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說!”蕭婉催道。
“下官可還需要為公主保密?”
保密?
蕭婉愣了下, 猛然想起來昨天她在韓溫面前失态的事。蕭婉知道韓溫的性子, 肯定不會多嘴亂嚼舌根子,他既然答應了錦環,就一定會信守承諾。
“你不想守諾?”蕭婉也不是吃素的, 韓溫如果敢威脅她,她就照樣威脅回去。像韓溫這種出身世家自诩君子的人物,若失信于人, 定會贻笑大方之家。
“想, 又怕做不到。”韓溫道。
“何意?”蕭婉質問。
“若精神些, 定然記得該謹守;若乏累過度,便易忘事。”韓溫淡然解釋道。
蕭婉聽明白了, 韓溫就是在威脅她。如果他給她做奴, 一定會導致‘乏累過度’、‘易忘事’, 他就很難做到保守秘密了。
多麽拙劣的借口,但好歹是個能敷衍的借口, 比直白拒絕好多了, 能避免掉他冒犯失禮之罪。
蕭婉牙根有點癢癢。
“韓學士這麽容易精神乏累,很可能是腎不太好。改日我叫胡太醫來, 給你開幾副藥補補。”
蕭婉把手背在伸手,一一跟韓溫細數起來。
“什麽枸杞、鹿茸、首烏、杜仲……放心, 我一定讓太醫院給你開最好的極品, 可不好讓如此才華橫溢的韓學士因腎虧而盡瘁早逝。”
“多謝公主體恤。”韓溫正色溫言道謝,臉上沒有一絲絲不開心的跡象。
蕭婉很不滿意他居然沒被自己氣到,本以為自己亮出一個漂亮的絕招, 會贏得滿堂喝彩,結果卻落得連一聲唏噓都沒有。
Advertisement
蕭婉立刻命人去請胡太醫來。
韓溫應承,“正好近日有些失眠,煩勞胡太醫一起看看。”
“忽然想起來了,今天初一,胡太醫忙着給各宮妃子診平安脈。改日吧!”蕭婉偏不要遂他的願。
韓溫繼續應承,“也好。”
雖然面容上看不出什麽差別,但蕭婉感覺到韓溫後來的應答更幹脆。他怕是根本不失眠,在故意拿話繞她。
自己是不是被韓溫的算計了?
蕭婉目光疑惑地端詳韓溫的面容,發現這厮是真的很會隐藏情緒。年紀輕輕怎麽做到這點?會不會天生面癱?也不對,他會禮貌性的微笑,所以還不算面癱。
韓溫發現蕭婉一直盯着自己看,本能垂下眼眸想要躲閃,轉即覺得不該是他躲,便擡眸回看公主,在眼神裏坦率地傳達出他的疑惑。
蕭婉見韓溫居然敢這樣明晃晃直視自己,第不知道多少次感嘆:這個權臣太猖狂。
蕭婉心裏原本憤怒的小火苗瞬間就燃燒成為沖天大火。
“韓學士耍賴的能耐若稱第二,天下無人敢稱第一。”蕭婉堅定地告訴自己,千萬不能被韓溫繞進去。他說這麽多,無非就是想耍賴不做她的奴,豈能讓他得逞。
“公主謬贊了。”韓溫輕笑,轉即見公主拿十分驚詫的目光看自己,韓溫故意輕挑起眉毛,補充一句,“耍賴沒什麽不好,也算一種本事。”
“韓學士果然——”蕭婉想了個文雅點的措辭,“非同凡響。”
韓溫微微朝蕭婉躬身,看起來很受用這句誇贊。
蕭婉發現韓溫這厮還真是臉皮厚,以前她竟然以為他會有點君子風範,信守承諾什麽的。現在方知,是她高看了他!
“真沒想到,”蕭婉看看左右,湊近韓溫一些,争取只把難聽的話說給韓溫一人聽,“你就是個無賴!”
公主對臣子當面道出這樣的話,可謂是非常重了。
“下官也沒想到,公主是個武夫。”韓溫淡淡道,一雙眼在密長睫毛遮掩下竟爍着微光,仿若有星辰蘊在其中。
蕭婉聽他說自己是個武夫,真想擡腳就去踹他。
“公主,茶涼了。”
錦環一直緊張地盯着針鋒相對的二人,如今瞧公主愈發忍不住了,她馬上出聲提醒公主,生怕公主還會像那天那樣踹一腳韓學士。
這第一次踹,事發突然,尚且還好騙過去。若還有第二次,再傻的人都會想到這不是巧合,更何況韓學士是個聰明人,并且韓學士現在已經知悉了公主會武的事實。
“我有分寸!”蕭婉話脫口而出,在韓溫疑惑的目光中,飛快地補充一句,“我知道茶涼了。”
韓溫微微揚起眉梢,不動聲色地打量這對主仆。喝茶還需要分寸?這怕是話裏有話。
“你走吧。”蕭婉怕韓溫繼續留在這,自己會真忍不住動腳。
“如此如何?下官每天騰出一個時辰應公主的吩咐,其餘時候,實在公務繁忙,分身乏術。”韓溫提議道。
蕭婉本來都已經要放棄了,忽聽韓溫這樣說,陰雲瞬間被撥開見了陽光,歡快地笑着點頭。
“好呀!”
