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二日, 程安是在一片鳥鳴聲中醒來的。睜開眼,室內一片亮堂,陽光透過窗戶灑在地上, 這連日來的大雨總算是停了。
“篤篤篤”有人敲門, 和着陳新潛的大嗓門, “程安,程安你起了嗎?”
“稍等。”程安穿好衣衫, 打開了房門, 陳新潛笑嘻嘻地走了進來, 身後還跟着趙小磊。
“程安, 你昨晚可吓死我們了, 燒得像團火,全城的郎中都被五皇子請來給你看病了。”趙小磊心有餘悸道。
“那你呢?你胸口的傷好些了沒?”程安問趙小磊。
“好了, 就是一點外傷,沒有傷到肺腑,喝了兩劑藥睡了一晚就沒事了,不過昨晚多虧你去叫了肖總兵。”趙小磊毫不在意。
陳新潛看到桌上一碗褐色的湯水, 端起來聞聞,“這是什麽?”
程安也不知道,“可能是藥?”
“聞着不像,我嘗嘗。”陳新潛嘗了一口, 咂咂嘴,又咕嚕咕嚕全喝了下去,“還怪好喝的。”
這時秦湛正走了進來, 看着桌上的空碗再看看還在抹嘴的陳新潛,“你怎麽連藥都要搶着喝的?”
“我......我這不是看藥苦,程安喝得難受,一時心疼就幫她喝了嗎?”陳新潛企圖掩飾。
沒想到秦湛聽了這話瞬間垮下臉,一言不發地端起空碗就走了出去。過一會兒又端了滿滿一碗藥進來,放在程安面前,再面無表情地坐在她旁邊。
趙小磊連忙拉起陳新潛,“走走走,咱們去太子那裏看看。”
太子秦忟今晨審完王正祥,就立即令人快馬加鞭将事情傳回鹹都。
和秦湛商量後,馬上下達口谕,讓臻口府低窪處的百姓全部向高處撤離。并召集民夫和兵士一起,用麻袋裝上沙土,墊補在沁縣一帶的堤壩後面。
“也只能先應對過去,徹底重新修建這段堤壩,也只能等到入秋了。”秦忟對秦湛感嘆道。
秦湛冷哼一聲,“不知道到時候來的又是什麽人,是不是又是個趙正詳李正祥。而且據王正祥交代,朝廷裏還有未曾挖出來的幕首。”
“唉......”秦忟深深地嘆了口氣。
又過了兩天,等到程安身體大好,衆人就動身回鹹都。坐上了大船,一路順風順水地向着鹹都而去。
此時,乾清宮裏,元威帝正神情冷肅地看着手裏的一封書信。這封信是由秦忟所寫,再派人日夜兼程送到元威帝手裏。
看完後,他将書信緩緩放在桌案上,對着面前站着的幾人道:“都看看吧。”說完就閉目靠在椅背上,一言不發。
右丞相王在石上前兩步,拿起了書信,看完後不由倒吸一口涼氣,趕緊又遞給了一旁的左丞相劉懷府,劉懷府看完後也是一臉震驚。
等到幾人都看過信件,元威帝緩緩睜開眼睛,疲憊的說道:“想不到吧,朝廷裏居然有大員和一名貪腐知府有莫大幹系。”
“這個人,能插手知府的任命,官職不可能低,至少也是個正三品。”元威帝用手指輕輕叩擊着案幾,“他會是誰呢?他運到陳國去的又是什麽呢?”
說完,他撩起眼皮,冷冷的目光從面前幾人身上掃過,在場諸人不禁都感到背心發涼。
“皇兄,您是了解臣弟的,臣弟只願做那閑雲野鶴,要不是心疼皇兄政務繁重太過勞心,想為您分擔一二,臣弟早撂挑子跑了。”爍王爺急急站了出來。
“陛下,臣對陛下一片忠心,天地可鑒。”
“是啊是啊,臣同劉大人一樣,也是一片忠心。”頓時,幾位王公大臣都開始急急表忠心,想證明自己的清白。
“朕不是懷疑你們,如果起了疑心,也不會把信件拿給你們看了,各位安心。”元威帝擺擺手道。
“劉懷府。”
“臣在。”
“這件事就交給你去辦了,就從當初王正祥的官職任命入手,把這朝堂裏的上上下下都清理一遍,務必把那人給朕查出來。”元威帝坐直了身體,淩厲的目光看向劉懷府。
“臣必當竭力。”劉懷府恭敬應道。
。。。。。。
平靜的巢江猶如一條湛藍的絲帶,把天際兩頭連在了一起。
那絲帶裏緩緩行駛着兩條大船,其中一條的船頭,正擺放着兩張條案。
一張對坐着趙小磊和秦忟,一張對坐着秦湛和程安,四人皆在安靜地下棋對弈。
陳新潛開始一直在旁邊嘴碎地瞎指揮個沒完,被趙小磊一通好罵後,又被秦忟趕走了。
程安被一步棋給難住了,蹙眉思索。手指不由自主地摳着案幾,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讓秦忟擡起頭看了這邊好幾次。
她從小就有這個毛病,一想問題入神或者緊張的時候,就會下意識地摳身邊的東西。
秦湛靜靜地看着她,眼含笑意,再輕輕地握住了那只正在撓案幾的手,用手指撓了撓她的手心。
