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桃源歷險(三)
等葉曠又歇了半天,葉思睿才走進他的屋子。“曠兒,能不能再給我講講桃花源的事?”
葉曠正起勁,恨自己不能出去跟人宣講一番,聞言自然歡欣鼓舞。原來他往林子裏走着,不知何時失去了方向,回頭看看後面跟的小厮也不見了。正慌張的時候眼前迷迷糊糊的出現了一座山,山上果然有山洞。他更驚喜,順着走了進去,走了不知多久,看見一片光亮,還有很多人。
那些人都很熱情,聽聞他迷路誤入都是唏噓感嘆,主動追問世外種種,說上次有人前來是五代時的事了。有人主動帶他回家用飯,他之前聽葉思睿言傳身教,也有些疑慮,見那些人率先用了,便也放心地吃了。盡管是不足為道的山野之物,他依舊吃的酣暢痛快。吃飽之後他就有些困了,便有人為他整理了床鋪。結果一覺醒來已經回到了桃花莊。
葉思睿坐在椅上,聽完一聲不吭,只是雙眸裏的冷意不加隐藏。
葉曠這才覺得不對,于是老老實實的認錯:“是我亂跑,叫睿叔擔心了。睿叔昨夜可是沒休息好?侄兒有錯,請睿叔懲戒。”說着便在他面前挺身跪下。
葉思睿心裏的怒氣這才平息了幾分,便心平氣和地問他:“我平日拘着你,我知道你心裏不快。可是你想想,你師父倒是單人獨馬往來暢意,可他是何等的身手?你學武未成,又年小體弱,我怎敢放你出去亂跑?”
葉曠連忙磕了個頭,噙着淚說:“侄兒貪玩,連累叔叔擔心,鑄下大錯,不孝至極,睿叔盡管懲戒!”
葉思睿揮揮手示意他起來,“你知錯便好。我也不求你別的,讀書能分善惡、辨忠奸,學武能強身健體,便是對得起天地祖宗了。只是‘千金之子不坐堂’,你須明白這個道理,出去玩也可,身邊至少帶三四個通武藝、帶武器的下人。否則你若有個好歹,我怎麽對得起你父親?”
提起他父親,又兼興奮勁過去,泛起後怕來,葉曠已是淚如雨下,葉思睿便将他攬在懷裏縱他哭了一場。
休沐還有一天,葉思睿趁機又陪葉曠念會子書,受那劉家錦娘影響,《大學》讀累了時,葉思睿便給他講些《莊子》、《孟子》裏的故事,或是考他《三字經》的典故,時間也過得飛快。
傍晚時候夏天舒來訪。
夏天舒先将馬牽到了馬廄裏,才進到屋子裏。他顯然是剛回來不久,玄色袍子都還沒換下。葉曠興奮了一上午,又哭了一場,正疲憊,見了他也只是強打起精神地行禮,葉思睿卻打量了他,不住皺眉,打發了葉曠去休息才開口問:“你怎麽受傷了?”
“一點小事。”夏天舒輕描淡寫,“皮肉傷而已,無礙的。”
他輕描淡寫,葉思睿也沒當回事,只是三言兩語解釋了前情:“我與曠兒去莊子上休憩,曠兒走丢了,有人予了他飯菜,我怕他吃了些不幹淨的東西。原本明日送去你府上也就罷了,偏巧你今天來了,你可方便看看?”
他是被上次周徽在香裏下毒吓怕了。雖說曠兒平安歸來,但他可不敢冒那個險。
夏天舒也不廢話,叫了葉曠過來,打量他面色許久,又掐了會脈,在他身上上上下下按了幾個地方。“無事。”葉思睿松了口氣,“若是我也看不出的,便無法了。”葉思睿又提起心,勉強笑笑,“應該不會。”
“你們在說什麽啊?”葉曠好奇地問。
葉思睿叫他回去歇着,打發人取了上好的傷藥來,親自交給夏天舒。“我曉得你不缺這個,只是我的一點心意罷了。”
夏天舒抿抿嘴,接過傷藥,“上次的笛子謝過了。”
“你何處學的吹笛子?”葉思睿便随口問,有心活絡一下氣氛。
“家父所授。”夏天舒起身告辭。
葉思睿在他身後躊躇片刻,還是開口問:“你殺人了?”
“不會叫你為難。”夏天舒沒有絲毫猶疑,轉身離開。
第二日去衙門,葉思睿特地起了個大早,準備把積累的瑣事早點處理完回去陪葉曠,孰料還沒過辰時,便見人匆匆忙忙前來報案。
“大人!大人!我家小姐失蹤了!”
葉思睿心一沉,“你家老爺是?”
“瞧這蠢的!”家丁狠狠給自己一巴掌,“小的是劉越澤劉老爺的下人,我家老爺是開糧鋪的,前兒和夫人小姐去了城北的莊子上看桃花,誰知道昨兒小姐突然丢了!老爺他們找了一晚沒找到,吩咐小的前來報案。大人,你可一定要替老爺小姐做主啊!”他低頭便拜。
葉思睿感到一股冷意直逼頭頂。劉家小姐,那個小姑娘也丢了?
