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蕭婉覺得韓溫肯定有下話等着她。比如她應承說嫌棄, 他就可以憑此為理由反駁,說什麽不給公主添憂的話, 然後耍滑跑掉, 不再任她差遣。
想得美!
“不嫌棄。”蕭婉彎着眉眼, 對韓溫笑眯眯道, “你笨點, 才顯得我聰明。”
‘不嫌棄’的回答早在韓溫料想之中, 至于後一句話, 顯然在和他玩笑。看着公主臉上洋溢的笑容就知道了,她很開心,笑得似蜜糖一般。
“公主聰慧, 舉世無雙。”公主憑一己之力破案子, 的确該當得到高贊。
蕭婉立刻皺眉,斜睨韓溫一眼,心裏琢磨着他是不是在譏諷自己?
韓溫難得恭維一次公主,卻沒見公主有半點高興的模樣,反而一臉防備地瞧自己, 有點琢磨不透了。最近從發現公主會武開始, 韓溫就注意到華陽公主身上有很多與衆不同的地方,比他料想中的複雜,經常讓他感到意外。
先查案子再說。
蕭婉招來金宅的管家還有金萬財的妻兒,詢問他們是否見過這枚戒指。
管家和孩子們都搖頭不知。金萬財的妻子高氏也跟着搖頭了,但蕭婉發現她眼神閃躲,面色略顯僵硬, 手指勾着衣裙,像是很緊張,有事隐瞞。
蕭婉打發了其餘人,只留高氏說話。
“在何時何地見過?”蕭婉開門見山,直接問高氏。
高氏恐慌地搖頭,想要拒絕蕭婉,表示自己不知道。但當她看到這位捕快用非常冰冷的眼神盯着自己,只一眼仿已經看穿了她上百次上千次。讓她有一種感覺,自己再說什麽來狡辯都沒有用,因為對方非常肯定她見過這枚戒指。
高氏跪地,不得不認了。
韓溫剛剛也觀察了這些人,他們不過只是搖頭否認而已,只是一個快速而短暫的動作,在他看來,他倒是并沒有發現高氏與其他人太大的差別。公主卻穩準狠地只抓高氏,可見她的破案才能确實異于常人,不愧為神武候的關門大弟子。
“民婦确實見過一次,那是兩個月前了。傍晚他從外頭回來,沐浴之時,民婦在桌上見着了。因他平日只帶寶石金戒指,都從沒有見過這種的銀戒指,我就問他來歷。他說這東西不在貴重在于靈驗,只要戴上這東西不管什麽妖魔鬼怪都不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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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這東西是保佑他的,那他平時為何不戴?”蕭婉再問。
高氏搖頭,“民婦還想再問,他就把戒指搶回去了,不許民婦多言。”
“既是有所信奉,那極可能是水草馬明王,民間常稱馬王爺,有三眼靈曜。”韓溫突然對蕭婉道。
蕭婉覺得韓寒終于有用了一次。
高氏愣了下,“金家祖上便是養馬起家的,一直信奉馬王爺。”
蕭婉問了與金萬才常來往的道士是誰,立即打發人将其帶到京府。
戒指找到,證據确鑿,即可開審金萬才。
金萬才被帶到公堂上時,走路還有幾分猖狂,揚着頭,仍是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模樣。他跪到地上之後,張口便喊冤,詢問可有證據證明他殺人。
“若沒證據,請問府衙到底因何将我關進大牢?還要關幾日?”
“今日你姑母至此,要以命相搏救你出去。”韓溫道。
金萬才一聽這話,更精神了。盡管跪在地上,他還是挺着腰板,梗着脖子,滿臉不服氣的樣兒。
“我受冤至此,姑母都看不過眼了,連累她跑一趟實在不該!敢問你們京府抓人都只憑興致,不論證據麽?呵,只因我好欺負,便就抓我頂罪,天理何在?”
蕭婉立刻将手中的戒指亮給金萬才瞧。
金萬才恍惚了一下,又确認了一遍戒指,不敢置信地瞪大眼。
“六名死者,案發時你都在場,兩名死者頸後的印記剛好符合你戒指上的圖案,你還有什麽可講?你是個聰明人,該知道如今你即便狡辯,也沒用。”蕭婉道。
金萬才愣了又愣,大概還沒有緩過來自己已經敗露的事實。他覺得不應該,他明明已經非常謹慎小心了,為什麽他們會找到這枚戒指?會不會這只是猜測,他們在詐他?
“你書房東窗窗扇下。”蕭婉徹底破碎金萬才最後一絲希望。
金萬才緩緩地閉上眼,終于明白是自己作繭自縛,敗得一塌糊塗。
“我只想知道一件事,原因?你因何要連續殺害這麽多人?”
“生意不順,道長說我家祖上本以養馬為生,如今生意改行了,馬王爺不高興了。須得要親自動手,以命祭天,方能改運。”
這時候春秋道長被請來了,他在門外聽到金萬才這句話後。匆匆忙忙沖進屋解釋:“可我只是叫你畜牲殺祭祀,沒叫你殺人啊,且只叫你祭祀一次便可,這都已經是兩年半以前的事了!”
