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立卓。”見到覃先生進了院子, 那身影伴着一聲急促的呼喚向他懷裏撲來,覃立卓一把接住那身影,緊緊地擁進懷裏。
把臉埋在散發着馨香的烏發裏, 深深吸了一口氣, 覃立卓飽含着思念和痛楚地喃喃道:“我來了, 婉儀。”
懷裏那人擡起了頭,一張清麗柔美的臉, 正是七皇子的小姨婉常在。
此時她望着覃立卓的眼光滿含驚懼, 身體也抑制不住的微顫, 覃立卓發現了戀人的異常, 柔聲問道“怎麽了?”婉儀又把頭埋進了他懷裏, 一聲不吭。
接着,覃立卓就感覺到胸前那層單衣被淚水慢慢濡濕。
他連忙擡起婉儀的頭, 焦急詢問:“發生什麽事了?快告訴我,是被哪個宮人欺負了?還是......”覃立卓頓了一下又低聲緩緩道:“還是他去你宮裏了?他不是已經大半年都沒去過了嗎?”語氣苦澀寥落。
婉儀只是不住地搖頭,默默流淚,覃立卓也只能抱着她, 輕輕撫摸着她的後背。半響,婉儀的聲音輕輕響起,帶着幾分恐慌和絕望,“立卓, 我懷孕了。”
覃立卓僵在了原地,眼底先是震驚,繼而轉為欣喜, 最後蒙上一片濃烈的悲傷,化之不去。
他什麽也沒說,只輕輕閉上了眼睛。
。。。。。。
大船底艙裏,幾個侍衛和宮人正提着木桶洗刷着船板上的血跡,王正祥的屍身已經被裝進布袋,擡到了随從們乘坐的那艘船上,不能繼續留在這艘船裏給皇子們沾上晦氣。
“誰會費老大的勁兒,還是從水裏潛來殺王正祥啊?他都被抓捕下獄了,本來也活不過年底。這麽恨他,是臻口府的那些苦主請人來幹的嗎?”陳新潛實在是忍不住,提出了心中的疑問。
“王正祥沒有說實話,或者說,他的實話是有所保留,關鍵的部分他還沒有招出來。”秦湛用手指撐着額頭,微微側臉去看秦忟。
“他怕王正祥到了大理寺會講出對他不利的供詞,所以殺人滅口。”秦忟贊同地點點頭。
“早知道就多派幾名侍衛了。”程安不免有點懊惱地撅了噘嘴。
“沒用的,還在路上就迫不及待地下手,他是必殺王正祥,侍衛多,來的殺手也就多。”秦湛安慰她道,“何況藏得再深,也會留下蛛絲馬跡,總能有找出他的那一天。”
。。。。。
天上沒有一粒星子,巍峨的宮牆在鹹都城裏靜靜伫立,天地一片安靜,只有遠方某處民居裏,偶爾傳來的幾聲狗吠。
一隊侍衛挑着燈籠從一處宮牆下巡查經過,踢踏的腳步聲驚得花壇裏一只黑貓瞄地一聲竄了出去,遠遠跑走不見了蹤影。
隊伍中,一名侍衛望着遠方一處宮宇透出的光亮,問身邊的同伴,“那兒是乾清宮吧?這麽晚了,皇上還沒有安歇啊?”
“今天天還沒黑,劉丞相就急急入宮了,進了乾清宮後到現在都還沒出來,是在和皇上商量什麽大事吧。”那同伴低聲答道,一隊人漸漸地走遠。
等到那隊侍衛消失在了遠處的拐角,花壇裏又響起窸窸窣窣的聲響,然後灌木向兩邊分開,鑽出來了兩條人影。
前面那道人影進到了一處房屋背後,緊接着又扛了一把長長的木梯出來,架在了宮牆上。用手壓了幾下試了試已經放穩,轉身對着身後的人低聲道:“婉儀,快上去。”
竟然是覃立卓。
婉儀扶住了木梯卻猶疑着沒有上去,咬唇想着什麽,覃立卓警覺地看着四周,低聲催促道:“快上去,巡邏的快來了。”說話間,已是聽到了一衆腳步聲,那隊巡邏的侍衛不知為何又這麽快巡回來了。
“糟了,來不及了。”覃立卓果斷地放棄木梯,一把牽起婉儀的手,低聲說道:“快跑。”随即,兩人向着反方向急急奔去。
那一隊侍衛已經拐過了彎,亮盈盈的燈籠照了過來。
“咦?那是什麽?牆上有木梯?”一名侍衛大叫道,用手指着那架覃立卓沒來得及撤走的木梯。
“有人想逃出宮,還沒來得及。快快快!馬上搜索!”為首隊長急急喊道。
“在那邊!”一名侍衛四處打量後突然指着前方,那裏兩道人影正在狂奔,正是覃立卓和婉儀。
“追!”隊長一聲下令,所有侍衛拔出腰刀,對着那方向追去。
“他們......他們發現我們了,立卓,你先跑......別管我。”婉儀氣喘籲籲道。
“別說話,快跑,前面就是一處林子,只要鑽進去他們就找不着我們了,以後再想其他辦法。”覃立卓急聲應道,一邊更緊地拉住了婉儀的手。
眼看前面就是那片竹林,卻不料竹林旁邊的小徑上也出現了一隊侍衛,黑暗裏雖然看不清楚,但是看見奔跑的婉儀二人,隊長還是警覺地問道:“前方是何人?”
