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這‘二三事’可簡單總結為:揍他,再揍他,閑來無事總揍他。
陸學自小就身量就高過同齡人,是個胖墩兒,總愛仗勢欺人。蕭婉因見不慣他嚣張,就為那些受他欺辱的世家子出氣。
蕭婉教訓他幾次之後,陸學的确有所收斂不再去欺負同齡人。但不知道哪根筋不對,他突然對她油嘴滑舌起來。每每見到她總是不停地誇她美麗端方,甚至當着大人們的面,喊出将來一定要尚華陽公主的話。
那時因為倆人年紀小,大人們只當是童言無忌,覺得可樂,笑一下就過去了。蕭婉卻覺得陸學故意如此,他在盤算着将來把她娶回家好方便報仇。蕭婉就繼續揍他,不許他嘴欠,奈何陸學像是喜歡挨揍一樣,每次都嬉皮笑臉地說改,下次照舊還是老樣子。
一炷香後,太子蕭衍帶着一名身材修長的俊美男子,來拜見庾皇後。
這人鼻梁高挺,眉目清明,薄唇輕抿帶着笑意,溫文爾雅。
蕭婉乍看他覺得陌生,仔細打量卻覺得眉眼很熟悉。當對方含笑的鳳目掃過自己,眉毛不自覺上揚的時候,蕭婉認出來他就是陸學。當年又高又壯揍起來手感特好的大胖墩兒,如今竟然瘦脫相了。
蕭婉在心內惋惜不已,感慨他這一身骨頭打起來肯定不舒服。
庾皇後見到陸學這副模樣驚訝不已,更濃厚的笑意挂在臉上。她命陸學近前來,仔細打量他。
“好一個潇灑美少年。”
尋陽長公主笑道:“往日胖了些,五官都瞧不清。去江州後,我叫他騎射習武,加之水土不服,吃得少,就漸漸瘦了下來。”
庾皇後點點頭,直誇陸學如今這模樣好。
“京中那些待字閨中的女兒們,又多了一個可相思的人兒了。”
陸學見皇後因為他的變化而感到驚訝和贊美,特別高興,希冀地扭頭朝蕭婉看去,卻見蕭婉只低頭揪着手帕。
尋陽長公主聽庾皇後說‘又多了一個’,曉得原來的那個是說韓溫,不禁就提起他來,“聽傳聞很玄乎,極好奇他是否真如傳說中那般瑰奇?”
“我沒見過,他們兄妹倒見過了。”庾皇後看向蕭衍和蕭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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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實和傳言中一樣,品貌非凡,有逸群之才。”蕭衍回答道。
蕭婉仍然在揪手帕,在遺憾陸學變瘦了。
“公主覺得呢?”尋陽長公主笑問,目光異常關切。
“嗯,大哥說得對。”蕭婉有些走神兒,敷衍應承一聲後,才反應過來她居然在附和大哥的話贊美韓溫。她好想改口糾正,但又擔心自己在皇後面前說話反複,會遭訓斥,只好懊悔地繼續揪手帕。
陸學本以為自己大變樣之後,公主見到她會有驚喜,卻沒想到從始至終公主一直在揪手帕。特別是當她母親提及韓溫的時候,公主附和贊美了韓溫,且揪手帕的勁兒更足了,顯然她十分在乎這人。
陸學讪讪地垂下眼眸,嘴角的淡笑不再有熱度,然後他就看了一眼自己的母親。
尋陽長公主也回看了陸學一眼。
半個時辰後,母子倆告辭,同乘一輛車出宮。
尋陽長公主一直端坐,閉目養神,未語一言。
陸學垂眸沉默,放在膝蓋上的手卻漸漸握成拳頭。
“莫心急。”尋陽長公主猛然睜開眼,“是你的,便跑不了。”
陸學規矩應承,“兒子謹聽母親的吩咐。”
……
晚膳後,庾皇後跟蕭紹提起蕭婉的婚事。
蕭紹立刻拒絕讨論:“她才多大!”
“陛下,長公主此來何意?”庾皇後反問。
蕭紹皺眉,“是這意思?”