“對,你是說殺個畜牲,越聰明有靈性的越顯誠意。那人才是最聰明的,也算畜牲之一,豈不更好?”
春秋道長一臉震驚地看着金萬財,連忙下跪給韓溫解釋,他真的沒有說過讓金萬才去殺人的話。
“那天剛巧我去禦史府送物,天福裏的家仆說,有個叫江門的小厮昨夜受罰,如今躺在床上下不得地,罵他活該。我想他如此受冷落,必定沒人照顧他。剛好趁此機會弄死他,祭祀馬王爺。”
蕭婉:“那後來呢?你為何還要殺人?”剛才春秋道長說得很清楚,只祭祀一次便可。
“這之後生意果然好了很多,不過一年後來又出了點小麻煩,我一直不知道解決辦法,碰巧又聽說了有人受罰,就再祭祀一次。再後來,遇到了就殺,提前防患于未然,省得麻煩來了想找人,卻找不着合适的人殺。”
金萬才解釋到最後的時候,表情還有一絲小得意,似乎很認可自己的聰明。
“瘋子。”蕭婉瞥一眼金萬才後,就走出了公堂。
韓溫将後續審案事宜交給了柳判官處置,他則跟着蕭婉出來,要親自送蕭婉回宮。
蕭婉詫異地扭頭看韓溫:“我自己能回去,不用你送!”
韓溫怔了下,應道:“好。”
蕭婉這才反應過來,韓溫好像還在盡他做奴的職責?今天因為查案,她都沒怎麽得機會折磨他。蕭婉有點後悔拒絕韓溫了,現在再改口合适麽?
想到自己今天已經改口好幾次了,蕭婉覺得自己再随便改主意會顯得沒威信,她馬上打眼色給錦環。
“咱們今晚上回去,會不會還碰見那些東西?”錦環忙問。
“什麽東西?”韓溫問。
“昨兒晚上就遇見怪事了,好端端的街上突然出現紅轎子白衣鬼,臉煞白,行走緩慢,真吓人。”錦環配合地縮脖子,表示真叫人害怕,連同行的那幾名侍衛都吓丢了半個魂。
“怕你被吓着,沾晦氣便不好了。”
蕭婉盈盈淺笑一下,巧妙地向韓溫表達了她美好的‘善意’。實則她就是在激将韓溫:你一個大男人如果聽說這個害怕,真不去送我,可丢大人了!
“堂弟助京府連破三案,功不可沒。若遇到麻煩,理當盡力護送。”
韓溫的話正合蕭婉的意思,待他話音剛落,蕭婉立刻就幹脆地應答。
“那我們走吧。”
韓溫又怔了一下,從蕭婉幹脆的應答聲中可推知,公主其實很願意他送她。那她一開始拒絕得那麽幹脆,大概真怕他跟她一樣遇鬼,沾染晦氣。公主為他竟細心關切至如此地步,倒叫韓溫不禁檢讨起前幾次他一直有心拒絕公主的想法,似乎太過無情了。
公主并非蠻不講理的人,他有機會提要求,命令他娶她,但她并沒有。她只是努力地在靠近他,盡力幫助他,善解人意地關心他。以公主之尊,做到此等地步,何其用心。
未免官服紮眼,韓溫換了身常服随蕭婉一起騎馬離開京府。
一行人剛至朱雀大街,就見街那邊迎面走來了近百人,大家步伐雜亂無章,錯亂橫排在路上走着,看似像是随意在街上走,實則這隊形有心排序過。他們都穿着平常百姓衣裳,男男女女都有,有的人手提着燈籠,有的沒有,不少人還說說笑笑,似乎彼此都認識。
蕭婉等人騎馬靠近了,這些人也都沒有人讓路的意思,依舊肩并着肩一起往前走。
韓溫側首看一眼蕭婉:“上次是他們?”
蕭婉搖頭,“上次像鬼,這次不是鬼,賽過鬼。”
侍衛們都下馬,欲抽出腰間的挎刀防備,被蕭婉制止了。
蕭婉摸了下腰間,沒發現腰牌,突然用沖破天的聲音大喊道:“京府府尹出行,閑人回避!”
蕭婉喊得太過猝不及防,聲音又大,韓溫在旁險些吓了一跳。他雖保持了面色鎮定,但還是禁不住拿異樣的目光看了蕭婉一眼。大概沒有想到,公主的嗓門會這麽大。
往前行進的百姓們聽到這話都愣住了,還是繼續往前走,但有些猶豫。
“不讓路的,按律法處置,或死或傷概不負責!”蕭婉說罷,幾乎不喘氣,立刻高喊命令她的侍衛們,“上!”
