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三十三
三十三
晴子在新學期開始的時候收到了櫻木的來信,信裏櫻木說他恢複得很好,還成了醫院裏的複健王,相信再過不久就能回來,字跡雖醜卻很活躍,看着看着晴子就仿佛看見曾經那個莽莽撞撞的門外漢站在自己面前,傻乎乎的笑和小兒一樣天真。
複健王聽起來也很不錯喲!加油!櫻木!我們等你!
而比起櫻木,赤木最近的狀态差得出離,脫離了籃球社的日子并不像預想中的那樣定心學習,反倒像是一團亂麻,功課屢屢分心,上課時常走神,就連老師的提問都回答不了,明明是要沖刺大學的時刻,卻總是聽見籃球落地的聲音,一聲又一聲,即便捂上耳朵也仍在腦海回響。
赤木很清楚這是從心底裏發出的渴望,他想打籃球,無時不刻都在想,所謂的為了專心學業而隐退似乎都成了空談,他真的,好想打籃球啊。
赤木,你來翻譯下這段內容。
……
赤木,赤木?!
啊?哎?
英語老師有些生氣,你是怎麽回事?這都第幾次了?
抱歉……
赤木也算不清是第幾次了,他明白這樣不對,但卻無法抑制自己的思緒,那群問題兒童有好好練習嗎,宮城隊長當得怎麽樣,櫻木什麽時候可以歸隊,冬季選拔賽要到了,應該能夠發揮得更出色吧,許多諸如此類的問題他都在想,盡管知道自己已經不再是籃球社的一員,仍然會牽挂于心,就像是種潛意識裏的本能,不論身在何處都難以割舍。
赤木,我要去籃球社看看,你也一起吧?
怎麽可能跟你一起去,我已經隐退了。
去看幾眼又不會怎麽樣,說不定還能幫他們的忙,每當木暮這樣說的時候總是顯得特別開心,鏡片後面的眼睛都笑眯了起來,他最常說他很懷念那些過去,懷念籃球的觸感,懷念球鞋踩在地板上摩擦的聲音,隐退與否又怎麽樣呢,重要的東西即便放棄了也只會在記憶裏妥善收藏,而不是從此視而不見。
而且,赤木。
嗯?
木暮扭過頭,說了句實話,今天的成績單我看到了,你又降了很多分啊。
……幹嘛突然說這個事情。
你是不是壓力太大了?有沒有想過也許該放松一下?
笨蛋,就快要升學了,已經沒有多少時間可以……
比如打場籃球,痛痛快快流一身汗,回家洗澡睡覺?
赤木的話頭戛然而止,盯着木暮看了一會,有什麽東西在心裏蠢蠢欲動,破土而出。
喂!赤木!你跑那麽快幹什麽!至少等等我吧!
湘北渺渺茫茫,陵南正意氣風發,田崗教練最近可謂滿面春風,前段時間他曾找了一趟高頭教練,商量選拔賽組織混合球隊的想法,言談之間一切都很順利,兩個宿敵從未相處得如此融洽,結果最後卻因為誰當教練的問題不歡而散,還沒等他愁完,魚住突然決定回來了,這讓田崗教練出乎意料,喜上眉梢,二話不說就将高頭抛諸腦後。
而自從魚住回來繼續擔任中鋒和隊長,作用立竿見影,籃球隊的氣氛總算得到了恢複,除了仙道遲到早退的習慣一并恢複了有些美中不足,隊伍的訓練也已經看到了明顯的收效,田崗教練對陵南的前景前所未有地充樂觀。
今年最後一場比賽,陵南決不再止步四強。
仙道認為他遲到是有原因的,畢竟代步工具物歸原主了,他跑步總歸跑不過帶輪子的不是。
就是這回有點不太一樣,連流川都驚動了,倆人約球的時候第一句就問他,你最近怎麽老遲到。
仙道裝傻,直呼冤枉,反問流川自個兒幾時晃過他的點。
流川哼一聲,說他在醫院碰到彥一了,彥一跟櫻木不停地叨叨,他還沒進病房就聽見了。
說起來櫻木他怎麽樣了?
下個月可以出院。
喔……下次代我問個好。
今天問過了。
咦?仙道壓根沒想到流川還有這股機靈勁兒,都能未蔔先知,你是我肚子裏的蟲嗎?
流川翻個白眼,你幹嘛自己不去。
你們兩個畢竟比較熟嘛。
不熟。
幹嘛要口是心非呢,仙道樂了,伸手捋他腦袋,把腦門都給亮出來了,人就要像這樣,開門見山。
流川是真懶得說他無聊。
兩個人照舊在小公園一對一幹仗,夕陽一沉就把影子拉得很長,就像一對會動的木偶,仙道尋思去過青年隊集訓的人就是不一樣,比起兩個月前的縣大賽又有了長足的進步,他再以當時的狀态水平迎戰的時候已經明顯感到力不從心了,而這當中的變化僅僅發生在最近的一個月,這小子打了這麽久籃球仍然像塊海綿,所見所學盡數吸收,半點不留,他真是沒見過第二個流川了。
說來奇怪,看見這樣的流川他高興之餘竟會有點害怕,流川前進的腳步,遠比自己想象中的快多了。
這就是他為了美國之行竭力付出的姿态嗎,那還真是流川會卯出來的勁,也許離別不遠,就在不久的将來。
今天就到這吧楓。
流川不說話,光看着他。
仙道笑笑,難道你想每次都打到天黑嗎?
