婉。
韓溫從沒有像現在這麽去關心一樁案子。以前即便謀反大案,韓溫也總是一副淡淡的樣子,看起來不過是職責所在的聊表關心罷了。
“菜味。”蕭婉道,“像是菜燙滴在了地上。”
韓溫立刻反應過來,和蕭婉同時走向廚房。廚房裏确實有做過飯的痕跡,鍋沒刷,堆着髒碗和盤子,剩飯剩菜都統統倒進了一個髒木桶裏,招來不少蒼蠅落在上面。
蕭婉用帕子驅趕走蒼蠅後,拿長木棍在木桶裏撥弄了兩下,有肉有魚有花生米。
她靠近聞了聞,仰頭告訴韓溫:“沒有酒味。”
韓溫幾度見公主不懼髒污,親自查察相關證物,心中不禁動容。忽聽他此說,不解問她:“為何要有酒味?”
“這麽多好菜,若是董良策吃的話,會少了酒?”蕭婉反問。
韓溫應承,随即叫人搜查的時候仔細注意酒壺。
最後有衙差在宅子後牆外找到了摔碎的酒壺。
蕭婉立刻叫他們不許動,帶着張仵作和張英一起過去了。
在碎酒壺的附近,大家靠嗅覺找到了有酒味的地方。張英取來黃紙,張仵作就用木勺将沁了酒的土壤一勺一勺挖出來,放在黃紙上包好。如果推斷不錯的話,這酒裏應該摻着毒藥。回頭即可根據這混了毒酒的土,來試出毒藥的種類。
張仵作父女捧着土走了。
蕭婉猶豫了下,回頭看向韓溫,欲言又止。
韓溫默然回看蕭婉,目光前所未有的寧靜而深沉。
“節哀。”
韓溫點了下頭,權算作表達感謝了,顯然他現在并不需要聽這些客套話。
蕭婉就不客氣了,她把閑雜人等都打發走,只單獨跟韓溫說話。
“董良策胸口的那個反字,不知你是否注意到,有些隽秀?”
韓溫眯起眼,“堂弟的意思,那個字很可能出自女人之手?”
“我記得你之前的說過,說他最近總是着急回家,不像以前那樣常見你。”
蕭婉繼續舉證證實自己的猜測。
“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
韓溫不可否認地點了下頭,“是有此種可能,但這等好事他一般很難藏得住心思,會主動告知我。可這段日子,卻并未聽他提起過。”
“屋子裏也并沒有女人生活過的痕跡,衙差們也未找到女人的衣物。”蕭婉揣測道,“還有一種可能,這女人的身份不好随便說出來,要對你保密,她也不太方便住在府裏。那幾名家仆倒未必一定是兇手,說不定他們被董良策特意打發走了,避嫌。”
韓溫輕笑,“我倒是好奇了,會是何等神秘的女人,令他如此如癡如醉,不僅為她費盡心機保密,甚至連命都舍了。”
“女人的能耐可大了,不僅可以毀一個男人,還可以覆國。自古這樣的例子比比皆是。”蕭婉嘆道。
韓溫目不轉睛地凝看蕭婉,簡短附和:“是。”
“死得太突然,也太巧了。”蕭婉琢磨道,“我今天剛和你提及他,人就沒了。”
韓溫:“聽堂弟的意思,似乎懷疑我跟他的死有關?董良策在昨晚前半夜身亡,堂弟今日特意跟我提及他,嫌疑似乎更大。”
“我們如果要殺他的話,都不會用這樣下三濫的手段。”蕭婉跟韓溫糾正道,“我說的巧,是時機上的巧。”
“洗耳恭聽。”韓溫道。
“他身上的這個‘反’字,可令溫大哥想到了什麽?”蕭婉為了卸掉韓溫的防備心,故意委屈自己喊韓溫為溫大哥。
“謀反。”韓溫說完,就目光犀利地落在蕭婉身上,似乎在觀察的蕭婉反應。
“那這個反字,到底是在說董良策,還是兇手要表達什麽含義?這點必須弄清楚了。”蕭婉繼續引導道。
韓溫垂眸沉吟了片刻,輕笑一聲,轉身往回折返。蕭婉跟上,總覺得韓溫有大事兒要吐露了。
“公主那天在興福茶樓,到底聽到了董良策說了什麽話?”韓溫突然反問。
蕭婉心裏咯噔一下,曉得韓溫重提這事兒有目的。如今董良策已經身亡了,她倒沒什麽可避諱,坦白說出來,說不定還有助于破案。
“不妨跟你說實話,我那天聽到董良策說很多反話。他說暴君昏庸,妄信奸佞,殘害忠良,還說當謀反,該讓更賢德的人坐在那個位置上。”
韓溫止住腳步,回頭看着蕭婉。
蕭婉也同樣在觀察韓溫,等了半晌後,沒聽到韓溫說話,蕭婉質問他:“你就不好奇,我為何當時聽到了他說那些反話,為何不就地将人處置了,或者回宮禀告陛下,以謀反罪治他?”
