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紫方暖玉镯
程昊柏被革職,莊海森當然也好不到哪裏去,他被查出在兵部辦事不利,截流戰備物資,以次充好等等問題,還逼死過一個良家女子,皇帝大怒,直接将莊海森革職下獄。
莊家比程家還慘,莊海森的父親莊越江得知二兒子被下獄的消息直接昏死過去,醒來後就一直卧病在床。莊家人少不得要進宮來求皇後。皇後正滿肚子氣呢,見莊家人自己找罵,她也沒客氣,說了一通莊家的不是,當然,最後她還是語重心長地對莊家人說,如今有什麽罪就領什麽罪,千萬別再折騰了。這件案子是皇上讓查的,誰都保不了莊海森。
一件案子,一下子折了皇後的侄子和表弟,她埋怨家裏人不懂事的同時也在懷疑這件事是不是沖着自己來的。如果是,她有什麽值得對付的呢?一來是她的皇後之位,二來就是太子的儲君之位了。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其實就是一件事。她如果不是皇後,那太子就不是嫡子,自然也就沒有資格成為儲君。所以皇後不敢去救程家和莊家,她什麽都可以舍棄,卻一定要保住兒子的太子之位。
程昊柏一事拔出蘿蔔帶出泥,皇帝在這件事中發現吏部有很多混亂之處,于是下旨整頓吏部,派出了鳳大人主抓這件事。
鳳大人為人中正,卻也不是完全不知變通之人。吏部這件事,他抓了一部分主要的問題,對于一些小問題就睜只眼閉只眼地放過了。水至清則無魚,就是在他的中書省,也不能保證一點問題都沒有。
吏部整頓之後,其他的職位還好說,都有人可以頂替,唯獨程昊柏留下的這個職位,負責審核官員考核成績定等級,至關重要,誰都不敢說什麽,只能由皇上聖裁。
皇帝也為這個事頭疼,這可是塊肥肉,誰都想吃,但是誰坐上這個位置能保證不出問題呢?
遇事不決之時,皇帝叫來馮靜蘇下棋放松心情。後宮裏這些妃嫔公主,人人都會下棋,但是自打馮靜蘇回宮後,皇帝就只喜歡和她下棋。後宮女子,擡頭只見方方正正的天,下棋也只看得到一處的得失,沒有大局觀。只有馮靜蘇,從來不在乎一地的得失,謀的是最後的勝利,和這樣的人下起棋來才過瘾。
“看父皇近日總是愁眉不展的,可還是為了吏部考核官員的事?”馮靜蘇沒有刻意回避這個話題。這件事在整個後宮都傳遍了,此時裝作不知,那就太刻意了。
皇帝擡頭看了她一眼,“找不到能夠頂替程昊柏的人。”
“程大人這般厲害?”馮靜蘇明知故問。
皇帝落下一子,“他不厲害,但是他這個位置至關重要。”他擡頭見馮靜蘇看着自己,笑道,“這個官職不高,只是個四品官,卻可以給二品大員定等級,你說說多重要。”
馮靜蘇點頭,“位重而職低,兒臣光是想想就覺得壓力很大,若是找個寒門子弟,恐怕很難扛住這壓力,就算扛住了,沒有家世支撐,只會出現兩種結果。”
“哦?”皇帝聽她分析來了興趣,“說說看,哪兩種結果。”
“一是如程大人一樣,為了利益妥協。二是堅守底線,摩擦不斷。”馮靜蘇的白子落下,吃掉了黑子一大片棋子。
“哎,你這孩子,竟然偷襲朕。”皇帝覺得自己是一時不察被偷襲了,只是落子無悔,他當然不會悔棋,眼看着這一局已經無力回天,他索性将全部注意力都放在馮靜蘇的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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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實,寒門子弟有骨氣的,大概會走上後一條路,這樣雖然不會再枉法,但是長期下去,終究會出事的。”這也是皇帝遲遲選不出人選的原因。
“父皇有沒有想過從京城的勳貴子弟中選一個中正之人來接任?”馮靜蘇又落下一子,又吃掉一大片黑子。
皇帝聽了這話搖搖頭,“程昊柏何嘗不是勳貴子弟?朕以為将他放到這個位置上,以程家的家世,他總不會為了一點蠅頭小利違法亂紀,結果還是出了問題。這些天朕也讓鳳卿留意可用之才,可是到現在他也沒給我推薦出一個人來。”
馮靜蘇看自己這一子落下,黑子就徹底輸了。她索性收拾了棋子,這一盤終究沒有勝負。“鳳大人不是沒有人選,是不能說出人選。”
皇帝挑眉,“雲逸,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馮靜蘇笑道:“父皇,若論家世人品,朝廷之中怎麽算也不該落下鳳家人吧?”
