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02·女友
這個女聲的出現, 讓原本已經安靜的人群再次響起喧鬧聲——
尤其是穿過人群中打算回到現場的師兄弟——
“原來他就是去年的國獎弟啊?”
“不是說是托關系拿到的嗎?”
“但是績點沒造假吧?要是沒死是不是就是前途無量了?”
“誰知道呢。”
“诶诶,你們看,那個女的。”
“那是他女朋友?可我聽說他們感情不好吧?”
“我也聽說了, 看看呗,感覺有瓜吃。”
……
諸如此類的話全部湧入他們的耳朵裏, 如果在平常他巴不得這樣的八卦多一點, 八卦越多,線索越多,他們能找到有用的東西就越多。但是蘇漾此刻卻不願意聽到這些,因為這些冷漠的對話出自于一群大學生,還是一群成績優異的大學生, 也是他的師弟師妹們。
這個問題蘇漾很早的時候就已經發現了,學生有時候往往比接受過社會洗禮的成年人說出來的話更惡毒,尤其是在一個群體裏,久而久之大家都不會覺得自己的言行有什麽問題。
因為所有人都是這麽說的。
當你相反對的時候, 只會有聲音告訴你, 那麽較真幹什麽?我們就是開玩笑的, 你怎麽連玩笑都開不起?
“近乎殘酷的天真。”柯顧開口, 見蘇漾看自己,伸手在他腦袋上揉了一把,“別瞎想, 我們管不了那麽多人。”
“我沒瞎想。”蘇漾偏過頭, 方向卻是朝柯顧的方向, “我就是覺得他們有點可憐, 他們不像孩童,他們會記得自己說的每一句話,這些愧疚會在很久以後會回來找到他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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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也是他們的事情。”柯顧順着頭發呼嚕了一把蘇漾的脖子,“像你說的那樣,他們不是孩童,既然是成年人就要對自己的行為負責,無論是行為還是言語,甚至是想法。”
他們穿過人群,這個時候李肖然已經将那個說是死者女朋友的女生帶回了柯顧講座的階梯教室。柯顧走進教室的時候眉頭微皺,不過這是時候已經來不及了,蘇漾已經跟着走了進來,一擡頭就看見了高懸的歡迎橫幅。
“師弟……”
“嗯?”蘇漾仰頭看着橫幅,突然輕笑了一聲,“你知不知道我曾經想過很多次,有一個設想是我們的重逢會發生在校園,有時候我坐在下面,你在上面,也有的時候我在上面,看見了下面的你。不過後來我發現我的設想其實不會實現的。”
“為什麽?”
蘇漾笑了笑:“師兄,如果不是這次的事件,我已經三年沒有回過學校了,從領了畢業證那一刻開始。”
柯顧看着蘇漾的頭頂,瞳孔微縮,所以究竟是發生了什麽?讓寇學林沒有請小師弟而是請了自己做講座,又是什麽讓小師弟三年都沒有回母校了?
“師兄,有些事情不怪你。”蘇漾擡頭,“就像你說的那樣,作為成年人應該為自己的言行負責,不管是什麽。”
柯顧像是被他的話釘在了原地,半晌,他轉身離開了階梯教室,而是去找了他們當年讀書時共同的導師寇學林。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
先說階梯教室裏,李肖然看着對面眼睛都哭紅了的女生,而一旁的許沁給她遞了一杯溫水:“喝一點,擦擦眼淚。”
女生喝了一口水,似乎壓下了激動的心緒,深吸了一口氣,手将紙巾團成了一團收到了手心之中。蘇漾掃了一眼,女生在緊張,甚至是在害怕。
為什麽?
考慮到女生現在特殊的心情,李肖然的聲音放輕了一點:“你叫什麽名字?”
“我……”女生打了個哭嗝,抽抽噎噎道,“我、我叫郝芮,是元白的女朋友。”
“萬元白,是自殺的那個男孩子?”
“是、是的。”
“你确認那是你男朋友嗎?”
郝芮眼圈又紅了一圈,眼底蓄滿了淚水:“我當然認得,他手腕上的黑色手鏈是我編的,上面還串了一顆珠子,裏面刻了我們在一起的日子。”
孫賢聞言離開了教室,不多時回來,手上拿了一個透明的證物袋,裏面裝了一條黑色的手編手鏈,上面串了一顆珠子。孫賢把證物袋遞給郝芮的時候,郝芮一把捏住證物袋,雙手都在顫抖,随後她手一松,捂住了自己的臉臉,眼淚順着指縫流淌而下,嗚咽着,所有的話都含在了嘴巴裏,他們一個字都沒聽清楚。
等了許久,郝芮才平複了下來,或許是哭得體力耗盡,又吃了許沁拿出來的一小塊巧克力,才恢複了些許理智:“你們想問什麽,我都可以告訴你們。”
“說說萬元白是個怎麽樣的人?”
“他……”郝芮想了很久,說道,“他是個好人。”
“性格呢?愛好呢?”