覃立卓立即停步,來不及多想,拉着婉儀又拐向右邊,朝着乾清宮方向奔去,“那邊,那邊旁邊有幾條巷子......”
“抓住他們!有刺客!”兩隊侍衛一起追了上來。
劉懷府才和元威帝議完事,走出乾清宮,坐上了自家停在廣場邊的那輛馬車,腦子裏還回想着剛才元威帝的話語,蹙眉思索着。
剛剛撩袍坐穩,就聽到一陣吵鬧和亂糟糟的腳步聲傳來,不由得撩起了簾子,向着鬧出動靜的方向看去。
“那邊是怎麽回事?那些侍衛在跑什麽?”劉懷府看着遠處晃動的燈籠和人影,疑惑地問着前面的馬夫。
“回大人,小的也不知道怎麽回事,就在您出殿的那一刻,吵鬧聲才響起,總歸又是哪家娘娘的狗兒貓兒跑掉了吧。”馬夫恭敬答道。
劉懷府不再說話,放下了簾子,剛要令車夫趕車離去,突地車門一聲響,伴随着車夫驚懼地一聲:“你們幹什麽?”,車門被“唰”地拉開,鑽進了兩個人來。
劉懷府在震驚中還未看清眼前的人,就見前面一人已跪伏了下去,“求丞相救命。”說完,另一人也跟着跪伏了下去。
車夫剛撩起簾子,見此情景就要大聲呼喝,劉懷府手一擡,示意他噤聲退出去。
待到車夫放下簾子,劉懷府冷聲問道:“你們是何人?為何鑽進我車裏?可知道我一聲喝令,立馬就有侍衛來将你們拿下?”
覃立卓伏在地上答道:“回大人,下官乃太常寺丞覃立卓,今日想帶我心上人出宮,卻被侍衛發現,走投無路之下見到丞相車馬停在此處,想求大人救我倆一命,覃立卓願終生為丞相馭策,永不背叛。”
“既是帶自己心上人出宮,為何要躲躲藏藏,還怕被侍衛發現?”劉懷府垂着眼簾望着覃立卓。
覃立卓伏在地上一聲不吭,頓了一會兒後才回道:“下官的心上人乃是婉常在。”
“覃立卓,你膽子倒是大,居然要帶着皇上的婉常在私奔,你就不怕被捕後處與極刑,并禍及家族嗎?”劉懷府冷冷一笑,語氣淩厲,“居然還敢沖入當朝丞相的車架,想讓本相為你們這等醜事遮掩。我是該說你們天真,還是說你們愚蠢?”
聞聽此言,婉儀緊緊地握住了覃立卓的手,手指用力得都泛出白來。
她轉頭凄惶地看了過去,覃立卓感覺到她的目光,也擡起頭來,對着她微微一笑,那笑容裏含着幾分凄苦,卻又如此平靜恬淡。
婉儀立即就明白了他的意思,随即心裏也鎮定下來,兩人在這一眼對視裏,竟然心有靈犀地獲知了對方的想法,生死已經由不得他們,不如淡定地等待那一刻的到來。
“大人,下官和婉儀乃是青梅竹馬,從小一起長大,我倆早已心心相印,只待下官從南麓書院求學歸來便可成親,可是婉儀一次入宮探望她姐姐瑩妃,卻被皇上瞧中,等我回來時,她已成了如今的婉常在。”
“下官堪不破這情字,痛苦難當,便入了太樂署謀得上書房先生的職位,只求能遠遠地看上她一眼,就這樣守着她一輩子,心裏也就知足了。”覃立卓眼睛一錯不錯地看着婉儀,柔聲說道。
婉儀已是捂着嘴淚流滿面,“劉大人,不怪他,不怪他,都怪我,怪我架不住爹娘哭泣入了宮,負了立卓,怪我又去引誘他,以至釀成大錯,不得不冒險出宮。現如今,我......我已有了身孕......”
“轉過頭來。”劉懷府淡淡道,聲音不辨喜怒。
兩人聞言便看了過去,劉懷府把兩人打量了一遍,目光最後停留在那雙緊握的手上,眸色幽深。
話音剛落,車外已是傳來了紛雜的腳步聲,燈籠光亮也透過車簾子隐隐綽綽地照了進來。
腳步聲越來越近,最後停在了車窗旁,一名侍衛朗聲詢問:“敢問丞相大人,可否遇到兩名行蹤可疑之人?”
婉儀一頭撲進了覃立卓的懷裏,死死地箍緊了他的腰,覃立卓也摟住懷中簌簌發抖的人,在她發頂落下愛憐的一吻,閉上了眼睛。
“不曾!”劉懷府緩緩靠回車背,淡淡答道。車內兩人俱是一震,不可置信地看向了他。
“打擾丞相大人了。”那侍衛對着車窗躬身一揖,然後帶着手下衆人匆匆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