皇帝眼前一亮,“有道理。”他對于鳳家很熟悉,鳳大人膝下三子一女。長子鳳十裏,次子鳳百聞,三子鳳萬機,獨女鳳千姿。鳳十裏如今就在吏部任職,風評一向不錯。鳳十裏雖然是世家子弟,但因為鳳家家風嚴謹,鳳十裏也秉持着方正嚴謹的作風,到現在在吏部還是個五品小官。
“鳳家人都是信得過的。”皇帝心中已有決斷,終日不展的雙眉也舒展開來,和馮靜蘇又下了一盤,大勝。皇帝哈哈大笑,“朕知道你留着手呢,雖然朕贏了,但是朕還是要賞你點小玩意兒。”皇帝說完,有太監端着托盤送上來一對玉镯。
“這是前兩天進貢上來的紫方暖玉,朕知道你練的武功是冰寒一路,但是女子本就屬陰,你還是要注意一下自己的身子。這暖玉一共就得了這麽一對镯子,朕可誰都沒給,就給了你。”說這話的時候,皇帝俨然就是一個在女兒面前賣好的父親。
馮靜蘇跪地謝恩,“多謝父皇!”
“快起來。”皇帝将馮靜蘇扶起來,“雲逸啊,等天氣轉暖了,朕要給你一個任務,你去幫朕訓練一批人,要武功好的,朕有事要他們做。”他拉住馮靜蘇的手低聲道,“這件事就你我父女知道,別告訴其他人。”
“兒臣明白。”
馮靜蘇回到自己的慎和宮,拿出皇帝賜的暖玉镯,摸着确實溫溫的,在這種天氣也不涼。有了好東西,她腦子裏自然就浮現出薛艾那害羞又大膽的模樣,這丫頭先天不足,用着這個倒是合适。
就在馮靜蘇和薛艾的注意力都在前朝之時,薛瑩也沒閑着,借着萬壽節宮宴上和明琦長公主請了安,她最近一直在跑長公主府。靈心郡主之前已經随着丈夫離京了,薛艾因為忙着和馮靜蘇謀劃前朝的事最近也沒過來,有個薛瑩主動過來長公主覺得也挺好的。然而幾次交流下來,明琦長公主就不再見薛瑩了。
薛瑩是個很漂亮的女孩子,在明琦長公主面前也乖巧聽話,說話時專揀着長公主愛聽的說。可是這一切都顯得太過刻意,長公主身邊宮女婆子衆多,這樣的話她從早聽到晚,她喜歡薛艾,就是因為薛艾古靈精怪,時不時調皮一下,讓她開心。薛瑩終日讨好,長公主反倒厭煩了。從一開始長公主就明白薛瑩的意思,如果薛瑩跟薛艾一樣可愛讨喜,她是不介意多寵一個的,可惜這個薛家大小姐實在無趣。
在連續三次登門沒見到長公主後,薛瑩終于明白長公主這是厭棄了自己。她郁悶地回到自己的院子,之前的滿心歡喜全都變成了滿腔憤懑。為什麽薛艾簡簡單單就博得了長公主的喜愛,而自己這般刻意讨好就不行?她看着鏡中自己的臉,一次次問,自己到底哪點不如薛艾?
