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相兩傾國

第56章 越來越兇的傳聞

此時鳳家的名聲一起來，每天過來打探口風的，提親的絡繹不絕，狄氏應付得身心俱疲，忍不住和鳳大人抱怨。

“夫人，你該高興才是，這說明咱們的兒女都是有出息的。”鳳大人倒是想得開，提親的多是好事，反正答不答應還要他們說得算。

“提個親就是有出息了？”狄氏不贊同，“咱們家現在是烈火烹油啊，那些提親的我真的想都不敢想，誰知道背後都藏着什麽心思？”她嘆了口氣，“我自幼就是孤女，怎麽也沒想到能嫁給你，還能生下幾個懂事的兒女，我也不指望他們什麽，只要能有個合心意的人，門第家世都不重要，兩個人能好好過日子就行了。”

鳳大人笑道：“這些孩子都是夫人教育得好，親事夫人也不用着急，緣分到了自然就成了。當年我和你不就是這樣？”

狄氏臉一紅，“都多大歲數了，還說這些，也不怕孩子們聽見笑話。”

鳳家确實是一股清流。在朝為官的人，娶親都要看家世門第，這是第一要緊的。可是鳳夫人狄氏偏偏是個孤女，無父無母，無依無靠，更沒有家世門第。當初要不是鳳大人在外任途中救下她，她恐怕早就死在荒山野地裏了。

兩人一見鐘情，很快就成了親，幾十年相伴，不離不棄。鳳大人一生沒有納妾收房，家中人口簡單，子女都是狄氏所出。而且受父母影響，鳳家三個兒子都表示只娶妻，不納妾。

至于鳳千姿，那必然要嫁給一個不會納妾的人。只是這樣的勳貴人家在京城裏幾乎沒有，所以鳳家人也看開了，反正就這麽一個女兒，難道鳳家還養不起嗎？與其讓女兒嫁出去受委屈，不如養在娘家安樂度日。至于外界的流言蜚語，鳳千姿不在乎，鳳家人也不在乎。鳳十裏和妻子朱氏已經明确表示，如果鳳千姿不願意出嫁，他們就養妹妹一輩子。

鳳千姿今年十六歲，外面很多人都替她着急，唯獨鳳家人自己不急。多少人想娶鳳千姿，然而只是一個不許納妾的條件，就讓無數人望而卻步了。

當然也有人想抖機靈，先答應，等過門之後就算納妾又能怎樣？但是這樣的人風評能怎樣？鳳大人私下一打聽，果斷拒絕，如此人品，就是天潢貴胄也不行。

鳳家後宅，鳳萬機跑進鳳千姿的房間裏，“姐，我聽說外面都在傳你和二哥的親事，都說要嫁鳳家男，要娶鳳家女。”

鳳千姿拿着帕子幫鳳萬機擦汗，讓丫鬟趕緊倒杯茶過來給他解渴。“天氣還沒轉暖，你倒是出了一身汗，當心着涼。外面那些話你少聽，都是有心人傳來糊弄人的。”

鳳萬機咕嚕咕嚕喝了一杯茶，“申家二小姐真的看中二哥了嗎？外面傳得跟真事一樣。”他是鳳家最小的孩子，最是天真。

鳳千姿聽了這話直皺眉，“這種傳聞總是申家吃虧，他們斷不會這樣做的。”

“那也不是我們家傳出去的啊，二哥連申家二小姐長什麽樣都不知道呢。”鳳萬機撓撓頭，“姐，別是有心人故意傳的吧？到時候衆口铄金，強逼着二哥娶申家二小姐可怎麽辦啊？”

鳳千姿站起身，“萬機，你回自己院子吧，這件事我得去和爹娘說說。”

同樣的傳聞薛艾也發現了。她找到自己的乞丐朋友，讓他們幫忙查查傳聞到底是從哪流傳出來的。

京城裏消息最靈通的人是誰？不是那些消息販子，是乞丐。他們本身能掌握的消息并不多，但是他們能夠打聽到的消息就太多了。他們每天在街上乞讨，都有固定的地點和路線，區域內所有的鋪面住戶他們都了如指掌。哪家來了親戚，哪個鋪子發生了不尋常的事，他們都是第一時間知道的。然後一個傳一個，很快就都知道了。

