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原來如此
做的是水蒸雞蛋、蔥花豆腐和一瓷碗筍湯。今日多了個客人,疏月只好臨時攤了個薯粉大餅,只撒了鹽,有些味道便可。
對于吃慣山珍海味的左蒼玉來說,這幾道菜無疑非常寒碜。
淩夫人盛情邀請,看到這幾道菜還是咯噔了一下,她側頭,看向旁邊的昙奴,今日她特意囑咐要去買塊肉回來的。
昙奴面上為難,不好意思說那塊肉被瀾月小姐拿去腌漬,做了臘肉。
左蒼玉卻不嫌棄,拿起筷子吃了一口,然後說道:“令嫒手藝真是令人驚喜,比起我府中廚子也不遜色。”
淩夫人這才露了喜色,“既然小侯爺喜歡,那就多嘗嘗。瀾月。”
瀾月遲疑地拿起筷子,知道母親這是讓她去伺候侯爺夾菜。
旁邊的疏月忽然起身,淡淡地說道:“我來。”
左蒼玉咬着筷子,細細咀嚼嘴裏的豆腐,咽下去才反應過來應該把筷子拿開了。
疏月用一小碟子裝了一片青菜葉,遞到左蒼玉面前。
她的手指并不好看,但端着瓷碟過來,左蒼玉還是心動了一下,有些期待。
“侯爺,你吃吧。”
不由分說,那片青菜葉便塞入了左蒼玉的嘴巴裏。
左蒼玉被嗆得咳了一下。
“快喝水。”
疏月又給他狠狠灌了一口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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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蒼玉被動承受着,也不反對,只是有些狼狽和無措。
疏月實在太粗魯了。
淩夫人在一旁看着,心中有氣,“疏月,你這是做什麽,又不是喂小貓小狗!”
左蒼玉就着涼白開好不容易才把那片可憐的青菜葉吞下去,連嚼都沒有嚼幾下。
他擺擺手,表示無事,只是他眼角還留着因為嗆到而擠出來的淚花。
疏月就勢還要喂他,左蒼玉終于拒絕,“我自己來便可。”
這美人恩終究難以消受。
疏月就坐了回去,拿起筷子開始大快朵頤。
她的吃相豪邁,筷子夾菜迅猛又準确,這是在軍隊裏搶食養成的習慣,淩夫人往日裏不會說什麽,今日卻是怎麽看怎麽不順眼。
桌上的飯菜很快被吃得幹幹淨淨。
左蒼玉本就沒有多少食欲,留下也不是真的想吃淩家的飯菜,倒是不介意。
一頓飯用下來,天已經黑了,屋子裏光線朦胧,實在不明堂。左蒼玉才反應過來她們沒有點燭燈。
淩夫人自知天色不早,再挽留他,唯恐會被他再看到家中寒碜之處,因此沒有再多挽留。
瀾月立在自己母親身邊,神情淡淡的,完全置身事外的樣子。
待疏月提出要送左侯爺出門之後,淩夫人見四下無人,才對瀾月開口說道:“你做事也機靈一些,怎麽事事都讓疏月搶了一步?”
瀾月凝着眉,看着自己母親,冷淡地問道:“母親,你在打什麽主意?左侯爺剛娶了妻,還是崔家的女兒,你這就迫不及待地要把女兒往火坑裏推,您以前可不這樣的。”
淩夫人一口氣堵着,卻又不知從何說起的自己的小心思,只能坐下來喝了口涼茶,降降火。
瀾月就勢坐在她身旁,“母親,您說過橫豎不會委屈我去做人小的,如今又是要如何?難道要我去稱崔今音一聲姐姐,天天去給她端茶跪安的?!”
淩夫人微微變色,“你想到哪裏去了!”
“還是打算讓我們姐妹成左侯爺的外室?撈點錢用用?”瀾月說話越發不客氣起來,語氣涼涼的。
淩夫人蜷縮起手指,努力挺直脊背,“你把母親想成什麽人了!”
“那就不要再撮合這些了,下次左侯爺再登門造訪,母親出來接待便可,不必喚我們姐妹出來!”瀾月秀美的臉龐此時微微繃着,紅了眼圈。
淩夫人心中确實有些心虛,見狀也不好拿出長輩威嚴壓她,只能揮揮手,讓她回房間歇息,不想再與她争吵下去。
瀾月出了屋門,沒有急着回去,而是枯坐在院子裏,等疏月回來。
冬日的月光冷幽幽的,灑照在巷子裏的青石板上,十分冷寂。
左蒼玉和疏月一前一後走在青石板上,有些沉默。
“還記得在邊疆,大漠上的月色比這裏還亮些,冷些,跟你一起走在月亮下面,真是好久不曾經歷了。”
左蒼玉的嗓音清清淡淡,他膚色又尤其白,此刻被月光照着,臉龐白得像一塊通透的玉,望着疏月的眼眸都仿佛融了玉般的月光。
疏月卻不看他,冷肅着一張臉,完全不想跟他敘舊。
“淩越。”
他忽然喚了她兒時的名字。
疏月許久不曾聽過這個自己用了十幾年的名字,淩越代表着鮮衣怒馬的年少時光,而疏月,代表着邊疆流放的少年歲月,唯有冷苦二字。
她不為所動,只是擡眸,望起了天際那輪孤寒的明月。
“你與瀾月是根本不可能的。”
疏月微微側頭,盯着他,“我從未見過像你如此無恥之人,拿着別人傾訴與你的秘密反過來威脅人,倘若你真的要去招惹她,那我一定會與你以命相搏。”
左蒼玉看着她認真的樣子,苦笑了一下。
他哪裏想去招惹瀾月,他想招惹的明明是眼前這輪冷月。
“你……是不是真的只喜歡女人,不喜歡男人?”
