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按照這邊的習俗, 大年三十各家都要給逝去的先祖上墳, 原本是只有男丁能去, 後來民風稍開放了些, 不再有那麽多講究,想去便去。吃過早飯, 周晗便被沈母拉着一起跟着舅舅們往墳地裏去。
農村的墳地大多就近選一處風水較好之地,不少都在山裏, 平日裏沒什麽人去, 經過春夏雨水陽光的滋潤, 先一年被砍倒的擋路雜草與枝桠早已長了起來。每回上墳必然有人打頭,拿着柴刀殺出一條路來, 後面的人不僅要小心腳下崎岖不平的羊腸小道, 還要提防幸運被前人錯過的枝桠。
周晗跟着走在山路上,時不時有爆竹聲,青煙在山間各處袅袅升起, 給天上的親人帶去消息,讓他們回來看看尚在人世的家人。到了一處較為寬闊的平地, 正巧和兩家人撞上, 周晗定睛一看, 還真是巧,又碰上了沈家和小江一家。這個村以江沈兩姓為主,周母本家就姓江,真要攀關系,整個村都是親戚。大人們寒暄了一會兒便又動了腳步, 目的地都是一樣,正好同路。
小江原本跟在沈彌章身邊,見周母在,連忙過來獻殷勤想幫忙提她手上的貢品,周母手上原本就沒有什麽東西,疏離道了謝,并沒有給他,面色十分冷淡。小江見狀不好再跟着她,只好又回了沈彌章身邊,道:“彌章,我來幫你提吧。”
沈彌章禮貌道:“不重,我自己可以,謝謝。”随即她稍稍加快了步伐,趕上了前頭刻意放慢步伐的周晗,小江才想追上去又被沈父喊了過去。
周晗瞥了一眼跟在沈父身邊的小江,不屑道:“他臉皮還真夠厚的,看來是昨天打的太輕了。”
“為了利益,臉皮算什麽?”沈彌章不以為意,反而仔細瞧了她一眼,笑道:“你這眼睛要趕上國寶了。”
“......我能怎麽辦,我也很絕望。”周晗生無可戀看着她,眼裏滿滿的哀怨。江家房間不夠,她只能和周母睡一張床,她本來就習慣了一個人睡,突然加了周母怎麽能睡得好?要不是頭天晚上沒睡好,她也不至于昨天在沈彌章床上呼呼大睡......
“可惜今天你沒時間去我那兒補覺了。”
“Emmm......”昨天真的是個意外,她也不想的!
周晗帶着幾分羞赧默默移開了眼,昨天下午沈彌章怕她坐着睡累,費了一番力氣讓她躺下了,她竟然一點感覺都沒有,一覺醒來天都暗了......她平時換個陌生的地方都睡不好,身邊還有個沈彌章,竟然睡的那麽沉,周晗有一瞬間懷疑自己是不是被下了安眠藥,後來只能歸結為實在太困。
“我來幫你提吧,看着挺重的。”說着,周晗就要去拿沈彌章手上提着的竹籃,十分生硬的轉移了話題。
沈彌章連忙回絕,手上這個籃子還是挺重的,周晗不是男生,她自然不能心安理得讓人家幫忙。
周晗想了想,将自己手上的袋子放到了沈彌章的竹籃中,一手握住了竹籃的把手,道:“這樣行了吧?”