薛艾和這些人交朋友，其實是一個偶然。她六歲的時候跟着家人上街，結果莫名其妙地就走丢了。她一個小女孩怕得不行，又找不到回家的路，遇到的大人她又不敢相信，只能一個勁兒地哭。後來她被一個十來歲的小乞丐撿到了，小乞丐用自己乞讨來的錢給她買了一塊糕餅，又把她送回了家。

從那以後，她就跟這個叫蔡丙的小乞丐交了朋友。她雖然不受父母疼愛，但是每個月小姐該有的月例銀子還是有的，還有每個小姐應該有的東西都是不缺的，盡管都是最差的。這些東西都被她小心地攢起來，然後送給了蔡丙。她從小就不能吃油水太足的東西，她卻不說，大廚房裏拿過來的雞鴨魚肉她都會讓夢安偷偷送出去，自己就跟只兔子一樣啃些菜葉子。

再後來，她大了一些，就把舊的不穿的衣服都拿出去讓蔡丙賣掉買吃的，所以她的衣服總共就那麽幾身，有時候潘氏問起來，她就說被自己不小心弄壞丢掉了。雖然免不了被潘氏責備，但是她還是一直這麽做。

馮靜蘇第一次在街上遇到她那次，就是她好不容易得了一筆壓歲錢，甩掉了跟着自己出來的家丁，跑去給蔡丙等人買吃的。

這麽多年過去，蔡丙由一個小乞丐成長為南城這一片的乞丐頭頭，手裏掌握了更多的消息。之前他總是挑些有趣的消息講給薛艾聽，後來他發現薛艾對這些消息感興趣後，就會留意搜集到的消息，然後全都告訴薛艾。

為了更加方便傳遞消息，蔡丙還去一個老秀才那裏學了一些字，他每次傳給薛艾的消息裏都是連字帶畫的，時間久了，薛艾竟然也能看得明白，并且能用字和畫配合，讓蔡丙知道自己要表達的意思。

這次蔡丙花了兩天時間，查明了消息是從東城傳出來的，細查之下，竟然查到了襄國公府！

襄國公府王家，是王貴妃的娘家。可是襄國公府和這件事有什麽關系呢？薛艾想了好久。她面前的紙上，密密麻麻寫了所有她知道的襄國公府、方怡侯府和鳳家的人員關系，好不容易才從中找出一條線來，可是這條線未免扯得太遠了吧？

難道是消息有誤？

深夜，睡不着的馮靜蘇推開薛艾的房門時，薛艾還在床上坐着呢。突然吹進的冷風凍得她一哆嗦，然後就有一個溫暖的懷抱将她連人帶被子抱在懷裏。

“為什麽你的懷裏是暖的？”薛艾好奇。馮靜蘇可是剛剛進門。

“因為想抱你，所以沒讓風吹進我懷裏。”馮靜蘇滿嘴胡扯。

薛艾才不相信，她扯開被子将馮靜蘇也蓋住，“這樣才暖和。”

被子下的身子溫暖柔軟，馮靜蘇覺得兩人在玩火。“怎麽還不睡？”

“蘇姐姐，我在想京城裏傳的鳳家和方怡侯府的事。”薛艾将自己掌握的消息跟馮靜蘇說了。

馮靜蘇突然問：“我記得你給我的官員關系圖中，方怡侯申昂和襄國公長子王旭堯是同窗。”

薛艾恍然大悟，“對哦！還有同窗這層關系。”

薛艾原本覺得方怡侯府的大小姐申之春嫁給了安明侯長子陳鵬飛，而陳鵬飛的親娘，安明侯夫人王氏就是王貴妃的親妹妹，這樣的姻親關系雖然有些遠，勉強也能扯上，如今加上了同窗這一層關系可就不同了。方怡侯和王旭堯是同窗，而他們的老師大儒孟華晖如今正是二皇子的老師。

