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三十二
三十二
仙道問流川咋突然開始叫他名字了,流川反問你可以叫我的我怎麽就不行,仙道樂了,小屁孩就是愛計較,可流川念這個字的聲音是真好聽,他喜歡聽。
仙道從沒想過心花怒放的原因,如若早些想,也許那時候就能明白,究根結底,總歸緣分未到。
吃飯的時候仙道的稱贊就沒停過,這個好吃那個也好吃,就沒啥他不能吃,一扭頭看見流川碗裏空了一半,伸手給夾了塊鳗魚進去。
你怎麽不吃魚的?吃這個吃這個,很香的。
流川鼓起來的臉有些不樂意,帶骨帶刺的東西他向來都嫌麻煩,剛把媽媽夾下來的雞翅啃完,仙道又給塞魚,他也不是貓呀。
仙道是真挺開心,盡管多了流川媽媽的存在也依然跟以往一樣随性,正動手撕雞,聽他這點出息又把雞放下了,就手把他碗裏的魚肉拿起來,三兩下撕開了,刺兒撿出來,美名其曰鳗魚飯,流川正眼都不興看他。
阿姨您回來多久啊?
明天就得走了。
這麽快?
沒有辦法呀,之前假期和小楓的集訓撞上了,這次我是請假回來的。
流川這會吭聲了,問了句爸爸怎麽樣。
流川媽媽笑道,除了很想你之外,一切都好。
……
你有什麽話讓我帶給他嗎?
流川有些沉默,筷子撥拉着碗裏的魚肉,讓仙道一句不吃別攪和,留給他喊停了。
我會再去美國的。
仙道一愣。
流川媽媽有些驚訝,真的嗎小楓?
嗯。
準備什麽時候呢?
高中結束之後。
太好了,這樣一來你爸爸一定會很高興的,诶?仙道同學?
啊?
你要去哪?不是還沒吃完嗎?
喔,想上廁所。
流川靜靜地看一眼背對他的仙道,就像能看見他臉上的表情,一定還跟平時那樣聲色不動,仿佛無關痛癢。
他大抵是能感受到仙道的情緒的,盡管特別微妙。
你走錯邊了白癡。
流川彰被仙道照顧得很好,生龍活虎,看見流川就冒頭,張嘴讨食。
流川扔了兩粒飼料哄哄它倆,準備睡覺,一回頭發現床上閉目養神的仙道不知什麽時候睜開了眼,直勾勾盯着自個兒瞧。
看什麽。
你是不是長高了?
沒有。
那就是我變矮了。
流川不明白仙道幹嘛突然說些莫名其妙的話,一直到後來才懂胡言亂語是仙道心慌的反應,只是那會還小,也沒想過仙道能有發懵的一天,你說流川都怎麽想仙道呢,冷靜,從容,離不開這倆描述,怎麽就亂了陣腳,那誰也不知道。
仙道翻個身就說,他說楓你知道嗎,魚住回來打球了。
流川肯定不知道,他只知道赤木隐退了,在他集訓之前就聽到了這個決定,那時候還沒什麽感覺,除了有些可惜,而此時聽仙道提起魚住,莫名就覺得造化弄人,赤木還在的時候魚住走了,魚住回來了,赤木離開了,明明神奈川首席中鋒的位置他們都還沒較量出來。
他回來了我本來還很高興的。
仙道到這就沒再往下說,也不看流川了,閉着眼睛四仰八叉占了大半張床。
流川猜得出他下一句是什麽,也明白以仙道的脾氣絕對不會開口再講,索性不理,默不作聲脫幹淨了鑽進浴室,沖個痛快澡,卻沒法把腦海裏仙道剛才看他的那個眼神沖幹淨。
他從沒見過這樣複雜的眼神,更不明白裏邊包含了什麽樣的深意,有什麽話不能直說呢。
仙道像是已經進入了淺眠,流川甚至聽見了他的輕鼾,還挺有節奏。
這個白癡,都在想些什麽。
流川揪了揪他洗掉發膠癱下來的頭發,有些硬,難怪梳不下來。
睡覺吧流川。
仙道迷迷糊糊給揪醒了,抓着流川的手就湊過來,仙道睡覺有個習慣,總喜歡抱樣東西,一宿都不撒手,在家有抱枕,在這有活人,流川還不能反抗,一拿開他的手仙道睡再熟也知道,哼哼唧唧特別不樂意,完了手腳并用壓着流川能到天亮。
以前想不通仙道怎麽還有這黏人的毛病,都不知怎麽來的,這會讓仙道箍着流川趁還沒睡着之前想了想,突然就從剛才仙道的三言兩語明白了件可能的事。
流川還是有些意外的,仙道看起來痛痛快快一男孩,心裏卻如此害怕寂寞。
到底誰傻呢,他又不是一去不回了。
白癡,你壓到我了。
唔……?
