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追蹤
“我們不得不面對這樣一個事實:在大部分時候,我們夢想中的事業都是極度枯燥的。”
在三個月前的老友聚會上,我的高中好友德維恩·漢森這樣說道。他在芝加哥當警察。
“在來到芝加哥這座被冠以‘犯罪之都’稱號的城市之前,我曾經無數次想象過我即将面對的惡徒:亨利·霍華德·霍姆斯,阿爾·卡彭,理查德·斯派克(①)……”他露出無奈的笑容,“但當我真正開始工作以後,我才發現我面對的最多的是臭氣熏天、衣衫褴褛的流浪漢,裝束怪異、言行出位的嬉皮士和嗑多了藥奄奄一息的瘾君子。”
“理想與現實的差距就是這麽大。”他繼續說,“所以當我發現我的女朋友安吉麗娜長得比安吉麗娜·朱莉差遠了的時候,我也只好向事實妥協。”
人群中爆發出一陣笑聲。但他說得不錯,每個身處象牙塔的年輕人都心懷抱負,有的想實現自己的人生價值,有的想讓家人過上富足的生活,有的想報效國家,有的想為人類社會出一份力。因此,當我們熬夜苦讀,通過一個又一個的考核,順利畢業,找到自己夢想中的工作的時候,所有人都會把對于未來的憧憬強加到職業生涯之上,而當他們發現真正的生活并不像想象中那樣美好,甚至與理想迥乎不同的時候,失望是最直接的反應。
而24歲的我也正處于這個尴尬的時期。從舊金山大學新聞系畢業以後,我來到《舊金山記事報》工作。我在這座城市出生、成長,從孩提時期起,每天我都能在報刊亭上看到厚厚一摞《舊金山記事報》——市民對這個延續了一百多年的報社的感情是十分深厚的,閱讀這份報紙已經成了舊金山人的一種生活習慣,每天一份薄薄的膠印新聞紙則已經作為必需品深入到人們的日常生活中。
作為一名社會板塊的記者,普利策獎無疑是我畢生最大的追求。無數個用幾十年的時間堅持不懈追尋事件真相的勇敢的新聞人的前例給了我巨大的鼓舞,也許有一天我的名字也能和他們一樣被列入英雄的名單。
但社會板塊的報社記者和警察一樣,大多數時候只能遇到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譬如我最常記錄的是哪兒遭了賊,警醒市民注意財物安全;亦或是哪條路上汽車剮蹭導致口角,規勸人們心平氣和地解決問題……至于什麽震驚全美的連環殺人案,像電影《聚焦》中那樣的神父性侵孩童案件,我統統沒有接觸過,更不用說讓政壇風雲變幻的水門事件了。
當一個人極度無聊的時候,他總是會用盡各種法子找到一點兒樂子。在同事的影響下,我開始每天浏覽美國的各大網站,企圖從上面發掘一些新聞素材。
那天我像往常一樣打開REDDIT(②),按照熱度排行,靠前的依然是幾個堪比笑話集的帖子。我一向對這些內容一笑置之,事實上,它們除了使人發笑以外沒有任何意義。但對于每日勞碌的群衆來說,這些就像是一劑安慰劑,給艱難的生活增添一絲樂趣。
——但那天之所以特殊,是因為我在首頁發現了一個與衆不同的帖子:“全美未破懸案集錦”。要知道,這個标題充分滿足了普羅大衆的獵奇心理,尤其是像我這樣某種意義上來說以此為生的人。于是我毫不猶豫地點了進去。
不出所料,第一個案件就是大名鼎鼎的“新奧爾良斧頭殺人魔”,他在1918-1919年間用斧頭攻擊并殺害了8個意大利雜貨商。第二個案子是詭異的“克利夫蘭無頭殺人狂”,相比新奧爾良的殺手,他的作案手法更為殘暴,也更令人毛骨悚然。他每次砍下兩名受害者的頭顱帶走,并把他們的殘肢剁碎,仿佛以此作為一種發洩的方式。
除開這些血淋淋的,令人不寒而栗的暴力犯罪,作者還在其中穿插了一些情節離奇曲折的失蹤案件,與十二宮殺手(③)之類的赤.裸裸的血腥與殺戮帶來的恐怖不同,這些由神秘和未知帶來的恐懼直逼人的心髒,挖掘出人類內心深處最懼怕的東西,并在夜晚将人拖入可怕的夢魇。其中一樁案件吸引了我的注意:舊金山的“道格拉斯·柯利失蹤案”。
道格拉斯·柯利是一名舊金山大學的生物學教授。作為舊金山大學的畢業生,我很容易被吸引注意力。2015年7月11日,也就是柯利教授45歲生日的第二天,他在步行從學校回家的路上失蹤。根據監控攝像頭的記錄和目擊證人的供述來看,他最後一次被人所知是在櫻桃街的一家雜貨鋪外。在這裏,他向南走去,之後就神秘地消失在了這個世界上,就連下一個路口的監控攝像頭都沒來得及刻畫下他的後一張速寫。
舊金山警方立刻對柯利教授的社會關系進行排查。調查顯示,他是一位和藹而親切的中年人,平時與鄰居、同事、學生的關系都很好。他失蹤以後,很多舊金山大學的學生自發幫助警方調查,或者來到柯利教授家中安慰他的遺孀。從照片上來看,他相貌英俊,身材挺拔,歲月僅僅染灰了他的兩鬓,以及給他的眼周刻上了幾條不顯眼的皺紋而已。他甚至是許多女學生的夢中情人——這位英挺斯文的教授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麽?誰又會對這樣一個與人為善的市民下毒手呢?
