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二日一早, 天色還黑漆漆的。福全為了在新地方給自家姑爺一個好印象, 所以按照平日裏裴疆的作息早起了小半個時辰, 早早的便把玉嬌吩咐給他準備的新衣物送過去。
誰曾想他都已經夠早了,裴姑爺竟然更早!
冷風夾細雨,吹得屋檐上挂着燈籠左右搖擺,燭火忽明忽暗,而在屋檐之下隐約可見站着一個人。
福全心想若不是自己看得出來那是裴姑爺,估摸着早就被吓得屁滾尿流的逃跑了。
小跑過了露天的天井, 福全朝着裴疆喚了聲“裴姑爺早”後,才問:“裴姑爺起得這般早, 可是因為住得不習慣?”
裴疆瞥了眼福全, 随即看回前邊不怎麽清晰的細雨,平靜的道:“與我而言, 并無區別。”
若真的說有區別的話……
裴疆微轉頭,目光落向隔壁的院子。
福全……
裴姑爺你這目光太過明顯了!
默默當做什麽都不知道,随即道:“裴姑爺, 這是小姐先前吩咐給你準備去米行時穿的衣裳。”
出發那日,玉嬌就讓人在路上開始準備了,況且這還是他第一回做當家,總不能讓人看低了。
裴疆聞言, 轉而看向福全手上捧着的衣裳,沉吟了片刻, 便轉身走入屋中, 道:“拿進來吧。”
天色漸亮, 玉嬌身旁的婢女才來與裴疆說小姐會與他一塊出門去米行。
玉嬌原來是個衣來張手,飯來張口,一變天就懶得動的千金小姐,冬日與她而言就與蛇冬眠無異。而舟車勞頓了數日之後,累得本應一覺睡得滿足的,可睡前便吩咐了桑桑,讓其一早便把她喚醒。
早間梳洗了之後,才邊打着哈欠,邊無精打采的用着早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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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桑桑甚是激動的小跑了回來,在門外收了傘後,入了房中喜孜孜喚了聲“小姐”。
玉嬌繼而又打了個哈欠,擡起濕濕潤潤的眼眸看向她,“方才在院中撿了銀子,笑得這般高興?”
桑桑抿唇笑了一會,才眉眼帶着笑意道:“是小姐撿到寶了。”
玉嬌托起了腮,無趣的攪拌着小粥,“寶貝我才不稀罕呢。”
桑桑走了過來,低聲道:“方才我去裴姑爺的院子,裴姑爺換上了小姐讓人給他準備的衣裳,當真算得上是郎豔杜絕,俊得讓人挪不開眼!”
玉嬌聞言,頭倏地一擡,眼神倏地刷亮,精神頭瞬間與前一刻天差地別。
看向桑桑,目光略帶閃爍的詢問:“當真這麽好看?”
桑桑笑道:“小姐去瞧瞧不就知道了。”
玉嬌忙放下了勺子,站起來撩起裙擺便跑出門,桑桑忙拿起架子上的披風追上去:“小姐,披風、披風!”
兩人的院子不過隔着一堵牆,小跑過來也不過是一小會,玉嬌過了小天井,也不管收着傘的桑桑,忙推門進了裴疆的屋子。
此時裴疆正在桌前整理着玉盛撰寫的經驗之談,這幾日在路上也看得差不多了。見玉嬌進來,正要放下冊子向她走過去,玉嬌忙道:“你就在那站着別動。”
裴疆聞言,也确實不動了。
玉嬌看着裴疆,眼眸泛着亮光,顯然很是喜歡他這麽穿。
裴疆身上穿的是玉嬌親自挑選過暗藍色衣袍,身披着一件墨色披風,斂了凜冽銳氣,多了幾分閑适從容,且挺拔依舊。
玉嬌眉眼都帶心喜的笑意。
裴疆看了眼站在門邊的桑桑,桑桑立即會意,忙把門關上。
門關上後,随即看向玉嬌,眼眸深的問“我過去,或者你過來?”