你好重。
嗯……
仙道睡糊塗了,聽見流川的聲音輾轉要醒,又沒醒,把腳收了收,嘴裏念了聲流川的名字,又睡過去了。
流川估摸他是做夢了,不知為何,竟有些難以入睡。
他不是臨時起意才做這個決定的,早在安西教練鼓勵他成為日本第一的高中生時,他就再三思考了很久,籃球已經成為他生命中不可剝離的一部分,只有不斷變強才是他想要的人生,他會去美國,也會回到日本,這并不沖突,可為什麽此時此刻才發現,計劃似乎也并不是那麽完美。
他的夢想國度裏,沒有仙道彰。
長久以來他一直抱着無論如何要打敗仙道的念頭,也沒覺得哪裏不妥,只是從沒像現在這樣感到孤寂,明明還是兩年之後的事情,明明仙道就睡在旁邊,卻已經開始想念。
等他回來之後這個白癡會有新朋友嗎,那時候他又身在何方呢,流川忽然之間他就有了許多問號,這些似乎無關緊要的事情都是他平日所不曾想過的。
惆悵原來也會傳染。
流川決定幹點事兒助眠,點亮臺燈就把抽屜裏仙道的書拿了出來,抱着看不過三行,也睡死了。
流川媽媽一早就起來了,趕八點的飛機,流川破天荒醒得特別早,送她到了車站,走時流川媽媽擁抱了下他,記憶裏那個喜歡發呆睡覺的小娃娃如今也是個男子漢了,這讓她既歡喜又悲傷,時光太快,她還想多看看孩子們的臉龐,還沒說話,電車就到了站。
回去吧,你還得訓練呢。
嗯。
我走了喲,多給我們打電話。
……
盛夏的太陽出來得格外早,跟着遠去的電車照亮了神奈川。
楓,今天訓練完去我家吃飯啊。
仙道一邊刷牙一邊提議,神情自若就像昨晚上的情緒都已經忘了,黑道還沒跟你見過面呢。
流川撣一撣仙道濺他手上的泡沫,漱着口嗯一聲。
仙道牙刷捅着捅着突然就停下了,醞釀醞釀冷不丁吐口血出來,流川一愣,立馬就連眼神都特別緊張。
你……
仙道嘶了一聲,張開嘴對着鏡子看了看,哎勁兒大了,牙龈又出血了。
流川噴他一臉牙膏沫子。
這個白癡笨蛋!
見着黑道第一眼的時候,流川就覺着緣分真是奇妙,這就是當初他在學校附近看見的那只黑貓,難怪照片瞅着眼熟。
黑道起初還有些認不出人,蹲在櫃子上任憑仙道怎麽叫怎麽都不下來,光盯着流川瞧。
仙道一琢磨,找了張流川寄回來的照片,貼在流川腦門,黑道眼睛頓時一亮,仙道再把照片拿開,指着流川的臉對黑道說了句,叫爸爸。
這回黑道立馬從上面跳下來了,喵喵直叫。
流川無言,把黑道抱起來,離仙道遠點。
仙道拆開流川帶回來的項圈,給黑道戴上,完了一看跟脖子扣皮帶似的,傻得特別,頓時嗤嗤直樂。
流川問他笑什麽,仙道說看它威風,流川哼一聲,包裏翻了翻,翻出那頂小草帽。
黑道好奇地看着流川,正好擡頭,流川就勢往它腦袋上一扣,嘿,大小剛好,神了。
仙道也好奇,這都不像流川會幹的事。
你怎麽還有這個?
