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以趙太後的身份地位和權勢,她可以輕松地做到很多事情,尤其在李知堯這個最能左右她的人不在京城的情況下。
譬如,她可以做主把樓骁的兒子從晉王府帶出來,還給樓骁。
趙太後以前派人到柳州查朝霧的時候,得到的信息便是——朝霧與樓骁本是恩愛夫妻,已懷有身孕,卻被晉王強搶,後在晉王的私宅裏生下了樓骁的孩子。
在趙太後的意識裏,順哥兒一直都是樓骁的兒子,樓骁是被李知堯奪妻奪子了。
朝霧沒在趙太後面前否認過這一點,樓骁也從來沒在她面前否認過。所以直至如今,趙太後還是這麽認為的。
李知堯不在,這于她而言是個舉手之勞,她也就幫了樓骁了。
樓骁沉浸在沒保護好朝霧和順哥兒的懊悔中,現在能補救的,自然是能保一個是一個。
在趙太後的幫助下,他順利把順哥兒接到了自己身邊,護在自己的羽翼之下。心定下來些許後,繼續讓手下的人查探李知堯的行蹤,試圖找到朝霧,再想辦法把朝霧也護到自己身邊。
順哥兒本來不喜歡樓骁,那是一種下意識的排斥,不想讓他親近他娘親。但經過這一遭波折坎坷後,小娃娃的膽子已經快被吓破了,也差點把腸子都哭斷了。
此番再見着樓骁,只如見了親人一般,直伏在樓骁懷裏哭,一邊哭着說“要娘親”,一邊還在自責,“順兒再也不吃糖葫蘆了,王爺是壞人……”
樓骁哄了他很久才把他哄得平靜下來,不再怕得像只窩在角落裏的軟毛小奶狗。樓骁從來都知道李知堯毫無人性,卻從沒想過,他居然連順哥兒這點大的孩子都傷。
而這件事也更加堅定了樓骁的決心——他絕不會再躲,他要去争取一切所能争取的,和李知堯做正面鬥争。
這個世界,只有擁有權力,才能不被人當個豬狗一樣随意踐踏擺布。
***
李知堯昏迷了十多天,因為無法進食,每天就靠喝糖水和藥汁兒續命。又因為他受傷位置極為兇險,傷口稍有不甚再度崩裂噴血的話,那便是必死無疑,所以也并不能随意移動。
寂影和他手下的大批主力在這個荒僻的驿館中守着他,壓着心中煩躁郁悶,日日盼他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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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知堯也算是個命格極硬之人,年少之時便随朝中武将出征,參與過大小無數戰役,在戰場上摸爬滾打,受過各式各樣的傷,盡數都挺過來了。
這一回是他離死神最近的一次,最終也挺住了。
他努力睜開眼睛醒過來的時候,卷舌正坐在床前的腳榻上給他說書,一副要死不活的語氣。卷舌說話時快時慢,聽起來十分聒噪,李知堯非常不喜歡。
于是他用盡身體裏的所有力氣,醒來後說的第一句話是:“閉嘴……”
卷舌神情耷拉着,隐隐約約聽到了“閉嘴”兩個字。但因為聲音太弱太虛,他沒太聽清,還以為朝霧說的呢,便朝朝霧看了一眼。
看到朝霧臉上的神色時,他才意識到了什麽,忙看向李知堯。不看不要緊,一看可把他激動壞了,忙從腳榻上跳了起來,喜得無可不可叫喚道:“王爺王爺,您真的醒了?!”
李知堯微微蹙一下眉,仍是有氣無力的一句:“閉嘴……”
卷舌這次是真的聽清了,忙把嘴唇抿上,轉身到門邊打開門,對外頭的人小聲說:“叫老大,王爺他醒了。”
此時朝霧正坐在炕床上盯着李知堯,臉上已經繃得不再有一絲表情。她一直以為他必定熬不過這一劫,什麽人在床上昏迷十幾日,一口飯都不吃,只靠糖水藥汁兒,還能活下來?
與李知堯投過來的眼神碰上,朝霧霎時間便洩了所有的氣,腦子裏只還剩李知堯以前對她說過的一句話——連老天爺都不幫你。
就那麽一瞬,她渾身上下連一點力氣也沒有了,也沒有了任何情緒和怨怒,只慢慢靠去了身後的引枕上,目光随着坐姿自然上移,最後落在房梁上。
盯着房梁看了一會,朝霧不自禁地笑一下,是最為苦澀的笑法。
李知堯面色蒼白,躺在床上側着頭,眼皮微耷,目光虛軟無力,就這麽靜靜地看着朝霧。
卷舌到門口說完話就回來了,問李知堯:“王爺,您餓不餓?想吃什麽?喝不喝水?”