玉嬌小碎步走了過去,眼睛一眨都不眨的盯着他,語聲帶着喜意:“我估摸着我還是比較喜歡你的臉。”
裴疆低頭看她,随即摟過她,問:“真這麽好看?”
玉嬌小頭顱點得極快,非常興奮的道:“我已經開始在想明天後天大後天都給你準備些什麽樣的衣裳了。”
裴疆于穿着并無要求,見她如此興奮,便也配合着她應了聲好:“你給我準備什麽,我便穿什麽。”
嘴角泛起一絲笑意,随後低聲緩問:“讓我親你,可好?”
玉嬌咽了一小口唾沫,随即咬着唇,五指暗暗用力的拽着自己的衣裙。同時心道郎豔獨絕,眉眼間只對她流露出的說不盡的柔和,這擱誰都扛不住的呀……
她更是扛不住呀,就應他這一小回吧……
而後還是小幅度的點了點頭。
等二人出門的時候,已是小半個時辰後的事情了。
玉家在榕城的米行,在半個多月前便已經開始收購米糧了,此前管理米行的掌櫃,是從淮州的鋪子調過來的。
劉掌櫃約莫四十出頭,身形中等,面相帶笑,一看便知道是個會做生意的人,聽到夥計說玉家的姑爺來了,眼中露出了幾分輕蔑。
夥計小心翼翼的問:“掌櫃,不出去迎接一下?”
劉掌櫃輕嗤了一聲,語帶不敬,“不過是個吃軟飯的,有什麽好巴結的?”
“可好歹也是個當家,不好得罪呀。”
劉掌櫃翻着冊子,噼裏啪啦的撥弄着算盤,繼而不屑道:“還當家?估摸不過是想要從中撈油水罷了,聽說還是奴隸出身,我猜他着連大字都不識幾個。”
劉掌櫃原先以為是那沈宏敬坐上玉家姑爺的位置,不知讨好了多久,且也高看一眼讀書人,所以對着新姑爺是打心裏瞧不起的。
夥計臉色有點不好,提醒:“不僅裴姑爺的過來了,連小姐也過來了。”
算盤珠子的聲音忽然一頓,驀地擡起頭瞪向夥計,“你怎麽不早說!”
說着的時候着急的走出了櫃臺,朝着門口匆匆走去,但還為出門,便見一個器宇不凡的男人與一個紅衣美豔的小姑娘走了進來。
掌櫃見到男人的時候愣了一下。愣了一下後便暗暗的猜想就是個皮囊長得好的罷了。
随即滿臉堆着笑意與玉嬌說道:“我是這玉家米行的劉掌櫃,見過小姐。”
玉嬌微微點頭。
劉掌櫃笑意不減:“小姐來鋪子怎不讓人提前通知一聲,好讓我準備好茶點。”
意思便是知曉了裴疆來,卻也沒有準備茶點。
玉嬌聽出了些其他意思,卻也沒有表現出來,只是笑了笑,“不用客氣,我只是嫌在家中待得無聊,便與裴疆一塊出來了,你們忙你們的,不必管我。”
話落,看向裴疆,“你且忙你的,我随意找個地方坐着就好。”
裴疆朝着玉嬌點了點頭,随之看向那顯然有些不把他放在眼中的劉掌櫃,漠聲道:“把先前收購的米糧賬冊給我,一會再去糧倉看看。”
劉掌櫃笑容淡了很多,雖然心中鄙夷,但因玉嬌在,且裴疆好歹也是這玉家的未來姑爺,只應道:“好,裴姑爺請随我來。”
随即吩咐夥計把玉嬌請到二樓好生招待後,才轉身走向櫃臺。
在二樓的憑欄前坐下後,夥計便急急的去泡茶。
玉嬌在憑欄處托腮看向一樓,盯着站在櫃臺前的裴疆。
這時一旁的桑桑小聲提醒:“小姐,那掌櫃似乎對裴姑爺有些許的不敬。”
玉嬌淡淡的道:“你都能看出來了,我豈會看不出來?他還能在裴疆面前還能耍什麽花樣,裴疆雖看着沉默寡言,可誰能欺負得了他?”
