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初見
潤玉沒想到,他養了幾千年的魇獸居然可以化形。
從天地初開至今,遍尋古籍也沒有找到過相應記載。
那是和平日沒什麽異樣的夜裏。
做天帝做的久了,才知道這個位置其實遠沒有他當初想象的一般風光,自他上位以來,當初那場涉及了仙魔兩界的風波逐漸平息,天界各部算得上各司其職,只是這大大小小的事物,依舊像座小山一樣壓在他的桌案之上。
他對着灑進殿裏的月光頗為自嘲地笑笑,當了天帝以後雖說不用值夜,但是每天晚上也沒早睡過。形似梅花鹿的魇獸安安靜靜的睡在他腳邊,倒比他這個主人安逸了不少。
天界有了新的夜神,滿園的魇獸自然是要留下來供新主人差遣,偏偏這只魇獸每天夜裏都會跑到他的寝殿之外哀嚎。
潤玉自然也記得它,那時他剛被任命為夜神,璇玑宮滿園荒蕪,就連魇獸也只有這一只,似乎長年累月被人餓着肚子,眼睛裏一點生機都不見。他生怕這天界只剩這一只魇獸,好生看護了許久,才讓它又活蹦亂跳起來。後來日子久了,他才哭笑不得的知道真相,明明是其他魇獸懼怕這只霸王,夜夜勤勤懇懇帶來美夢孝敬它,眼睛裏沒有生機不過是這小東西白日犯困而已。
這只魇獸白日蒙頭大睡,夜裏對着其他魇獸的孝敬大快朵頤。整日就是一副好吃懶做的模樣,潤玉想它大概是這滿園魇獸的首領,既然使喚不動,也就随它去了。
這時已經是天帝的大殿下對這只魇獸仍舊無可奈何,聽它在門外嚎了幾天,便讓人給新任夜神去了個消息,自此這只霸王又開始在天帝寝宮裏作威作福。白日有仙侍好好照顧,夜裏溜出去享受小魇獸們的進貢,吃飽喝足就往正在看折子的天帝陛下腳下一趴,活的比嫦娥仙子宮中的玉兔都要恣意幾分。
一日的折子看完了,潤玉命人備了湯泉,打算洗漱之後就去休息。他在屏風後面換衣服,還未換好就聽見撲通一聲,似乎有什麽東西掉進了水裏。四周布滿結界,毫無異常。
瞬間捏訣執劍,潤玉繞到屏風前面,就見到偌大的湯池裏,那只不知道什麽時候睡醒的魇獸正在裏面打滾,一副好不快活的模樣。
潤玉收了勢,看着自己的洗澡水就這麽被它享受了,也不知道是該氣還是該怒。
“若下次再這樣,就罰你三天不準吃飯。”他對着那魇獸無奈搖頭,打算喚仙侍進來再備一池清水。
“小氣。”
略顯不滿的女聲從湯池中傳來,潤玉一驚,一道仙力從手掌中發出,濺起水花無數。
數道銀光從湯池中升起,搭在屏風上的外衣嗖的一下朝着池中心飛去,在水花肆意橫飛中,一個女子披着那件外衣,一步一步朝着湯池邊緣走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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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似乎不太熟悉如何用腳走路,還沒走兩步,女子便扭扭捏捏地跌坐在了池子裏。
潤玉站在湯池之外,左手捏訣,看盡了眼前女子的原形本身,“魇獸?”
平日裏懶懶散散的小獸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反而是這跌坐在他面前的女子。潤玉不是沒見過靈物化形,只是這魇獸化形,縱然他熟讀古籍,也是聞所未聞的事情。
女子朝他擡起一只手,“我站不起來。”
潤玉四下打量了她一遍,散亂的長發濕漉漉的粘在身上,身上只披着一件他放在屏風上的外衣,寬大的領口處露出了大片白皙的肌膚,看上去與魇獸的白色十分相像。女子生的極美,可偏偏眉目之中帶着些英氣,反而讓人覺得有些不足,不像那般讨人喜歡的嬌媚。
“我養你千年,怎麽這般愚笨。”潤玉捏訣喚了幾個仙侍進來,“好好照顧這只剛化形的魇獸。”
幾位仙侍一驚,從未聽過魇獸也能化形,不過沒敢在天帝面前失态。天帝還是大殿下的時候從來溫文爾雅平易近人,自從登位以來雖然對待衆人依舊是親和耐心,不過生生多了幾分不怒自威。
潤玉再見到魇獸已經是半個時辰之後的事情了,打扮得體的女子慢慢走到他面前,躬身行禮,“見過天帝。”
潤玉揮手讓衆仙侍退下,自己坐在主位上打量她,“會走路了?”
“嗯。”女子點頭。
“自古以來,從未有過魇獸化形之說,你可知道你是怎麽做到的?”