韓溫看着蕭婉笑了,跟着也笑起來。
“那傍晚放值後,下官再來找公主。”
蕭婉已經腦補了一百種折磨韓溫的方法,聽他說主動來,馬上高興地點頭,“那你別忘了,我就在這等你。”
韓溫淺勾着嘴角,對蕭婉行一禮,方轉身離去。
蕭婉張望韓溫的背影,回頭發現錦環不知何時站在自己身邊,嘴角忍着,似乎在憋笑。
“作甚?”蕭婉問她。
“公主不覺得韓學士才剛的話有點奇怪,倒像是上趕着很期待來做公主的奴?”
“那是他的無上榮幸!”蕭婉說罷,才反應過來錦環所要表達的是韓溫可能喜歡自己,她眨眼仔細想了想,“你說他對我有意?”
“像。”錦環點頭,“婢子要恭喜公主初心如願了。”
“初心如願?何出此言?”蕭婉恍然盯着錦環,質問她,“你該不會以為我對他也有意?”
錦環愣住,“公主當初若對他無意,為何獨獨将春華殿長出的那兩朵木耳贈給韓學士?”
蕭婉一臉受驚樣兒地回看錦環,“你這麽以為?”
錦環得知自家公主把木耳當晦氣東西,才會送給韓溫,不禁嘆道:“大概不止奴婢這樣以為,想必韓學士也這樣以為。”
不然以韓學士的清高冷傲,若知道公主讨厭他,定然不會像如今這樣對待公主。
蕭婉把事情換個角度想,發現還真有點像。韓溫聰明歸聰明,卻也很可能跟錦環一樣‘誤入歧途’了。
錦環接着道:“不瞞公主,奴婢後來知道公主不喜他,還是以為公主因愛生恨才厭惡他。”
“呸,喜歡他還不如喜歡一條狗來得順心。”
蕭婉見天色不早了,不再耽擱時間,先帶人去搜金萬才的家,若能找到那枚有特點的戒指,金萬才的罪名就能定了。
金萬才是有名的富戶,家資頗豐,所住的宅院共有房子三十間,亭臺樓閣、花園池塘皆不缺。一枚戒指小得很,即便只藏在一間房裏內都未必能找到,更不要說現在誰都不知道這戒指到底在哪兒,是否在家中,也存在早被金萬才丢棄的可能。
蕭婉更偏向于認為金萬才還留着這枚戒指,從他挑釁府衙的行為就能看出,他這人很自負,篤定主意覺得官府不會拿他怎麽樣。但這戒指他若留下,想必一定會放在他認為最安全的位置。
金萬才被緝拿後,已然全面搜身,發髻和嘴裏都查看過,那枚戒指确實沒有在他身上。
蕭婉站在金萬才常在的書房門前,靜默琢磨着。金萬才那樣的人藏東西,把東西放在哪兒他會覺得別人肯定找不到?