青菊在一邊低聲笑道:“自然只有小姐你能欺負得了裴姑爺。”
玉嬌聽着青菊的話,托着腮的一滑,轉頭剜了眼她:“膽子大了,竟敢調侃我,信不信我扣你月奉。”
青菊笑而不語。
主子嘴上雖說着不怕裴姑爺被欺負,但婢女兩人都清楚主子這回跟着過來,主要是不放心裴姑爺,怕裴姑爺吃虧。
到了櫃臺前,劉掌櫃把賬冊拿了出來,放到了桌面上,随即道:“賬冊記得有些雜,裴姑爺若是看不懂的話,我可以給裴姑爺你講道講道。”
裴疆臉色淡漠,“不必。”
說着翻開了賬冊,一條條的看下來。
劉掌櫃心中鄙夷不屑,暗道只是裝模作樣,別等會出醜才是。
半個多月的帳冊說多也不多,但說少也不少,畢竟每日收購的米糧有地主收好再送來的,也有百姓零零散散送來的,雜是必然的。
朝廷已經下了诏令,減免兩年的賦稅,榕城今年米糧收成總體量大,而因玉家米行高出市價來收購,這許多百姓貪圖銀錢,自然會把家中多餘的糧食送來換銀錢。
時間慢慢流逝,玉嬌看着裴疆那極為嚴肅認真的模樣,嘆道:“那些賬冊密密麻麻的,繁瑣又不規整,我一看就頭暈,他怎就能看得下去?”
青菊狗腿道:“那還不是小姐的未來夫婿厲害,換做旁人,誰能在這短短數月就會識文斷字?”
玉嬌理所當然的點了點頭:“也是,說到這記性和耐力,誰還能比得過裴疆。”
說着,唇角不知不覺的上揚。坐了許久,卻也不覺得無聊。
一個時辰之後,裴疆大概浏覽完了一遍半個月的賬冊,看着最後一頁賬目的同時,問身旁的劉掌櫃:“米倉在何處?”
劉掌櫃愣了下,暗道看得這般敷衍,看來是真的沒什麽本事。随即微微皺眉道:“裴姑爺不若把這賬冊帶回府中,好好看完賬冊再去糧倉?”
裴疆淡淡的道:“不需要,賬冊我已看完,現在需要核對是否有出入。”
劉掌櫃心裏不快,一時傲了起來:“裴姑爺這做生意的最為忌諱的就是心急,常言道心急吃不了熱豆腐,這得慢慢着手才有成效,裴姑爺這般管理,老爺可知道?”
看完了最後一筆記賬,裴疆阖起賬冊。手掌放在賬冊之上,随之看向劉掌櫃,聲音不疾不緩:“我岳父并不知道,如何?”
裴疆身材挺拔高大,面無兇意,可氣勢卻極其逼人。
劉掌櫃被他這麽一看,心裏頭咯噔了一下,雖是如此,但還是極為不悅的道:“這賬冊還為條理清楚,就貿然去核對糧倉,恐會有諸多問題。裴姑爺才剛剛入商這一行,恐怕不太了解,所以還是聽我的一句話,先把賬冊理清楚再核對,即便他日出了些許的差錯,老爺知曉裴姑爺也認真處理了,定然不會多加責怪的。”
句句皆想以玉盛來壓裴疆,可這劉掌櫃顯然不大了解裴疆說一不二的性子。
裴疆略微挑眉,反問:“劉掌櫃可知全權接管這四字如何寫?”
劉掌櫃臉色微變。
裴疆也不說話,翻開賬冊後邊的空頁,随即提起劉掌櫃用來記賬的筆,醮了墨後便直接在空頁上寫了“全權接管”四個字。
寫完後,提起賬冊移到劉掌櫃的面前,聲音依舊一貫的沉緩:“好好看看,若不懂,便拿回去好生細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