“這麽說是二皇子要借方怡侯府捆綁上鳳家。明天我要提醒鳳姐姐才行。”

薛艾說得正起勁，頭上被敲了一下，她捂着頭委屈地看着馮靜蘇。

“鳳家哪裏還用你去提醒？你當鳳千姿是個傻的？”馮靜蘇看着薛艾對別人的事這麽上心，心中總是有點酸酸的。

薛艾細細品着馮靜蘇說話時的語氣，“蘇姐姐，你吃醋啦？”

“胡說！”馮靜蘇轉頭望向別處。

“你就是吃醋了。”薛艾高興。

馮靜蘇卻死活不承認，作勢就要下床離開，被薛艾熊抱住，“蘇姐姐，你留下來陪我好不好？”

薛艾小可憐似的央求着，大眼睛眨巴着，看得馮靜蘇的心一顫一顫的，最終她還是心軟地重新上了床，将主動鑽進自己懷裏的薛艾抱緊，伸手遮住薛艾的眼睛，“睡覺。”

“好。”薛艾閉上眼睛，心裏的甜仿佛都能漾出來。盡管前途兇險未知，但是只要能和馮靜蘇在一起，她就什麽都不怕了。

盡管鳳家明确表示二少爺鳳百聞目前沒有議親的打算，但是街頭的傳聞卻越傳越兇，現在申之秋走到哪裏都被人當做是鳳家準兒媳看待，申之秋也只好縮在家裏不出去。

“都是你們鬧的，如今我出去就被人問和鳳家二少的事情，明明人家連看都沒看過我，如今卻好像真有了什麽似的。如果我嫁不進鳳家，将來還有什麽臉見人啊？”申之秋原本知道京城傳聞的時候心裏還很高興，覺得傳聞一起，自己嫁入鳳家就順理成章了。她沒想到鳳家這麽強勢，根本不管方怡侯府這邊怎麽樣，直接回絕，連談的餘地都沒有。

如今京城裏的傳聞說得跟真事似的，她現在倒是一點都不想嫁入鳳家了。那樣的清流人家，最後就算娶自己也是被迫，自己嫁進去能有什麽好果子吃？

“秋兒，你別着急，你爹已經在找人去壓這個傳聞了，鳳家那邊娘再想想辦法。”方怡侯夫人鄧氏也無奈，話雖這麽說，她也知道鳳家那邊肯定是不會同意的，這有點“牛不喝水強按頭”的意思了，鳳家要是答應，那就不是鳳家了。

眼下應該将女兒盡快嫁出去，可是這種傳聞一起，誰家還願意娶申之秋？這件事完全就是一步臭棋，卻害了女兒。

方怡侯去見了王旭堯，說了目前的情況。王旭堯只嘆膝下無女，要不然就自己去捆綁鳳家了。如今這種情況，确實是他們一廂情願了，可是這種打擊太子一黨的機會，他們實在不願意錯過。王旭堯安慰了方怡侯幾句，背後卻在策劃一起陰謀。

馮靜蘇這幾天一直在想着給薛艾找一個會武功的丫鬟，卻選不到合适的人。沒辦法，她把這件事和德妃說了。德妃知道馮靜蘇總喜歡往宮外跑，聽說都是去找薛艾，德妃很驚訝。

“你才回宮半年，怎麽和薛三小姐這麽要好？”

馮靜蘇知道這件事瞞不住，便道：“也不是這半年才要好的，小時候就很要好了。”

“好哇！”德妃故意板起臉，“你竟然連我這個做娘的都瞞着。”

“霜娘，”馮靜蘇學着薛艾的模樣撒嬌，“之前每年都只能見一次，這半年才時常見面。她身子不好，我怕她出危險，霜娘，你幫幫我嘛，幫幫我嘛。”