它釣魚可以用。
那多不公平,我也釣魚呀。
流川一本正經說黑道這麽黑,吸熱,有理有據,仙道無法反駁。
對了,流川把草帽收起來,黑道追着他的手不放,看着很是喜歡,黑道叫你什麽。
啊?
我是爸爸。
這個啊……仙道撓撓頭,那我就是媽媽吧。
……
爸爸都比較嚴肅嘛,不适合我。
流川得承認,仙道的說法也不無道理。
我給你們拍個照吧。
仙道說着把相機拿出來,看流川還在發愣,也不說話,咔嚓兩聲就拍了。
流川反應過來了,有些不樂意,你是白癡嗎?
是吧。
流川不禁逗,臉一鼓,伸手要抓相機,仙道不給,兩個人鬧起來光聽見仙道一個勁笑,黑道坐在床頭看着他們眼睛都不眨,看得好玩跟着一塊湊湊熱鬧,順着仙道的腰就上了他的背。
你來幹嘛,又沒欺負你爸爸。
流川原給仙道壓在身下不能動彈,這會逮到了仙道分神的機會,手一伸就把相機搶到了。
仙道吓一跳,急了,诶你別……
幹嘛只拍我一個。
啊?
流川爬起來,對着仙道的臉趁其不備就摁了快門。
仙道大抵能想象這照片得有多醜,卻也有些意想不到,他還以為流川是不高興讓他拍照。
傷腦筋,怎麽會這麽開心。
你啊,一看就知道你不會用。
……
仙道把相機拿回來,叫上黑道,讓流川抱着,過來,我們拍一個。
流川這回跟黑道一樣聽話,父子倆一塊坐在了仙道身旁,臨了流川将貓牌翻好,把有名字的那一面扭過來,沒成想短短片刻仙道又抓拍了好幾張,流川毛了,眼睛一瞪,仙道也無畏無懼,連帶他生氣的臉一塊照了下來。
你這白癡怎麽老是騙人?!
別氣別氣,真拍了,坐好。
哼。
真的真的,你坐那麽遠拍不到,過來,近點。
流川還在惱火,不理不睬,仙道見哄不動,湊過去挨着他,流川別着個氣鼓鼓的臉不看鏡頭,仙道樂了,不拍了嗎?
……
那我收起來了。
…………混蛋。
準備了,诶你笑一個嘛。
流川不為所動,仙道尋思尋思,搭在他肩上的手冷不丁往他臉上一捏,流川沒設防,嘴角給捏開個弧度,仙道手快地按了好幾下快門,得了。
拍那麽多張幹嘛。
一人一份啊,明天我去洗出來再拿給你,對了,仙道把相機收好,突然想起了什麽,你有相冊可以放嗎?
流川想想,沒有。
那我把之前的照片再洗一份,給你也弄個,像我這樣的。
仙道搬出自個兒的存貨,打開給流川看,流川一瞄,頓時有些新奇,抱着看了老半天,那裏邊有仙道從小到大的模樣,流川才知道原來仙道幼年時是個小光頭。
仙道笑笑,說他那時候出了車禍,腦袋給撞到了,動手術才剃光的,之後再長出來的頭發就是現在這個樣了。
流川聽了,說不上來哪裏有些不開心,大概因為想到幸虧仙道命大,現在兩個人才能在這說說笑笑,撞到哪裏?
仙道摸了摸後腦勺,好像是這吧,太久了也記不……
話還沒完,流川的手就摸了上來,楓?
流川煞有介事地說手感可以,恢複得很好,應該會長命百歲,以後還能打球,仙道一愣一愣的,回過神之後忍不住就笑了。
這傻小子怎麽總能讓他這麽高興呢。
你不要太緊張,我是被自行車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