他當機立斷,找了縣丞、主簿二人來,簡短地告知情況,将一應事宜交給他們,又親點了一百精壯衙役,騎了馬跟着那劉越澤的家丁往莊子上趕去。
桃花莊已是一片混亂。花開依舊,只是再無多少人有心欣賞。葉曠走失是在夜晚,且連夜找了回來,知情人并不很多。可劉家女兒丢了之後人心惶惶,大多人家都打點行李速速離開了。僅剩的幾家也是正在整理行裝,日日大門緊閉。
莊主冷郁見了葉思睿,總算找到主心骨,恨不得老淚縱橫。
葉思睿沒廢話,将大半衙役交給莊主和莊上獵戶,由他們帶領上山找人。葉思睿命莊主簡單畫了桃莊的示意圖,帶了剩下的十餘人往園子子裏走。莊主急着喊:“大人,園子裏已經搜遍了!”葉思睿搖搖手不理他。
葉思睿帶了人徑直朝園子靠着山的方向走。他不信這兩次幼兒走失都是偶然。曠兒說是“桃花源”,必是有人裝神弄鬼,若是找到了那個山洞,許就找着了。
兜了一圈之後,葉思睿心裏冰涼一片,并非沒有山洞,相反,山洞太多了。園子三面倚山,山洞大大小小數十個。挨個搜過來顯然不現實。
跟着他走的衙役們也在犯嘀咕,都說了園子裏找遍了,縣令老爺不去找人,光在這兒看山洞是幾個意思?
葉思睿頂着他們奇怪的眼神兀自斟酌了一會,還是不得不放棄了挨個搜山洞的打算,準備先回去問問劉越澤情況。
劉越澤夫婦沒有跟着去找錦娘,留在屋裏等消息。劉越澤愁眉不展,見了他勉強笑笑起身行禮。
葉思睿拱拱手回了禮,“劉兄不必客氣。我必竭盡全力尋找令嫒,還請劉兄先講一講昨日之事。
劉越澤依舊愁眉苦臉,“昨日我出門應酬,回來時小女已經不見了,大人如有疑惑大可詢問拙荊。”
劉夫人這才從內室出來,款款行禮,臉上猶有淚痕。
葉思睿怕她沒說兩句先哭出來,率先出聲道:“本官必定竭盡全力尋找令嫒,請劉夫人講講昨日令嫒失蹤前後發生的事。”
劉夫人果然用帕子拭面。“昨兒民婦領着小女逛園子,碰上了幾位舊交,便攀談了片刻,本以為小女認得周圍的路,又有下人跟着,民婦特意還囑咐他帶了刀……一個晃神,小女就不見了……”未及說完,她便又無聲地流下淚來。
劉越澤明顯是見她哭多了有些煩了,恨恨地等她一眼,“哭哭哭!只知道哭!在大人面前哭哭啼啼像什麽樣子!連個孩子都看管不住,還嫌不夠丢人!”
葉思睿不耐煩地眯眼,接着沖劉夫人問:“跟着令嫒的下人呢?”
“啊?”劉夫人明顯一愣,“下人?下人找到時已經暴斃了。”
葉思睿猛地站起身。“你說什麽?他怎麽死的?”
劉夫人被縣令這麽一吓,連哭都顧不上了。“他……我告了莊主,領人找小女,卻不想,搜了莊子沒找見小女,卻找到了他的屍身。”
劉越澤清了清嗓子:“大人……”
“在哪兒找到他的?”葉思睿根本就不聽他說話,直接掏出桃莊的平面圖給她。劉夫人提着毛筆顫顫巍巍半天也沒落筆,有些為難地看向劉越澤。
“縣令大人……”劉越澤又開了口。“那是我劉家的下人,莊主也賠了銀子了,說起來,還是找錦娘要緊吧?”
葉思睿幹脆把地圖推到他面前。
劉越澤面帶愠色,但還是提筆,圈住一處。
“本官在此謝過。一有消息定會通知二位。”葉思睿把紙收入懷裏,拱拱手告辭。
葉思睿又帶上那十餘衙役,先照着圖紙上的方位找,到了劉越澤圖上做記號的位置,葉思睿四處打量,最後走到了一棵桃樹下。桃樹下有大片深色土壤,他用手捏了一撮土,還是濕潤的,指尖果然沾了些深紅色。
“混賬!”葉思睿一拳打在了地上。衙役們皆不敢言語。
他沒想到會死人,連仵作都沒有帶上。那下人的屍身昨日就被拖走了,不少線索恐怕也被破壞了。
他比劃了一下面積,估算了出血量,皺皺眉,恐怕是當場暴斃。又在四面摸索了一番,腳印雜亂,已經不知道多少人踏過了。
葉思睿重重地嘆了口氣。
他又看了一眼瑟縮在幾米外的衙役們,悶悶地下令:“搜,附近的山洞統統搜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