左蒼玉低聲問疏月,玄黑的靴尖正對着她,攔住了她的去路。
疏月面龐冷凝,警惕地看着他,忽然感覺哪裏不對勁。
難道他要招惹的人是……
疏月感覺有些混亂,也覺得不可思議,正愣神的時候,他忽然抓住了她的手腕,“你試一試,或許你沒有想象中那麽讨厭男人……”
左蒼玉的手有些冷,冰冰涼涼的像一條蛇,滑膩得不像是男人的。
疏月凜然回神,對上近在咫尺的眼眸,她面色蒼白起來,左蒼玉的臉卻比她還白,水銀般的月色映照着,宛如冬日初雪,帶着些許熾熱的眼眸就像在雪上燃燒的火苗。
他懇切地看着她,還帶着些許的試探。
疏月對着他,冷冷地吐出兩個字:惡心。
握着她手腕的人這才慢慢地松了手指,把她放開。
左蒼玉又不相信似地重新問了一遍:“真的那麽讨厭?”
疏月如臨大敵,盯着他,所以他一直想打主意的不是瀾月,而是她自己?
真的好荒唐。
疏月像被什麽纏住一樣渾身抖了一下,“你走吧,不要再來了,我們淩家不歡迎你。”
她頓了一下,看着不知道在想什麽的左蒼玉,他看上去正在糾結什麽,渾渾噩噩的樣子,疏月為了防止他報複,又說道:“當然,你左侯爺現在有錢有勢,想對我們淩府再做些什麽,我們平民鬥不過你,所以還是懇求侯爺大人大量,前塵往事都付諸流水,不要再計較了。從此各居一處,兩自相安,豈不是更好。”
左蒼玉只是盯着她,不像在聽,更像是在沉思。
疏月看着他這走火入魔一樣,此時多說無益,擡腳便撤,不再與他糾纏下去。
左蒼玉立在青石板上,望着她離去的背影,神情又蕭索又悲哀。
宅院的小木門被夜風吹得咯吱響,微微搖晃着。
疏月把手搭在上面,沒有急着推開,她努力緩了緩心神,自己果然還是太粗心大意了,竟然一直搞錯了左蒼玉的心思。
所以在邊疆,他感興趣的不是瀾月,而是自己?
疏月下意識有些後怕地攏緊領口,她竟然在邊疆與他同甘共苦了那麽多年,甚至在出征時還與他同卧一榻過,現在想來只覺得一身冷汗。
“姐姐,你在想什麽?怎麽不進來?”
瀾月披着一條淡紫披帛,立在門後面,安靜地看着遲遲不動的人。
她将木門拉開,示意疏月進來。
疏月邁步進去,看着她将門阖上,又用木栓把門格住了。
“我們離開京都城,尋個青山綠水的小山村,住到那邊去,如何?”這個念頭,疏月不是第一次萌生,但一直沒有合适的機會提出。
瀾月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母親和昙奴住這裏住習慣了,恐怕不會答應,更何況要搬家,需要馬車,我們若是徒步,路途辛苦,還不知道能不能尋到合适的地方。”
“這些慢慢準備總能解決的,我總覺得這京都城不能久待了。”
瀾月捏着枝頭一片枯葉,細細的指尖沿着枯萎的葉片經絡扯着,垂眸看着地面,低聲說道:“是左侯爺的緣故嗎?總覺得姐姐跟他之間的關系匪淺呢。”
倘若是以往,疏月絕對嗤之以鼻,現在卻不能了,她甚至還有些心虛。
她一直當兄弟的人原來觊觎的不是她的妹妹,而是她自己。疏月忽然覺得有些對不起瀾月。雖然這歉意顯得莫名其妙。
瀾月深吸了一口氣,“我并非木頭人,今日也算看出來了,這左侯爺分明是沖着姐姐來的,你不知道,在你用飯的時候,他看着你的眼神……”
是該說寵溺還是縱容?
瀾月對上疏月有些愕然的眼睛,說道:“姐姐,當一個男人可以縱容一個女人在自己面前如此肆無忌憚地吃飯,這本身就不尋常了。”
疏月後背已經是一身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