郝芮搖搖頭:“元白成績很好的,他的興趣愛好……好像就是在圖書館學習。我們平常就是一起吃飯,叫他去看電影他一般也不去。”想了半天,郝芮歉意地笑了笑,“我好像沒有提供什麽有用的消息。”
“他關系比較好的同學老師有哪些?”
“這個……”郝芮還是搖了搖頭,“我不清楚,他是材料學院,我是外院的,兩個學院,平時人際圈基本不重疊。”
蘇漾拿過證物袋,隔着袋子看了一下:“你們是去年的五月二十一日在一起的?”
“是、是啊。”說到這裏,郝芮的鼻頭又開始紅了,“我們馬上就要一周年了。”
“那交往時間不算短了,他平常有什麽壓力你知道嗎?”
“這個……”郝芮糾結了好一會兒,“他大部分壓力都是來自于成績,他家庭條件不是很好,所以他每年都要争取獎學金。”
“我和……”說話的時候蘇漾轉頭找了一圈,發現柯顧并不在,随後把重新組織了一遍語言,“我來的時候聽到有學生說他的國獎托了關系,有這回事嗎?”
“這件事啊……”郝芮說話時,臉上多了幾分難堪,“其實我也不清楚,元白他和他們輔導員關系不錯,我知道他平常有幫他們輔導員輔導他子女的功課。可能因為這個,閑言碎語多了一點。再加上去年評獎學金的時候,其實元白的績點是他們學院第二名,但是他平常有學院的一些活動加分,最後國獎給了他。”
“這個有什麽問題嗎?”蘇漾挑挑眉梢,“我讀書的時候也不都是成績最好的拿國獎。”
“話是這麽說……”郝芮說到這裏的時候,臉上浮起了薄怒,“他們輔導員的女兒今年高考……他們學校有人傳說那個女孩很喜歡元白,所以有人質疑元白的獎學金來路不正也是正常的。”
“傳說……”蘇漾冷笑,多少年了,還是這樣的套路。
郝芮詫異地看向他,随後慌忙地補了一句:“我那個時候就讓他放棄了,但是他不肯。”
“為什麽要放棄?”蘇漾反問了一句,“如果他行得正坐得端,為什麽要放棄?就為了那麽幾句閑言碎語?”
李肖然清了清嗓子,将蘇漾有些失控的情緒拉了回來,他把紙推給郝芮:“麻煩寫下他的一些基本信息,學院班級,以及你知道的他家庭的一些情況。”
“哦……”郝芮拿起筆,“好的。”
不過她寫的速度很快,因為交回到李肖然手上的紙只有簡單的幾個字——“材料學院大三4班。”
之後的家庭情況郝芮原本寫了幾個字,不過最後都劃掉了。
李肖然微挑眉梢,把自己的手機號留給了她:“有什麽想到的,可以随時打給我。”
蘇漾也給了她一張自己的名片,在遞名片的時候突然問了一句:“他之前有自殺的想法嗎?”
郝芮的手指明顯一顫,因為哭泣而汗濕的劉海一縷一縷地垂在眼前,遮擋住了所有情緒,她飛快地道:“沒、沒有吧,我知道的是沒有。”
随後她飛快地走出教室,在下樓梯的時候差點摔了一跤。
蘇漾看着遺留在自己的手中的名片,眼睛眯了眯,果真如同師兄說的那樣,有些蹊跷。
“頭兒。”許沁叫了一下李肖然,“我有個發現。”
“什麽發現?”
“我不是很确定,但是她剛剛哭泣的時候嘴裏一直在說的是——‘我錯了’‘我錯了’‘是我害死的你’。”
“妮子,你怎麽知道的?”孫賢掏掏耳朵,懷疑自己剛剛是不是短暫失聰了,怎麽他除了哭聲什麽都沒聽到?
許沁有些不好意思:“我學過一點唇語,難的讀起來有困難,但是簡單的還是能分辨出來的。”
而李肖然此刻也已經下了結論:“這事沒有那麽簡單,我跟林局說一聲,這案子我們接手了,立案調查,現在開始分組走訪萬元白人際關系,務必找出來他自殺的原因。至少在法醫鑒定結果出來之前,他都還是自殺。蘇漾跟我去一趟他跳下來的現場。”
“好。”
李肖然簡單地下達了分組指令後,路過許沁的時候伸手在她肩膀拍了拍:“幹得不錯。”
“真的嗎?”許沁因為被誇了,白皙的臉頰染上了些許紅暈。
蘇漾在和她擦肩而過的時候,也點點頭:“幹得不錯,至少我們知道了這件事情中,這位‘癡心一片’的女朋友一定不是一無所知的。”
這就是為什麽蘇漾覺得奇怪的地方,她應該傷心,應該震驚,甚至可以歇斯底裏不願意相信現實,但唯獨不應該是恐懼和害怕。
而教室外,原本晴朗的天空突然間布滿了烏雲,仿佛一場大雨馬上就要飄搖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