“那群只知道白天睡覺晚上食夢的小獸怎麽會有機緣化形。”女子似乎對自己的同類十分不屑,語氣裏帶着些許不滿,“最近準備的夢還越來越難吃。”
潤玉仔細想了一下,別人家的靈物化形之後要麽是乖巧安靜,要麽是天真懵懂,怎麽自家這只魇獸還是這副霸王模樣?
“可有名字?”畢竟是自己養大的小獸,潤玉也不和她計較。
“忘了。”
潤玉心想魇獸化形不易,輕易打死了有點可惜,自他登位以來,已經許久沒人敢用這副态度對他了。
“既然是魇獸,又是女身,那就給你取個妍字,”潤玉想了想,“平日以夢為食,便喚你孟妍吧。”
“??”魇獸眨着眼看他。
潤玉看她不解其意,“可是不識字?”
“不,我只是覺得孟妍和夢魇相近,你剛才的理由真是不是随口一說麽?”孟妍點點頭,“越想越像啊。”
自家養的,不能随便打死。潤玉嘆了口氣,“別家靈物怎麽沒你這般刺頭。”
“太上老君家的青牛連個字都不認識,張果老的驢子比天帝你歲數都大也不能化形,七殺宮的那只貓成日裏就知道欺負天河裏的鯉魚們,”孟妍指着自己的臉,“陛下白白撿了個靈智全開能言善辯的我,居然還不滿足?”
潤玉被她一番話氣得發笑,“何曾是白白撿的?這幾千年不是我日夜養着你?”
“用了你的洗澡水就要罰我三天不準吃飯,我要是被你養着,早就餓死了。”孟妍小聲嘀咕。
被她這麽一說潤玉反而想起來了,“好端端的怎麽跑到湯池裏去了。”
“當時身上太熱。”孟妍看着他,“進去降降溫。”
潤玉想了想,大概是她化形在即的緣故。“既然已經化形,那便不能再像往日那般懶散,明日我讓人帶你去司吏處考校一番,看看你能擔什麽職位。”
孟妍一驚,“剛化形就讓我幹活?天界現如今這麽缺人麽!”
“還是你願意回新夜神那裏,既然當你的山大王?”潤玉問她。
“才不要,你認命的新夜神那麽兇,第一天就嫌我不幹活,用喚雷咒教訓了我一頓。”孟妍上前幾步,扯開自己的袖子,“我傷還沒好呢,幹不動活的。”
潤玉看着她手臂內側寸許長的傷疤,“他居然敢?”孟妍來他殿裏已然數年光景,雖然對于仙界來說不過彈指一揮間,但這傷依舊深可見骨,可見當時傷的多重。
“我們這些做魇獸的呢,哪裏能選主人啊?”孟妍摸了摸自己的傷疤,“當時你脾氣好,這個新夜神連你半分都不及。”
潤玉伸手,覆在那傷疤之上,“明日我讓人去看看,若那夜神真是個任意妄為的,再安排些人鉗制他便是。”
孟妍看着自己的手臂在法力的作用下完好如初,讨好的看着他,“那我去司吏處的事?”
“先讓醫官給你做個檢查,确認你并無大礙之後再說吧。”潤玉心想她真是化形也改不了好吃懶做的毛病,“畢竟這魇獸化形,也是有史以來第一次。”
“對對對,我覺得應該給我專門弄個宮殿,好吃好吃的養着,這樣才方便你們研究魇獸化形的原因啊。”孟妍點點頭,“這主意真不錯。”
潤玉笑着看她,“那你覺得,這醫官我是要安排給仙君們看病的人啊?還是要安排給仙獸們看病的人啊?”
“......”孟妍總覺得對方好像在拐彎抹角的說她需要獸醫,可是自己确實是魇獸化形,找個獸醫似乎也沒什麽不對。可是她都化形了,再讓獸醫來看,日後被其他人知道了,那還不是笑死啊。
潤玉看着居然開始認真思考他一句戲言的小魇獸,頗為好笑的搖搖頭,原來是個看着精明,實則呆蠢的紙老虎。
“有了。”孟妍一拍手,“你等着啊。”
潤玉不知道她想出來何種主意,定睛一看,就見眼前銀光閃過,女子已不見了蹤影,取而代之的依舊是那熟悉的小獸。
“你讓兩批醫官分別來就行了。”魇獸口吐人言,“這樣也不會有人知道我用人身的時候也要看獸醫了。”
“你啊。”潤玉點了點它的頭,“真不知道是像了誰。”
平日裏清冷寂靜的大殿之內,這一人一獸之間反倒是有幾分溫情缭繞。
此生初相見。
作者有話要說: 沒存稿,肝不出來小甜餅了,很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