沈彌章只好笑跟她說了謝謝。兩個人一起提着輕松許多,她們兩人在一起就是不說話也很是和諧,可惜沒過多久小江又跟了上來,問:“我來幫你們吧,你們女孩子力氣本來就小。”
能不能不上趕着往人家面前湊,一點不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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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晗在心裏翻了個白眼,聽着沈彌章跟他敷衍。前面又是一個上坡,小江還在喋喋不休,周晗心下一動,從沈彌章手上将整個籃子提過來交給了小江,微笑道:“是挺重的,我沒力氣了,那就麻煩江先生,我爸常說他就喜歡你這樣刻苦樸實的年輕人。”
小江連忙接過籃子,他一只手先前就提了東西,忽然再加這個籃子還有些吃不消,但面上仍然裝作雲淡風輕的模樣,道:“應該的應該的。”
周晗微微勾了勾唇角,拉着不知她用意的沈彌章快步往前去,美名其曰:“路太窄了,我們不給江先生占地方。”
這裏路還寬,能容納兩個人并排走,再往前走一段又成了只能容納一人的崎岖山路,周晗拉着沈彌章快走了幾步,小聲吐槽:“給他個機會獻殷勤,反正我們又不吃虧,愛提都給他提。”
沈彌章回頭看了一眼,小江正打算偷偷換一下手,見她看過來連忙裝作十分輕松的模樣,還沖她笑。沈彌章轉過來深以為然點了點頭:“有道理,他自己欠。”
前幾天下過雨,路上還有些濕滑,路窄了周晗便走在了前面,爬坡過溝的時候總不忘轉過身去牽沈彌章,好不容易到了墓地,沈老師喘着氣還不忘誇獎她:“很體貼嘛,你以後的對象估計很幸福。”沈彌章記得,原來王渝說過周晗應該是雙性戀,不過其實她就沒有喜歡過誰。
“沒有啦,我對女生好一點,女朋友肯定要寵着,要是男朋友就不一定了。”周晗擰開水遞給她,又給自己開了一瓶水咕嘟咕嘟喝掉了小半瓶,嘆息了一聲:“但是我覺得可能注孤生。”
“你還小,上大學會有的。”
周晗聽着她毫無說服力的安慰,吐槽:“我上輩子母胎單身二十年。”
“20有不大,你基友也是21才脫單啊,急什麽?”沈彌章笑吟吟看她,打趣道:“學校裏給你送情書的小男生小女生不少,你要想談可以考慮啊。”
周晗默默翻了個白眼:“......可別了吧,我喜歡比我大的,原來的同齡人我都嫌棄有些幼稚,更何況還是現在這群高中生。”
沈彌章莞爾笑:“你基友念叨好幾次要給你找對象,我幫你也留意留意?”
“......沈彌章同志,作為一名光榮的人民教師,你怎麽能教唆你的學生早戀呢!”
沈彌章輕哼了一聲,轉身往自己家墓地去了。
掃完墓各自回家,小江終于不再纏着沈彌章了,他實在累的夠嗆,一回家就癱在了椅子上一動不想動,這才讓沈彌章過了半天清靜日子。
待各家都吃過年夜飯後,大人們就三五成群相邀打牌,其餘人則在家裏看春晚,小孩子有煙花可以放,還有女人們自娛自樂組了舞蹈隊,在村裏廣場上跳的起勁。周晗好幾年沒看春晚,今年依舊沒有興趣,江家開了牌局吵鬧得很,她幹脆溜達出門。
每逢佳節倍思親,白天還好,到了晚上,又只剩她一個人,看着四處的歡聲笑語不可自抑想起自己的父母,漸漸紅了眼眶。
沈彌章原本是陪着繼母出來走走四處湊湊熱鬧,繼母看舞蹈隊表演去了,她就在四周轉了轉,不曾想看見了眼眶蓄滿淚的周晗。
這時候哭,十有八.九就是想家了。她上前拉着她到了更為僻靜的地方坐下,很是溫柔抱住她,道:“沒有其他人,可以哭一下,就一下哦,過年哭不好的。”
周晗緊緊環抱住她的腰,頭靠在肩頭,只嗚咽着,依舊讓沈彌章的心跟着抽痛。沒有過多安慰的話語,沈彌章只是抱着她,輕柔拍着她的後背,等周晗哭了一會兒後給她遞了紙巾擦眼淚,柔聲道:“好啦,你答應過我只哭一下,不準再哭了。”
周晗吸了吸鼻子,啞着聲音嘟囔道:“我才沒有答應你......”
真是的,怎麽什麽時候在外面哭都能被沈老師碰上,她是有特異功能麽?反正哭過那麽多次,周晗也不覺得丢臉,就是看着沈老師濕掉的肩頭有些不好意思,趕緊那拿紙巾幫她擦了擦。
“不管,你沒出聲就是默認。”沈彌章難得開啓了耍賴模式,看着自己肩頭濡濕的一塊,想起上回在自己家肩頭也是整個濕掉,打趣道:“下次我穿件皮衣,你就能用紙巾擦了。”
周晗羞赧哼唧了一聲,撇過身子不給她擦了。
沈彌章看她這模樣,神似表情包裏那只生悶氣的狗子,噗嗤一笑揉了揉她軟軟的頭發,從口袋裏掏出一個糖遞到她嘴邊,笑吟吟道:“乖哦,姐姐給你吃糖。”
......這是風水輪流轉嗎......
