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身世
近來淩夫人住的宅院附近多了個幾個陌生人,總是在外圍閑逛,倒也沒有做什麽。
昙奴每次出門潑水倒髒物的時候,都能看到這幾個人,或站或立,裝出一副在閑聊的樣子。
昙奴心中驚恐,藏了幾日便憋不住了,連忙到淩夫人面前彙報異狀。
淩夫人聽了也是心中不安,因為在十年前淩家抄家前夕,也是這般的狀況,宮廷早就派了暗探盯着整座淩府。
只是如今她們已然是尋常平民,現在外圍又忽然多了盯梢的人,恐怕是又有事情要發生了。
淩夫人沒有人可以商量,只能把疏月喚來。
疏月依舊一襲不打眼長衫,長發高束,立在淩夫人面前風姿翩翩。
淩夫人暗嘆,雖然她不是男兒,在這個家裏卻是起了頂梁柱的作用。
“疏月,這幾日你出門多注意些,還有京都裏的事情,你也多打聽打聽,看看最近有什麽大事要發生。”淩夫人坐在高椅上,窮苦多年,她身上大家閨秀的氣質風範還是有的。
疏月應了,說道:“母親,我會多注意的。”
院子梧桐樹下,瀾月着淡紫襦裙,高聳的胸前綁着一抹藍紫蝴蝶花狀,正坐在繡架後面專心刺繡。
一片落葉悠悠然落在她繡架上,前來的身影覆蓋在了上面。瀾月挽了手中的絲線,擡眸看向來人,“母親喚你做什麽?”
疏月就勢坐在了她繡架旁邊,“近來我們院子外邊多了個幾個可疑的人,若無事,你盡量少出門,買菜的事情就交給昙奴去做。”
瀾月勾起手指,絲線在她骨節上饒了一圈,她心中緊張,全然不知,“是什麽人?是不是又要出事了?”
好不容易擺脫奴籍,躲在這小院子裏過的安心日子都沒有多少,這淩府的女子早已如驚弓之鳥,一有風吹草動便如臨大敵,因為那抄家之災,她們實在無法再承受一次,太苦了。
疏月忍不住伸手,将她一雙柔荑握入自己手中,“妹妹不用擔心,外面有我在應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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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瀾月凝視着她,半晌才點了點頭,眼眸中褪去剛才的慌亂,她也忘記将手拿回來了,任憑她握着,直到一片落葉悠悠她們手指交纏的手背上,兩人才如受驚般分開了原本黏纏在一起的手。
瀾月低下頭,細牙咬着絲線,将線頭咬斷,裝作一副在忙的樣子,而疏月望着她乍然羞紅的臉龐,嘴角慢慢地彎出了一抹弧度。
兩人一同坐在梧桐樹下,瀾月緩過神來,手指拂着繡面上的絲線,“姐姐,你幫我。”
疏月懵懂,接過她遞來的一團亂如麻的絲線。
“你幫我将這些線拆開,一種顏色一卷,別繞錯了。”瀾月一邊穿繡針,一邊吩咐她。
疏月便坐在她身旁,替她理了一下午的絲線。
不遠處高樓廂房窗邊,左蒼玉正一邊飲酒,一邊望着這裏的情形。這對女子的親昵作态自然也是全數入了他的眼底。
左蒼玉眸底掠過淡淡的諷刺,握着酒杯的手指緊了又緊,最後松開,任憑酒杯摔在錦繡波斯地毯上,濃郁的酒香彌漫了整間屋子。
郗琅從外頭進來,一看這酒灑了一地,心疼不已。這可是酒樓裏最好的佳釀,就這樣被敗家的侯爺灑光了。
“左侯爺,您大駕候在我這裏,該知道的人都知道了。”郗琅剛剛從外面得了消息回來,立刻就來彙報。
左蒼玉收斂了神思,神情淡淡的,“誰來找我了?”
“你的夫人跑到娘家,大概是忍不住訴了些苦,她母親進宮,告訴了太後娘娘……”
左蒼玉擡起手指,揉了揉眉心,“我知道了,我這就入宮一趟。”
只是在入宮前,他先回了多日未歸的府邸一趟。
崔今音得了消息,早已候在廳堂,看到多日未見的夫婿,未語眼先紅。
左蒼玉示意她坐下,然後自己坐在主位,神情漠然,崔今音有些不安地看着他,“夫君,你這幾日都去哪裏了?”