庾皇後點頭,瞧出蕭紹十分抗拒,免不得要費口舌好好勸解他一番。
“女兒大了終究要嫁人,早思慮才周全。不瞞陛下,臣妾很早就在為婉婉琢磨合适的驸馬人選,留心觀察過這些世家子的脾性,當屬陸學最合适。換做別人,一怕身份懸殊,束不住她;二怕婉婉的脾氣他們受不住,難有真心。”
“陸學是婉婉的表哥,婉婉再鬧,上有做婆婆的長公主可以束着她,不至于翻天了去。再者婉婉的脾性他最清楚,即便婉婉揍了他,他一聲不吭的,仍舊真心實意地對婉婉好。”
“以前臣妾唯一覺得不足之處,就是陸學這孩子姿容欠佳,過于胖了些。如今他人清瘦下來,俊美爾雅,十分不俗,與婉婉很相配了。”
蕭紹沉吟了片刻,眉頭皺得更狠,“再議吧,前頭尚有兩位公主婚事未定。”
“這倒不急,臣妾只想先問問陛下的意思。若陛下不反對,臣妾就讓這倆孩子多接觸。”既然皇帝提到前頭兩位公主的婚事,庾皇後不好只關心自己的女兒,就再跟蕭紹提了一下大公主,“聽高淑妃的意思,似乎中意韓溫。”
蕭紹哼笑一聲。
庾皇後摸不透蕭紹的心思,暫且不再言語此事了。
……
蕭婉去殿後的小校場的時候,看見到董良策正在教侍衛射箭。他一出手,射石飲羽,震驚一衆人等,無不高呼稱贊。
若非她對董良策有所顧忌,此刻大概會拍手叫好,為其喝彩。
這樣的人才若能忠心耿耿地效忠她爹爹就好了。
蕭婉不禁琢磨起當初在興福茶樓,董良策說的那句反話。
“昏君暴虐無道,妄信奸佞,殘害忠良,竟還令西南數萬受災百姓餓死荒野……”
他先說皇帝‘任用奸佞’、‘殘害忠良’,後才感慨災情。這說明讓董良策最憤慨和生出反心的根源在于忠良被殘害。
如果朝中真的有忠良被怨死,蕭婉覺得自己有必要為他平反,捉住奸佞。如此就可以助他父親吏治清明,令朝廷少一個禍害。
蕭婉馬上搜集消息,列出近兩年來因案受死的大臣名單,最終斷定董良策最有可能說的人就是前任禮部尚書張立。至今外面仍有流言說張立貪污一案有內情,說他很可能是被冤死了。而當初參本張立,并且建議處死張立的人,正是蕭婉的親舅舅庾長治。
蕭婉猶豫很久之後,方下定決心。這查案就跟治國一樣,決不能徇私枉法。自古以來,外戚專權弄亂國政的事數不勝數,若她舅舅真的涉嫌冤死朝廷命官,就當按律懲辦了他。
張立被處死的案子早在一年前,其家眷如今全部被充作官奴。蕭婉就命董良策負責來找這些家眷,順便繼續觀察董良策是否還有被‘招安’的可能。
傍晚,董良策從宮中放值之後,不禁就跟韓溫提起此事,問他可知道緣故。
“不知。”
提及華陽公主,韓溫禁不住就想起自己前幾日被她踹一腳的事,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受蒙在心頭,總之令他感覺極為不爽。
這位華陽公主雖然有些斷案的能耐,但就是一個小麻煩,少惹微妙,她的事能不摻和就不摻和。
董良策沒意識到韓溫态度冷淡,還以為他挺喜歡自己跟他提華陽公主,繼續和韓溫講道:“這些受牽連官眷太慘了,被充做官奴後一年,死了大半。還有一些被遠遠發配到外地去,生死未蔔,如今能找到的只有一名叫福順的管事。”
韓溫冷淡地瞥一眼董良策,嫌他話多。
董良策這才意識到韓溫不喜歡聽,馬上識趣地閉嘴,告訴韓溫他先去國舅府了。
“去國舅府作甚?”韓溫問。
“這小管事被充作官奴後,被打發到國舅府做事了。”
“去吧。”
韓溫低頭繼續處理案卷,不再理會董良策。
次日,韓溫剛至京府,聽見小吏正府跟通判回禀,國舅府一個叫福來的奴仆死了。
“此人昨夜偷盜廚房的鹿肉,被抓後當場打了三十大板懲戒。人今天一早大概想下床吃水,因身子挪動不便,頭朝下摔在地上,扭斷了脖子。”
高門之中,懲戒偷懶耍滑仆從極為常見,偶爾打重了,令人一病不起就此死了的事也常有。按律例,只要死人就必須向官府報備。此類情況對于京府來講,只不過是在冊子上記下一筆的小事。
通判應承一聲,就把回話的人打發了。
韓溫本沒走心,轉身之際,忽然覺得哪裏不對。他把人叫來,再去細問這福來的來歷,方得知這人就是昨日董良策要找的福順。
這就蹊跷了,公主剛要尋的人,在第二天就立刻死在了國舅府。
韓溫翻閱舊檔,了解了一年前張立一案的大概經過後,決計親自帶人去國舅府驗屍。
韓溫抵達的時候,蕭婉也在。
國舅庾長治滿臉不爽地站在屋外,用帕子掩着嘴,伸脖子往屋裏瞧。
他轉頭見韓溫也來了,禁不住嗤笑一聲,“今兒到底刮了什麽風,我國舅府死了個小厮,竟勞煩公主和韓學士都親自出馬了。”
蕭婉查看過現場後走了出來,也問韓溫:“你來做甚?”
“下官兼任京府府尹,不巧負責此事。”韓溫淡淡道。
這話分明就在氣她。
按照一般情況,這種死了家仆的小事兒在京府那邊記錄一下就可以了,什麽時候京府府尹親自出馬過?
當然人家要親自出馬,你也說不出不對的地方。
“此案于情于理皆該歸京府負責,不勞公主費心了。”韓溫溫和有禮地拱手,正大光明地跟蕭婉搶案子。
蕭婉:“這是我一開始要查的人,你敢跟我搶,就是——”找揍!
韓溫忽然擡眸,目光深邃地望着蕭婉,倒想聽聽她接下來要說什麽。
“忤逆君上!”蕭婉亮出金牌,得意地在韓溫面前晃了晃。
韓溫看到金牌之後,微微蹙眉,随即就要告退。
“要不我們一起查案,我不搶韓學士的功勞,只要把這個案子查明白就行。”
原來公主偏要跟他争案子,是想跟他一起查案。
韓溫确實很好奇公主突然查福順的緣故,但他不想讓這個小麻煩公主輕易得逞。
“下官不才,不好給公主添亂。”
韓溫說罷,就轉身踱步而去。
他本以為公主會跑來挽留他,走遠了幾步之後,忽然聽到身後傳來公主的小聲偷笑。
“太好了,正合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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