侍衛随即抽刀,一起沖向他們。
這些人吓得馬上大叫,四下散了。蕭婉注意到有很大一撥人都跑向同一個巷子。明明有更近的巷子可以跑,他們偏偏選擇遠的那個。
蕭婉立刻騎馬進了那巷子,就見一輛馬車停在裏頭,周圍有幾名非常眼熟的小厮。
車內立刻傳來催促馬車快走的男聲,奈何附近聚着跑來躲避的‘百姓’,馬車無法立刻快速行駛。蕭婉這邊已經帶人追來了,直接控制住了馬車,請裏面的人下來。
片刻後,車內仍舊安靜,沒人下來。
“秦小侯爺,還要我等親自請您下馬車麽?”蕭婉高聲問。
被點了名的秦讴終于掀簾子冒頭,一臉高傲地下了馬車,他不看蕭婉,臉上揚,看着半空。
“你怎麽知道是我?”
他明明換了一輛普通馬車乘坐,一點都不奢華。
“馬車是換了,人沒換。”蕭婉掃一眼他身邊的小厮。
秦讴愣住,他就只帶了這一名來,天這麽黑,居然還能被認出來,這韓捕快的眼睛淬了毒麽。
“你怎生在這?”溫潤的男聲從後頭響起。
秦讴又一次愣住了,臉色瞬間變了,他扭頭去瞧,果然看見了他最不想見的韓溫的那張臉。
“你怎麽也在?”
“他是我堂弟,一同回家,有何不可。”韓溫反應極快地應答,反問秦讴,“倒是你,大半夜帶着一群屬下在朱雀大街鬧什麽?”
“我沒鬧,這……這就是百姓正常在街上走路,犯法麽?正常走路不行麽?”秦讴一想到自己根本沒犯法,理直氣壯起來,拔長脖子瞪向韓溫和蕭婉。
蕭婉明白秦讴這波挑釁是沖着自己,目的無非跟上次一樣,就是想惹她,逼她動手。真想不到,素有‘北方猛虎’之稱的秦家,竟然出了這麽一位腦袋好像少點什麽嫡長孫。
蕭婉覺得自己很有必要同情一下秦老侯爺。
“不犯法。”韓溫這一聲回應語調依舊溫和,聽起來很通情達理。
“夜裏涼快,我帶着我家仆出門走走,怎麽就不行了?”秦讴聳了聳肩,又攤手,轉而問韓溫按律法他可有什麽錯處。
“沒有。”韓溫凝眸看一眼秦讴,好脾氣地笑了下。
秦讴害怕地撓撓頭,故作困了打哈欠的樣子,轉身上了馬車,召喚随從們立刻走。
一群人浩浩蕩蕩去了,街面上才總算安靜了下來。
韓溫對蕭婉拱手道歉,“讓公主受驚了。”
“你們早認識?”蕭婉看出些端倪。
韓溫應承,“老侯爺有意将她長女許配給我。”
韓秦兩家聯姻!那豈不是南北強強聯合?這對她父親和整個大周來說太危險了。一個韓溫已經是巨大的威脅,韓家秦家一起,那就是無限大的威脅。
堅決不行!
“你答應了?”蕭婉緊盯着韓溫的嘴,激動地問。
韓溫見蕭婉面容急切,淺笑着搖頭,“暫且沒有。”
“千萬不要答應!你們不合适!”蕭婉嘴快道。
“為何?”韓溫目光探究地看向蕭婉。
蕭婉當然不好直白地說,她不想讓他們韓秦兩家的聯合,是因為對朝廷來說威脅太大了。
“嗯……因為我一看就知道,你根本不喜歡她,喜歡的話你早就幹脆應了。人就這一輩子,不能白活。你還年輕,再等等看呗,或許不久之後你就會碰到合适的人選,錯過了豈不可惜。”
蕭婉一時間也想不到什麽好理由,就瞎扯胡謅,其實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講什麽。什麽喜不喜歡的,男女之間就那麽回事兒。在宮廷裏長大的她,根本就相信這世上會有男人會對一個女人從一而終。
韓溫靜聽蕭婉的話,目光深邃地凝看着她。
蕭婉觀察力敏銳,自然發現韓溫瞧自己的眼神有點奇怪,似乎有點別的意思。她這才意識到自己作為一名未婚女子,建議人家未婚男子慎重考慮婚姻大事,似乎有點冒犯,也很容易令對方誤會。
上次和錦環聊天時,便讨論過她當初草率送韓溫木耳之舉,很可能令韓溫誤以為她喜歡他。現在她這番話好像把‘喜歡他’這件事快坐實了。
“會麽?”韓溫突然發問,依舊在凝視她。
蕭婉愣了下,眼珠子往上瞟,尴尬地望天回答韓溫的問話。
“會——吧。”
對,就這麽答!
在朝廷大局面前,誤會都是浮雲!
他愛怎麽想怎麽想,反正她從沒明确表達過她喜歡他。若有人自作多情,那就不要怪她了。
其實怪她也無所謂,她乃暴君之女,幹點欺騙人感情的事剛好‘名副其實’,也算配合他父親的計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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