“我是為辦正事而去,這些事與你無法細說,這幾日疏忽了夫人,還請見諒。”左蒼玉長相俊美,即使冷肅着一張臉,也不失顏色。崔今音見狀,不敢再質疑他,只能諾諾而道:“夫君公務繁忙,我還如此添亂,實在慚愧。”
“所以還請夫人寬待理解,這府中後宅一應大小之事都要交給你打理了,以後還要辛苦夫人了。”左蒼玉說完,也不顧崔今音如何感動,起身便朝外走去,“我要入宮一趟,你不必相送。”
男人擡腳離去。崔今音以手扶門,望着他漸行漸遠的背影,統共不過說了幾句話,他就又走了。
宮闱之中,紗幔垂地,宮婢皆是垂手而立,不敢作聲。
左蒼玉行了禮,起身,看着面前優雅富态的太後。左太後甚是年輕,抱幼帝垂簾聽政,實則這泱泱大朝的真正掌權者。
“蒼玉,你素來規矩,能擔大任,阿姐信重你,只是最近你剛娶了新婦,何故冷落了她?”太後噙了一口茶,才慢慢開口訓斥自己的嫡親弟弟。
左蒼玉抿着唇,并不立刻作答。
太後擡眸看了看他,無奈,笑道:“你與阿姐生什麽脾氣?你如實說來便是。阿姐不曾怪你。只是這崔家小姐我甚是喜歡,她受了委屈,我自然要來向你詢問詢問。”
“我如今已經大了,閨中夫妻私事,阿姐還是不要多管才是。”左蒼玉有些負氣地看着她。
太後掩唇笑了笑,“是我多管閑事了,只是你還是得說說,我聽聽就是了,這新婚燕爾,你不陪着新婦,出去做什麽了?”
左蒼玉環顧四周,太後會意,命宮人退下。
左蒼玉這才開口說道:“阿姐可還記得十年前被抄家流放的淩府?”
太後自然是記得的,那時她還是個左嫔,只是頗受寵,她吹了枕頭風,才讓先帝對淩府痛下殺手,抄家流放。
只因為這淩府與前代廢太子一脈頗有淵源。
左太後細細想起,這也算是她造下的一場冤孽,所以她并不想重提舊事。
“淩府不是已經沒了,如今你又提起它做什麽。”太後拿出一枚玲珑香籠,放在鼻尖嗅了嗅香氣,以緩解頭疼。
左蒼玉看了她一眼,待她緩過來才開口說道:“這幾日我查到了這淩府妻女所住之地,當年總歸是王室做得太厚道,冤枉了淩少卿,如今她們過得甚是凄苦,我們何不補償一二。”
左太後默不作聲,手指間把玩着那玲珑香籠。
半晌,她才說道:“你還是放不下淩越那小子,我知道,你與他一同玩到大,又在同一個私塾念過書,只是他已經亡了,你并沒有義務要對他的母親妹妹好。”
淩越并沒有亡故,她還是女兒身,化名淩疏月,跟他在邊疆同甘共苦十載,如今又回到了京都。這是這淩疏月翻臉不認人,竟再也不願與他為友了。
皆因他對她生了不該有的情,還知道了她天大的秘密。
左蒼玉默默地嘆了一口氣。
“算了,你要對淩府的妻女補償,拿些銀兩過去補償便是了。”左太後見他神情蕭索,也不願為難他,何況不過是兩個女人,想來也是翻不出什麽浪花的。
左蒼玉沒有欣然,反而說道:“阿姐,我不願以這樣的方式補償她。”
左太後聽他這話說得異樣,眉峰一籠,“你要如何?”
“我想将淩府女兒納入府中。”
左太後半晌沒有反應過來,再去看左蒼玉的神态,竟是認真的。
“荒唐。”左太後翻手,打碎了一盞茶。
左蒼玉不為杵,“請太後息怒,聽我細細道來,我要納淩氏女,乃是為了當年始終未查明的前太子侍妾一事。”
“那已經是老黃歷了,何須你興師動衆地去查?”左太後臉上浮現厲色,“你不必為自己□□熏心找理由。”
“并非為色,太後,當年那位侍妾逃入淩府便下落不明,聽坊間傳言這廢太子侍妾懷有遺種,倘若這遺種尚在人世,又被有心人尋到,恐怕對我們左家非常不利。”
左太後神情寂然下去。廢太子不是先帝所廢,而是她一手促成,只為自己兒子登位,這事情一直為朝廷诟病,有些大臣并沒有因此消停,一直想為冤死的太子複名,這時倘若被他們找到這位太子的遺腹子,那麽左家的地位确實岌岌可危。
到時必然會掀起滿朝風浪。
左蒼玉凝視着她,等着她回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