平樂閣裏,薛艾正在彈古筝。因為之前在明琦長公主府出了風頭,過年的時候薛相送了她一架新的古筝,聽說是好東西,她試了确實和之前用的不同,這兩天沒事的時候就練練曲子,免得日後出去手生丢臉。
“小姐,二小姐來了。”夢安進來道。
薛艾不是持寵生嬌的人,之前因為薛相的命令,大家看平樂閣總覺得怪怪的。薛艾就趁着過年時薛相清閑,和薛相聊天的時候求薛相去掉了對平樂閣的保護。用她的話說,“都是一家人,這樣做就生分了。”
薛相很滿意薛艾的識大體,單獨保護平樂閣并不是長久之計,這樣無疑将薛艾孤立起來,保護是有了,可是薛艾再難融入姐妹之中,這并不是他想看到的,于是就解除了對平樂閣的單獨保護。
“請她進來。”薛艾停下彈琴的手指,擡頭,薛若已經進了院子。
“三妹真是好興致啊!”薛芷進來,看着古筝眼露嫉妒。“年前我跟父親說要一張古琴,不過千兩,父親都不肯,如今卻肯花雙倍的價錢送三妹古筝,可見在父親心裏,三妹才是最受寵的一個。”
薛芷的琴藝很好,房間裏的幾張琴都是名品。随便拿出來一張都不止千金之數,不過這些都是汪氏用自己的私房錢給女兒買的,薛相确實不曾送過她名貴的琴。
薛艾知道她是氣不過來找茬的,其實薛芷也不是第一個,古筝剛搬進她的院子,薛瑩就來鬧過一回,薛若也來過,這些姐妹每個人房間裏的樂器都比這架古筝值錢,她們氣的不過就是送古筝的人是薛相罷了。
“二姐房間裏的好琴那麽多,如何會看中一張千兩的琴?縱然買來也是浪費,父親只是不想浪費而已。”薛艾站起身,“琴也好,筝也好,都是娛情之物,只要心思純正,便是最普通的樂器也能發出雅音。二姐,我們是大戶人家,家中姊妹衆多,最重要的就是互相友愛,免得如大姐之前被人下了毒,大家都跟着遭殃,你說是吧?”
薛芷盯着她,“你知道什麽?”
薛艾笑了笑,拿起桌子上的茶喝了一口,“也沒什麽,就是有人動了我的珍珠步搖,還以為我看不出來。那支步搖是雲逸公主送我的,我雖然不戴,每天都要拿出來看幾眼,怎麽會認不出呢?”
薛芷立刻明白了,她上前一步抓住薛艾的胳膊,“原來是你對父親告密!”
薛芷這一下力氣還不小,薛艾瘦弱,一下子竟然甩不開,“二姐也太低估父親的能力了。他是丞相,一國之事都能理得清,何況是後宅這些小手段?父親只是不想管而已,可是謀害手足這種事,父親如何能不管?二姐這才被解除禁足多久,居然還好意思去跟父親要東西?妹妹若是你,怕是連院子都沒臉出了。”
薛芷被氣得不輕,擡手就是一巴掌。薛艾想躲,奈何手被抓着,她也只能偏頭避開了臉頰,這一巴掌打在了她的肩上。饒是如此,薛艾也覺得肩上一陣疼痛,可見薛芷用了多大的力氣。
“二姐這是惱羞成怒了?”薛艾冷笑,“你剛剛對大姐下完毒不久,此時我若是告訴母親,以她對大姐的疼愛程度,你會是什麽下場?”
“你敢威脅我?”薛芷氣得臉都紅了。
“是你自己要來我院子惹人煩的。”薛艾這會兒像個捍衛自己玩具的小女孩,“我若是真想害你,你這會兒還能好端端地跑來撒野?”她終于掙脫了薛芷的鉗制,手腕已經被抓紅了。
“你最好閉緊了嘴,否則我不會放過你的!”薛芷說完就走了。
薛艾揉了揉自己被抓紅的手腕,“二姐的力氣好大啊!”
“是你自己力氣太小,跟只小奶貓似的。”這調侃的語氣,絕對不是夢安能說出來的。
薛艾轉頭,馮靜蘇已經站在了房間裏。夢安一看,這位公主又從窗子跳進來,也是沒誰了。
“給我看看。”馮靜蘇拉過薛艾的手腕,看到鮮紅一片,這個心疼啊。自家的小狐貍,自己都沒舍得碰一下,居然被別人弄成這樣。
“沒事的,一會兒就消了。”薛艾看馮靜蘇動手動腳的,趕緊收回手臂用衣袖遮住,沒人的時候她是不介意有些親密舉動的,可現在夢安還在旁邊看着呢。
夢安是有些看傻了,公主和自家小姐平時在房間裏都幹些什麽啊?