蕭婉仔細盤問過金萬才身邊的小厮和管家,府中人都不曾見過金萬才戴過樣式奇怪的戒指。從他們的話語中,蕭婉也粗略得知金萬才的性子脾氣和生活習慣。他這人重利多疑,連妻兒花錢他都要細致過問,一一查賬。
平常金萬才最喜歡在書房裏呆着。和許多官員們的習慣一樣,金萬才的書房也是機密重地,裏面放着許多賬本,府中人未經吩咐不可随便入內。
蕭婉還了解到,最後一樁案子案發之後,金萬才一直沒有出城。
多疑的人一般不太可能把要自己命的東西,交到別人手裏代收。既然金萬才每次殺人都要特意戴着這枚戒指,那這枚戒指對他來說應該非常重要。
他最近沒出過城,若把戒指放在外面的話,大概範圍就在這京師之內,那就比較難找了。不過放在外面,對他來說也有一種風險,并非是他自己的地盤,或多或少會存在着丢失的風險,當然這種風險并不算太大。但對于只相信自己又十分自負的金萬才來說,蕭婉覺得他應該會更偏向選擇藏在自己家中。
而這家裏對他來說最安穩的地盤就是書房。他應該會料到官府的人來搜家找證據,很可能還會重點搜查書房。來一招燈下黑,最危險的地方最安全,倒是很符合他自負狂妄的作風。
金萬才的書房分有兩間,外間比較大,放着書架桌案等等,書架共有四個,每個上面都整齊地擺放着賬本。桌案上擺着記錄一半賬本,幾封書信,一疊白宣紙,筆架、硯臺、燭臺等物。內間則有一張床,挂着帳幔,鋪着被褥,供他乏累時了休息所用。
總之,一應布置都很齊全,也都講究富貴,甚至那硯臺還是宮中的貢品。
金萬才的姑母是晉王妃,他有一兩件貢物倒是不稀奇。
錦環帶人把屋子裏所有的東西都翻幹淨查找完畢之後,甚至叫人上了房梁查看,還都沒有找到戒指。
“會不會不在這間屋子裏?”錦環覺得找這戒指就如同大海撈針一樣,太難了,特別是金萬才早有準備,根本不可能找到。
忽有小吏匆匆跑來,對蕭婉行禮回禀道:“府尹令小人告訴韓捕快,晉王妃來京府了。”
若說這晉王妃也是有故事的人,她原本最多只能算得上皇商之女,憑她的出身再怎麽樣都混不上王妃的位份。奈何晉王一直到三十五都是無子命,已故的王妃外加府裏諸多美人,使出渾身解數,給他連生了九個女兒,愣是沒有一個帶把的出來。王妃死後,晉王面臨續弦一事,他只顧着要兒子,便允諾誰能給他生出個兒子來,就令誰做王妃。結果金氏一被送進的晉王府,就懷上了孩子,生了兒子。于是便從一個侍寝美人的身份,一躍成為了尊貴的晉王妃。
不過出身到底是硬傷,門第之間又無法逾越的鴻溝。那些出身好的高門貴婦們,都不屑于跟晉王妃來往,哪怕她們的品級比晉王妃低很多。
所以蕭婉一點都不擔心,韓溫肯定能應付得來晉王妃,畢竟他連嫡公主都敢嗆,區區一個晉王妃有何懼。
蕭婉總感覺戒指應該就在書房裏。她托着下巴,在書房裏徘徊片刻,忽又見一小吏跑來。
“府尹說他應付不來,請韓捕快回去幫忙。”
“陸判官呢?讓他來。”蕭婉一直知道陸學聰明會裝,他一直都刻意地在她面前裝傻裝癡情。對付晉王妃,一定綽綽有餘。
一炷香後,陸學身邊的貼身小厮問天親自跑來了,“韓府尹走了,我家郎君也快頂不住了,人命關天,請韓捕快務必回去一趟。”
蕭婉本不想搭理這事,鬧騰就随她鬧騰去,不理拖延時間就好了。可如今聽說人命關天,蕭婉一問情況,立刻往回趕。
她未進京府大堂,就聽見屋內傳來女子嘤嘤啜泣的聲。
蕭婉一進門,就看見晉王妃坐在上首之位,一手緊握着裝有鸩毒的小瓷瓶,一手拿着粉絹帕拭淚。
她擡眸見着蕭婉進來,哭聲更大。
晉王妃認得她,蕭婉屏退閑雜人等,才與晉王妃說話。
“我知道我是商女出身,許多人都看不起我,背地裏嘲笑我。我自己忍着也罷了,如今竟連我這可憐的侄兒也一遭被欺負。可我讀過書,識字的,也曉得律法。你們這樣無緣無故地抓了我侄兒,連個像樣的交代都沒有,根本不合規矩。”
蕭婉:“誰說這不合規矩了?府衙也沒有定罪他是兇手,只是暫留他在此配合案件調查而已。我看晉王妃似乎乏累了,早點回去休息為好。”
金氏聽到蕭婉的話後,眼睛更紅了,“再怎麽樣我也是公主的嬸子,公主竟一句關心我的話都沒有,只顧着趕我走?真叫人寒心吶。”
“我嬸子可多了。”蕭氏皇族枝枝叉叉繁衍很多,蕭婉可顧不上那麽多親情。
“我不走!我今天豁出去了!”
金氏見蕭婉一點面子都不給她,更覺得委屈生氣,她把毒藥往嘴邊送得更近。
“要麽你們亮出證據,叫我心服口服;要麽讓我帶侄兒回去;再要麽我就死在這明志,讓天下人好生瞧瞧,你們京府是怎麽‘秉公辦案’的!也叫皇後知道知道,你華陽公主是如何在外欺負自己嬸子的!”
作者有話要說: 雙十一使人疲憊!湊單湊到頭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