李知堯不說話,因為沒有力氣,他把通身的那一點的力氣,全用在了眼神上。
與此同時,寂影正在外面接收京城快馬加鞭傳來的新消息。這一回的消息于他們而言,又是個壞消息,那便是趙太後做主,親自下懿旨讓順哥兒跟了他親爹樓骁。
寂影聽完消息後,就得知李知堯醒了的事。人醒了事情就會有轉機,寂影看到了希望,立馬便來了李知堯房裏,面色緊張中隐着欣喜,在他床前耐心地伺候他吃喝。
他本來想把京城發生的事都告訴李知堯知道的,但看他身體實在虛弱,連說話眨眼都費勁,心底猶豫再三,最後還是選擇了暫時不說。
這會兒說了又能怎麽樣呢,他雖知道順哥兒是李知堯的親兒子,但同時也知道,現如今知曉此事的人也只有他和李知堯。在大多“知情人”眼裏,順哥兒現在是樓骁的兒子。
趙太後回宮的事已成定局,順哥兒在樓骁那裏暫時不會有事,便讓李知堯先安心養傷吧,他這樣想。
李知堯此時也确實什麽都管不了,有心無力,把身體養好于他而言才是最重要的事。他胸口的傷口要完全愈合,得需要不短時間。
為了讓李知堯安心養傷,寂影給朝霧單獨安排了一個房間,讓她和李知堯分開。倒不是擔心她再傷到李知堯,讓她得手了第一次,就不可能再讓她得手第二次。
只不過,不想讓她影響李知堯的情緒罷了。
在李知堯的傷口有明顯的愈合跡象,并且他的體力慢慢恢複了許多以後,寂影便跟他說了京城的事。一便是趙太後被救出了晉王府回了宮裏,二便是順哥兒被樓骁帶走了。
李知堯聽完後,心裏想到的東西和寂影差不多,所以也并沒有急慌。他讓寂影封住口,把順哥兒的真實身世這個秘密保守住,不要讓第三個人知曉。
寂影點了頭,卻還是多問了一句:“夫人呢?讓她知道麽?”
李知堯早想過這個問題了,直接搖搖頭,“暫時也別讓她知道,她恨我入骨,我怕她接受不了這個事實,承受不住再走了極端,直接連順兒也放棄。”
寂影告訴他,“她在動手殺您的那一刻,就已經放棄了。”
李知堯當然知道,而從前過往這所有的事情,他都不想再提了。他心狠手辣地活了小半輩子,從沒有哪一時刻像現在這樣,深刻地意識到自己不是個東西。
如果世界上有後悔藥,他希望一切可以重來,自己從沒做過那麽多傷害朝霧的事。
可是,這個世界上沒有如果,沒有後悔藥,什麽都不能重來。
李知堯沒多與寂影再多說什麽,所有的情緒都放在心裏自己消化,然後便是安心養傷。眼下只有等他的傷口再愈合一些,徹底沒有崩開的風險,才能啓程回京。
而就在他養傷再奔波回京的這段時間內,京城又發生了許多事。
趙太後給禁軍統領呂問提了職,明升暗降,把禁軍統領的位置給了樓骁。樓骁不再只是她暗養的護衛殺手總指揮,也終于握住了實權,有了“樓大将軍”的稱號。
雖然朝中對此事有異議的大臣頗多,甚至集群上書勸谏,但趙太後态度堅決,力排衆議,難得我行我素強硬了這麽一回,硬是讓樓骁站在了這個位置上。
趙太後和李知堯不一樣,她自從攝政後,就一心想樹立個勤勉知禮大度賢明的形象,想得到所有人的稱道認可,所以平常執政處事,都是廣納良言,很少獨斷專行。
唯有這一次,硬氣獨斷了些。
除了讓樓骁統管了皇城禁軍,之後她還以南方邊境動亂為由,在李知堯尚未回京的情況下,硬借了他軍中的大部分士兵。再安排呂問領軍,前往南境平亂。
這些事自然都一件件傳到了李知堯耳朵裏,他在回京城的馬車上閉着眼睛,不發一言。
寂影坐在他對面,也不知哪裏來的膽子,突然說了句:“為了一個女人,值得嗎?”
聽得這話,李知堯猛睜開眼睛,眸底漆黑地盯着寂影。
被李知堯這樣盯視,寂影不敢再多言,恭敬地道了句“屬下告退”,打開馬車門簾下車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