周晗恨恨咬過那顆糖,轉回了身。
農村沒有城市裏的光污染,晴朗夜晚星星四處散落在漆黑的夜幕之中,一閃一閃,美麗動人。周晗擡頭靜靜看着,忽然有一束光伴着聲響打破了黑暗,自下而上沖到天幕之中,由一個光團四散。緊接着不斷有光團和聲響,是開始放煙花了。
“小時候媽媽會帶着我去放煙花,可喜歡玩兒仙女棒了,不過後來大了,過年晚上就陪着家裏人打牌,也挺好玩兒的。”周晗眼裏帶着懷念看煙花,自嘲道:“我剛來的時候還給我爸媽手機打過電話,是空號。也是我傻,都不是一個世界,怎麽能打得通呢?”
沈彌章挽着她的手,只能安撫道:“你過得好,對他們來說就是最大的安慰。”說完她生怕周晗再哭,連忙拉她起身往人群裏去,道:“我想放煙花。”
周晗起身跟着她去,也有不少年輕人在玩兒,看她臉上終于露出了笑容,沈彌章才放下了心,趁她不注意打開了和王渝的對話框,打字道:“你之前是給周晗原來的手機打電話打通的?是她媽媽接的電話?”
“沈老師,給你。”
周晗将點燃的仙女棒遞給她,沈彌章連忙将手機收了起來,想着還沒有發出的那段話,猶豫了一會兒終究是沒有再點發送。王渝好不容易放假回家過年,這事肯定不是一句兩句能說清楚的,也不急在一時,先讓她好好陪陪家人吧。
作者有話要說: 想了想還是決定科普一下洞穴寓言和缸中之腦,以下摘自百度百科,沒有興趣的小可愛可以不用翻啦
洞穴寓言
有一批人猶如囚徒,世代居住在一個洞穴之中,洞穴有條長長的通道通向外面,人們的脖子和腳被鎖住不能環顧,只能面向洞壁。他們身後有一堆火在燃燒,火和囚徒之間有一些人拿着器物走動、火光将器物變動不居的影像投在囚徒前面的洞壁上。囚徒不能回頭,不知道影像的原因,以為這些影子是“實在”,用不同的名字稱呼它們并習慣了這種生活。當某一囚徒偶然掙脫枷鎖回頭看火時,發現以前所見是影像而非實物;當他繼續努力,走出洞口時,眼睛受陽光刺激致使他什麽也看不見,只是一片虛無。他不得不回到洞內,但也追悔莫及,他恨自己看清了一切,因為這給他帶來了更多的痛苦。
柏拉圖還告訴我們,回到此岸、回到洞內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當我們洞悉了洞外、認清了彼岸的虛無現實再回到洞內,回到此岸。洞外虛無;洞內負重,洞外是不辨方向的一片真空,洞內是不可自明的負重前行;……事實上,洞外、洞內盡管輕重各異,但都不可承受。吳艾的“深呼吸”系列形象地隐喻了這個深刻的寓言,他試圖在诘問世人:我們到底應該走出洞穴,還是回到洞穴呢?
關于價值性的追求,其實有時候懂一點還不如不懂,思考和無力改變是一個痛苦的過程,我們上課老師也會吐槽到這一點,說如果可以重來他就去當一個數學老師,不用每天在這兒痛苦的瞎想,但是轉念一想,當一個不滿足的蘇格拉底還是比當一只滿足的豬好。
缸中之腦
“一個人(可以假設是你自己)被邪惡科學家施行了手術,他的腦被從身體上切了下來,放進一個盛有維持腦存活營養液的缸中。腦的神經末梢連接在計算機上,這臺計算機按照程序向腦傳送信息,以使他保持一切完全正常的幻覺。對于他來說,似乎人、物體、天空還都存在,自身的運動、身體感覺都可以輸入。這個腦還可以被輸入或截取記憶(截取掉大腦手術的記憶,然後輸入他可能經歷的各種環境、日常生活)。他甚至可以被輸入代碼,‘感覺’到他自己正在這裏閱讀一段有趣而荒唐的文字。”
有關這個假想的最基本的問題是:“你如何擔保你自己不是在這種困境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