程安猛地一激靈,把手往回抽了抽,卻沒有抽動,又趕緊轉頭去看趙小磊和秦忟,發現他們都專注地盯着面前的棋盤,并沒有注意這邊,不由松了口氣。
她的臉慢慢地燒了起來,心裏怦怦直跳。秦湛把她那只手從桌沿放了下去,兩人就借着寬大袍袖的遮掩,在桌下握在了一起。
秦湛又撓了撓程安的手心,程安咬了咬下唇,也彎起食指在他的手心撓了撓,又含嗔帶羞地瞪了他一眼。
秦湛看見這樣的程安,瞬間化成了一座石雕。
程安實在是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惹得趙小磊和秦忟都擡頭不快地看了他們一眼。
秦湛的臉也微微泛紅,忍不住解釋道:“我......我就是走了下神。”
“噓!”趙小磊皺着眉又轉過來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程安也把食指豎起放在嘴邊,對着秦湛指了指棋盤,小聲道:“繼續。”兩人一只手在桌邊交握着,用另一只手執棋繼續。
程安落了一子後該秦湛了,秦湛注視着棋盤微微擰眉思索,一縷發絲從俊逸的臉頰滑落,在風中微微飄蕩。
程安忍不住就伸出了手,想把那發絲撩上去。
手剛伸至秦湛側臉,他猛地轉頭,對着那纖纖玉指張嘴作勢要咬,程安不禁驚呼一聲收回了手。
“唉......”趙小磊和秦忟同時重重嘆氣,轉頭怒視着他倆。
程安等他們把頭轉回去後,就對着秦湛做口型道:“就怪你!”然後掙了掙,想縮回手好好下一盤,秦湛還是握住不放,看着她含笑不語。
程安一使勁,“吱!”案幾被帶動了發出刺耳的刮擦聲。
“天啊,我受不了這倆人了......”趙小磊把棋子一扔,仰面長嘆,秦忟看了秦湛一眼,無奈地搖搖頭,起身往船艙踱步而去。
。。。。。。
一名圓臉侍衛端着飯菜踏着狹窄的木梯,下到了陰暗的船艙底層。
靠木梯處斜倚着兩名帶刀侍衛,見到他就笑道:“送飯來了?”那圓臉侍衛點點頭,“你們上去吃飯吧,我先看着。”“行!”倆帶刀侍衛拍拍他的肩,扶着木梯走了上去。
圓臉侍衛端着飯菜走了兩步,推開一間小隔間的門,對着地上蜷縮在牆角的一個人大聲喝道:“起來,吃飯了。”那人動了動,擡起頭來,正是王正祥。
侍衛見王正祥不接飯菜也不做聲,就把托盤放在了地上,嘴裏還訓着話,“你還有幾頓好吃的?吃一頓就少一頓,還不多吃點。”
就在放完飯菜起身的一瞬間,他看見王正祥的瞳孔驟然放大,臉上出現了驚駭的表情。
圓臉侍衛還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就覺得腦袋轟然一響,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只見小屋裏多了兩名濕淋淋的黑衣蒙面人,其中一名才用刀把擊昏了那名圓臉侍衛。
王正祥又驚又駭,大張着嘴,顫抖着聲音猶疑不定地問道:“你們是來救我的嗎?”
那兩人對視一眼,其中一名啞聲答道:“是的,來救你的。”
王正祥喜極而泣,“我就知道,我就知道那位主子會來救我,我沒給人交代那些貨運的是什麽,一句都沒說。”
“對了,還有我兒子,我兒子還在臻口,也要接出來和我一起走,我......”王正祥一句話沒說完就突然斷掉,眼睛不可置信地緩緩看向對面的黑衣人。
伸手摸了一把自己的脖子,那裏還在汩汩地噴着鮮血,然後睜着眼直直地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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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上枝頭,覃先生又站在湖邊吹簫,簫聲順着晚風被送出去很遠,寬大的袍袖微微拂動,整個人飄飄欲仙。
一曲罷了,他眼角餘光掃到一抹淡藍色的身影,從小徑盡頭一閃而過。
覃先生收好了簫,信步向着淡藍色身影消失的方向走去,穿過一片林子,再繞過幾道回廊,來了一所院子前。
覃先生推開兩扇紅漆斑駁的大門,走了進去。
這院子是前朝一名廢妃的居所,因為地勢偏僻院子也逼仄,後來便無人居住逐漸荒廢了。
如今正值夏季,院子裏一蓬蓬半人高的野草長得生機勃勃,牆上也爬滿了綠植。
院角,立着一位着宮嫔打扮的淡藍色單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