馮靜蘇這種人輕易不撒嬌，一撒嬌就要人命。德妃被她哄得不行，拉着她的手，“幫幫，本宮不幫你幫誰？”

德妃入宮很早，起初位份不高，她不争不搶，慢慢也熬到了妃位。她的娘家也是勳貴，不過父母在一次外出辦差的時候遇到劫匪被殺了。如今齊家只剩下她和一個弟弟齊元海。自那次事情後，齊元海棄文從武，成了一個武将，如今在安國公手下任職。其妻周氏，膝下一子一女都是十來歲的年紀，妻兒都跟着齊如海在外面上任，鮮少回京。

“本宮讓你舅舅在軍營裏尋個丫頭送來，這總行了吧？”

“謝謝霜娘。”馮靜蘇抱着德妃又是一陣撒嬌。

薛艾這幾日夜裏睡得晚，白天也在費神想着事情，因為身子骨弱，到底還是染了風寒。夜裏她咳得厲害，夢安一晚上進來幾次，看她咳得滿臉通紅，自己卻什麽都做不了，急得團團轉。

好不容易挨到天亮，她立刻去婉寧苑報告潘氏。

“昨天不是請了李大夫過來看嘛，怎麽夜裏又咳起來了？”潘氏覺得麻煩，薛艾從小就總有病，每次有病都像活不下去的樣子，次數多了，潘氏也就懶得理了。如今薛相重視薛艾，她也只好拿出親娘的關心來，帶着人來到平樂閣，看到薛艾小臉紅紅的，她過來用手一摸，滾燙，趕緊讓人再去把李大夫請來診治。

薛艾睜開眼，看到潘氏坐在床邊，她伸出手去拉潘氏的手，潘氏下意識地躲開了。“艾兒，你醒了。”

薛艾垂眸，默默收回手，“母親，我沒事，讓母親擔心了，是女兒不好。”

潘氏讓人熬了藥先給薛艾喂下去，又囑咐丫鬟們好好服侍，最後看了薛艾一眼，“你好好養病，不要下床亂走。”說完就離開了。

夢安看到薛艾一直盯着潘氏離開的方向。這麽多年，平時還能把自己僞裝得很好的薛艾，每次生病的時候都特別粘人，總希望親娘在身邊陪着自己，然而從小到大，潘氏都沒有陪過她一次。每次都是匆匆來匆匆走。

“小姐……”夢安心疼自家小姐。

“沒事，我已經習慣了。”薛艾縮回被子裏，身上一陣冷一陣熱的，好想有個人抱着自己，陪自己說說話，而不是讓自己一個人胡思亂想。

李大夫很快過來，看到薛艾發了熱，趕緊開了方子，熬了退熱的藥，薛艾喝了藥，很快就不發熱了，但是還是咳得難受。

李大夫又給開了止咳的方子，薛艾這次喝了藥卻沒有多大效果，其實咳嗽就是這樣，總要到時候才會好。

等人都出去了，她一個人裹着被子躺在床上，自己這身子實在有些弱啊，不知道能陪蘇姐姐多少年呢？她本來是不怕死的，但是現在又貪心了，想陪着蘇姐姐久一點，再久一點。

迷迷糊糊間，她也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睡着了。再度醒來，是夢安叫她吃晚飯的時候。

她勉強喝了兩口粥，只覺得嘴裏一點味道都沒有，難受極了。

“小姐，您好歹多喝幾口，這樣病才能好啊。”夢安又舀了一勺粥送到薛艾嘴邊。

薛艾搖搖頭，“吃不吃都要熬到日子才能好，夢安，沒什麽大不了的，你把飯菜都撤了吧，我乏了，想睡覺。”

夢安無奈，端着托盤出門的時候看到馮靜蘇剛從房頂上落下來，她趕緊施禮，剛要開口，馮靜蘇沖她擺擺手，接了她手中的托盤，自己進了房間。

薛艾裹着被子，聽見房門又響，嘟囔着，“夢安，我什麽都不想吃，你別忙了。”

“怎麽又病了？”馮靜蘇的聲音從她背後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