你沒盡力。
嗯?
流川顯得有些不高興,眉宇之間露着股情緒,他久未和仙道切磋,本以為會有新的體驗,卻沒想過是這樣的感受,仙道的發揮和以前沒有半點區別,不論是看不起他還是讓他,都讓他不痛快。
而更讓他不痛快的是,這兩種可能都不是仙道會幹出來的事,他根本不明白仙道在想什麽。
你自己回去吧。
楓?
流川不吭聲了,轉過身自顧自練習進攻投籃,仙道盯着他不斷跳動的背影,在天黑之際漸漸不再明朗,他長這麽大從沒什麽時候像現在這樣躊躇,他覺着自己是有話想說的,卻只會沉默,大抵是心緒已亂,不知從何說起。
一直到路燈亮起流川都沒停止練習,那股不痛快仍在心間游蕩,一刻都不消停,最後一籃屢投不中,就連在內線上籃也只是碰到了籃筐,又彈了出來。
流川忍不住嘁了一聲,為自己的不夠專注,這一想腦海裏又浮現了仙道的臉,頓時有些煩躁,也不練習了,把籃球收起來準備回家,結果剛把包挎上,一扭頭就愣了。
仙道坐在圍欄之外,他的自行車上,沖他招手笑了笑。
流川說不清自己是什麽心情,認識仙道的日子不算太短,每當他有再大的情緒似乎只要看見仙道就能有所緩解,盡管這家夥此刻是他生氣的源頭,卻仍然會有一絲莫名的高興。
他還以為仙道已經回家了。
白癡。
嗯,白癡才會等你這麽久啊。
光是這樣一句話,流川就已經軟了心腸,也不懂為何,只知道之前不痛快的生氣的煩躁的,這一瞬間通通都先壓了下來。
你在那裏做什麽。
仙道撓撓頭,有些無奈,都說了在等你了,幹嘛不信呢。
流川繞過圍欄,把包塞進車筐裏,不予理睬,讓開。
帶上我呀。
……
你還在生氣嗎?
……
那好吧,仙道從車上下來,一副知難而退的樣子,自言自語,看來只能各回各家了,咦,原來都這麽晚了,啊……等這麽久,天這麽黑,肚子這麽餓,哎呀我走啦。
……白癡。
流川開了金口,仙道得了大赦,坐在後座愉悅得直哼哼,哼流川聽不懂的曲調,穿過靜谧的街道,飄向起浪的大海。
我們晚上吃什麽啊楓?
……
我想吃面。
流川突然一個剎車急停,仙道沒預料,一張臉撞他後背上鼻子差點歪了,正想問怎麽回事,流川指指一旁的小店,自己去買。
……喔。
仙道老老實實下來,揉揉鼻子進去,過一會提出來袋生面,卻發現流川已經不見了,比剛才那剎車還突然,驚了一跳,張嘴就喊,楓?楓?流川楓?!
在隔壁店買調料的流川也驚了一跳,手一抖硬幣就掉了,在地上轉了一圈,流川腰剛彎下,它就滾出了門外,撞到仙道的腳後跟停了。
仙道正着急呢,一回身看見流川貓他屁股後邊,又是一驚,差點沒踩他手背上。
你怎麽在這?!
流川心說他就是來撿個錢而已,見他情緒跌宕起伏,也有些好奇,仙道急的什麽呢,我的車也在。
仙道一聽,才發現自個兒确實有些失态,車在人在,咋連這個都不明白了呢。
他還以為流川一個人走了。
你去哪裏了?
辣椒醬沒有了。
你也喜歡吃這個口味的啊。
不喜歡。
咦?
以前仙道一直都沒發現,流川家裏怎麽會有那麽多他習慣的事物,乍看之下既平凡又瑣碎,鞋子擺放的位置,毛巾更換的顏色,錄像帶放在哪裏順手,時至今日他才明白原來那麽多他所以為的巧合都并非機緣。
不喜歡為什麽還要買啊?
對于仙道的明知故問,流川依然格外坦誠。
為什麽不買,兩個人裏有一個喜歡就可以了。
仙道欲言,才到嘴邊,卻只會笑,這話實在有些曼妙,足以貫穿他所有記憶,多少年都忘不掉,直到天荒地老。
夏天将盡,全國大賽的餘熱也漸漸開始褪去,而回想起那場驚心動魄的對決卻仍然有些不可思議,偶爾夢回廣島,依然還能感受到夢想發光的溫度,聽着澤北說他要去美國,眼神堅決而熟悉,幾個恍惚的瞬間,回到了神奈川,站在了小公園,仙道就在自己面前,笑着說嗨,而一伸手,卻沒有了。
正在喂魚的仙道突然聽見流川叫了一聲彰,下意識回頭一看,流川閉着眼睛睡得很沉,安靜得像只貓。
傻小子夢見什麽了呢。
仙道在床沿坐下,盯着流川瞧了幾眼,好鼻子好臉看得他忍不住伸手摸摸捏捏,為所欲為,鬧了會瞅他實在睡得香沒忍心再攪他,收拾收拾也爬上床躺下了。
流川睡夢裏察覺身旁有了人,反射性挪了挪腦袋,擱在仙道肩上,接着和周公下棋,仙道手一環就把他撈在懷裏,正打算合眼冷不丁腰側發癢,一摸是流川的手,頓時有些意外。
仙道覺着流川做的夢一定很了不得,這還是流川頭一次在睡着的時候伸手找他。
睡吧,我在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