蕭婉覺得,韓溫沒有這方面的疑問,很可能他早就知道董良策說這些話的時候,僞裝了自己,所以沒被她抓到把柄。
“公主自然是殺不得他,不然董良策也不會等到今天才死。”韓溫的回答倒是滴水不漏。
但是蕭婉覺得韓溫漏了一點,他從提及興福茶樓開始,就不再稱呼她為堂弟,而是改稱她為公主了。
這種在談話中忽然拉開距離的稱呼,在側面說明韓溫在鬧情緒在防備,想跟她保持距離,劃清界限。
“你早知道對不對?”蕭婉第一次提興福茶樓的時候,通過觀察韓溫的反應,以為他并不知情,可是現在再看韓溫的表現,他明顯像是知情的樣子。如果韓溫早就防備她,知道她觀察能力異于常人,所以故意表現出無知的樣子騙她,她自然就發現不了。
蕭婉感覺自己好像被利用了,忍着肚子裏的氣,再一次向韓溫确認,“是你讓董良策去興福茶樓說那些話的,是不是?”
“鸠占鵲巢,鵲豈會開心?”韓溫側首,反問一句。
“你想說什麽?”蕭婉蹙眉。
“君要臣死,臣豈會開心。”韓溫回過頭去,繼續走着,背影颀長而挺拔,似有些蕭索,卻也叫人十分琢磨不透他。
蕭婉動了動眼珠兒,追上去攔住韓溫,今兒她必須把事兒跟他理論清楚。
“我爹爹沒要殺你們。”
“子非魚。”韓溫回看蕭婉的眼神異常冷漠。
“那你為何不隐藏了,肯跟我坦白這些,之前不是裝得好好的,把我都騙過去了麽?”雖然說韓溫有命令董良策去興福茶樓喊話謀反之嫌,但是今天的這出坦白,反倒讓蕭婉覺得韓溫并非她想象中那麽有害了。
蕭婉琢磨了下,再度質問韓溫,“董良策的死,是否在你的計劃之內?”
“華陽公主以為下官是何種人?是将董将軍性命置于兒戲中的人?”韓溫的回應越來越冷了。
蕭婉愣了下,也來脾氣了,“你隐藏那麽深,還作假騙我,誰知道你到底是什麽人。”
“公主有帝後寵愛,生活順遂,自然只需單純就好,勿須隐藏。”韓溫失望地看一眼蕭婉,對她禮貌地拱手行禮,随即告退。
蕭婉總覺得韓溫有話沒說完,他這人肯坦白,一定有緣故,但似乎被她鬥嘴給搞砸了。
“那我相信你還不行麽,你不許走,跟我把說清楚。”
蕭婉沖過去揪住韓溫的衣袖,立刻被韓溫甩開了,蕭婉又去揪。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在2019-11-20 23:44:55~2019-11-22 00:00:19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