馮靜蘇看着夢安,“你還有事嗎?”
夢安這才回神,紅透了一張臉,“啊……那個,奴婢去守門,守門。”她趕緊出去了,還把門小心關嚴了。
薛艾捂嘴笑,“蘇姐姐,你把夢安吓到啦!”
“過來,讓我看看肩膀。”馮靜蘇坐到床邊,将薛艾拉過來就開始動手扯衣服。
薛艾臉紅得不行,“沒事的,不要看啦!”她掙紮了兩下,看到馮靜蘇執意要看,也就順從了。
衣服被扯開,露出少女纖瘦的骨架,肩頭的肌膚已經紅了,和旁邊白皙的肌膚形成的對比讓人心疼。
“蘇姐姐,你什麽時候來的?”薛艾見馮靜蘇的眼睛一直看着自己的肩,女兒家總是不好意思将身體給別人看的,就算是女子也不行。她試着要收攏自己的衣服,馮靜蘇也不阻攔,還幫她把衣服整理好。
“有一會兒了,本來想進門,聽見你屋子裏有動靜,我就轉到後窗偷看了。你和你二姐的對話我都聽見了,你這樣幾乎就是逼着她對付你,你才算計了你大姐,這會兒又來招惹你二姐,你想一次解決兩個?會不會太心急了?”馮靜蘇剛才有些心猿意馬,想想這小小的身子在自己懷裏的樣子……咳……她這會只能把目光放到薛艾的臉上。
“我本來也不打算對付她啊,誰讓她來惹我?”提起這個,薛艾一副“是她先動手”的委屈表情。
“好好好,是她壞是她蠢,我的小艾最善良最無辜了。”馮靜蘇趕緊将她拉進自己懷裏哄着。
“本來就是。”薛艾還要強調。那小模樣又嬌又萌,馮靜蘇偷偷咽了口口水,覺得自己也算清心寡欲了,要不然這會兒早就把小狐貍吃幹抹淨了。
“薛芷不會這麽容易學乖,你還是要多加小心。她居然敢對你動手,我看我調個會武功的人給你當丫鬟吧,就夢安一個,還傻傻的,我不放心。”原本馮靜蘇覺得至少在府裏薛艾應該是安全的,這回看到薛芷都敢對薛艾動手,偏薛艾因為先天不足的原因力氣弱身子差,根本就不是對手。
“沒事啦。”薛艾覺得馮靜蘇小題大做,但是這種被寵愛,被在乎,被心疼的感覺實在太好了。“蘇姐姐,我一直都只想幫你,不想給你惹麻煩的。”
馮靜蘇并沒有再多糾纏這件事,她拿出那對暖玉镯,親手套在薛艾的手腕上。“父皇給我的,對女子身體好。”
薛艾也被暖暖的感覺吸引,看着手腕上一對晶瑩的紫色玉镯,“是溫的!”
“紫方暖玉,今年只得了這麽一對。我把鳳家大少爺推薦給父皇換來的。”
薛艾吃吃地笑,“蘇姐姐你真厲害,左右都是你得好處。”
“我得好處就是你得好處。”馮靜蘇看着薛艾緋紅的臉頰,忍不住親了上去。
薛艾極度配合,雙手攀住馮靜蘇的肩,主動去吻馮靜蘇的唇。房間裏的溫度瞬間升高,兩個有情人用最直接的接觸表達着彼此的愛意。
出了正月,聖旨下,鳳家長子鳳十裏接任程昊柏的職位,官升一品,負責官員的考核定級。中書令鳳大人主理整頓吏部一事有功,給了諸多賞賜。鳳家的聲勢鼎盛,好多權貴人家都瞄上了鳳家的兒女。
京城中傳出方怡侯和鳳家交好的消息後,方怡侯夫人就讓娘家姐姐去鳳家探探口風。鳳夫人狄氏說話溫柔,立場卻極為堅定。鳳家幾個孩子,除了大少爺鳳十裏已經娶親外,其他子女暫時都沒有議親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