柯利教授的家庭由他和妻子勞拉、女兒惠特妮和繼子多米尼克組成。勞拉是他的第二任妻子。女兒惠特妮則是他第一段婚姻的産物。事實上,現在許多美國家庭的成分要比這複雜得多。作者在帖子裏晾出了柯利教授的一張全家福,照片上柯利教授和他美麗的妻子緊緊坐在一起,并溫柔地攬着她的肩膀;孩子們則席地坐在鏡頭前,四個人的臉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那一刻,我不得不承認我的視線被照片上那個金發的青少年一下子吸引住了。多米尼克有着一頭和他母親一樣燦爛的金發,還有一雙罕有的深情的灰色眼睛。他毫無保留地遺傳到了母親的美貌,優美流暢的臉部輪廓和精致的五官都昭示着他的誕生屬于上帝的得意之作。
看着他天真無邪的快樂的笑容,我不禁深深嘆了一口氣。為什麽這樣無辜的孩子卻要遭受失去父親的不幸?為什麽這樣美麗的婦人卻要忍受離開丈夫的哀痛?……
但案件的發展卻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舊金山警方在進行了缜密的調查以後,逮捕了嫌疑人勞拉·柯利。有證據顯示,她為了得到丈夫的巨額保險金和遺産,精心策劃了一場看似天衣無縫的失蹤案件,而事實上她卻将丈夫殘忍殺害。盡管她無數次尖叫着宣示自己的無辜與冤屈,但法官依舊将她判入了陰暗潮濕的監獄。由于她拒絕說出柯利教授的下落,她被以一級謀殺罪的罪名判處終生監.禁,并且不得保釋。更巧的是,在生物學屆,柯利教授曾經有一篇著名的論文《對動物的社會性行為的研究》,其中以大段篇幅描寫了雌性螳螂在食物缺乏時期吞食自己丈夫的情況,因此,這樁案子又被成為“螳螂案”。
在兩年前,這個案件曾經掀起過軒然大波。我的同事大衛曾經參與過該事件的報道,根據他所言,勞拉具有殺害柯利教授的嫌疑,但那些所謂的證據完全不足以給一個人定罪。他有理由相信,舊金山警方就像八十年前“雞舍謀殺案”(④)中腐敗無能的洛杉矶警方一樣,只是為了給群情激憤的市民們一個交代而簡單粗暴地讓這個可憐的女人身陷囹圄。
“如果真兇不是勞拉,那麽又是誰殘害了道格拉斯·柯利?或者,我們是否能就此推斷柯利教授還活着?很遺憾,一切都處于未知狀态。”在本案的最後,作者這樣寫道。
看完作者打下的最後一個句號,我陷入了沉思。
作者有話要說:
①亨利·霍華德·霍姆斯,阿爾·卡彭,理查德·斯派克:這幾個都是芝加哥著名的罪犯。
②REDDIT:俗稱“美國的天涯社區”。
③十二宮殺手(Zodiac killer):一名于60年代晚期在美國加州北部犯下多起兇案的連續殺人犯。
④雞舍謀殺案;一起發生于1928年美國加利福尼亞州洛杉矶河濱縣的一系列綁架和謀殺兒童的案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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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來啦!之前一個月因為到國外入職的原因很忙就沒有寫……(剛畢業的社畜傷不起
新的短篇《螳螂》是一個記者追蹤舊案的故事!已經寫了一半了!這幾天就會寫完的!謝謝大家!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