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江湖傳奇
岑非看着站在一起的兩人,啧了兩聲,嘆道,“真是郎情妾意啊,不然宮少俠就和這位白姑娘一起留在這裏吧,我玄明教也不是養不起你們兩個人。”
“那還是算了吧,宮某可擔不起教主你的招待。”宮千璧擡起左手在右邊的袖子上輕輕拂了兩下,旁邊的白弱水見到他的動作俏臉又是一紅,那位宮少俠應該是嫌棄自己有些天沒洗澡了。
宮千璧挑了挑眉毛,問岑非:“教主可是吃醋了?”
“吃醋?”岑非輕笑了一聲。
宮千璧擡手撫了下自己有些發熱的耳尖,又聽見岑非接着對他說:“宮少俠這話說的好笑,我吃什麽醋啊?”
宮千璧将這間白弱水住了許久的牢房打量了一番,又看看自己旁邊髒兮兮的白弱水,心想這位江湖第一美人這段時間定是吃了不少苦頭,但這又與他有什麽關系呢,他抿了抿唇,對岑非說:“這裏有些施展不開拳腳,教主不如跟我出去打一架?”
“我為什麽要聽你的?”說實話,岑非覺得眼前的宮千璧的态度有些問題,他既是知道了自己是他的仇人,竟然在看到自己後還有心情同自己開玩笑,岑非也不得不說上一句佩服。
“我覺得這裏就很不錯啊。”岑非将折扇從腰間取了下來。
衛方承知道自己如果一直待在這玄明教的地牢裏定是要吃虧了,黑紗下的眼珠一轉,竟是抓起身邊的白弱水就向地牢外面闖去,他的動作太突然,還沒等左右護法反應過來的時候他便已經到了地牢的門口。
岑非提起內力,緊追其後,頃刻間,這兩人已是竄出了四五裏地,左右護法及其他玄明教弟子想要追上去保護他們教主,卻根本不知道該往哪一個方向追。
“左護法這……”玄明教數十名弟子面面相觑,不知下一步該如何是好。
“教主的武功雖是天下無敵,但難不保那個姓宮的小子弄出其他的花樣來暗算教主,你們趕緊派人沿路搜索教主的蹤跡。”
“是!”
岑非追上宮千璧的時候已經離玄明教有三十多裏了,他攔在宮千璧的前方,搖着手中的扇子,贊道:“宮少俠的輕功着實不錯。”
“比不了教主。”宮千璧将懷中的白弱水放下,拔出身後的長劍便向着岑非刺來。
“看來宮少俠是真的喜歡這位白姑娘啊。”岑非的話音剛落,宮千璧手中的長劍已經指到了他的面前,岑非卻是不慌不忙地向上輕輕一躍,躲過了宮千璧的這一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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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非的心中其實并沒有他表面上表現出來的這般淡定,他雖然對自己的武功很有信心,但也知道今天他多半是要交代在這裏了,劇情裏說宮千璧是在救得白弱水後當着白弱水的面将玄明教教主殺死了。
今天的這一幕可不就是劇情中所描寫的英雄救美報仇雪恨嗎?
也不知道無相他們是不是真的能說到做到将自己救回來,岑非心中暗暗嘆氣,他的體內的內力越來越空,似乎已經有了耗盡的趨勢,這便是劇情的不可抗力,為了能夠确保他被宮千璧殺死,無相他們也算是用心良苦了。
岑非忽然不想再做什麽抵抗了,明明知道這一切都是無用功,還不如早點回虛無空間好好休息一段時間,這個世界真的太累了,二十多年來,他開心的日子卻是屈指可數。
只是想到沒辦法再見到衛方承一面,岑非多少還是覺得有些惋惜。
而現在宮千璧也終于可以肯定了,不管是什麽原因,岑非确實是對自己下不了手,那麽就別怪他無情了。
岑非欠他宮家的十多條人命今日也該還了。
于是眼見着岑非不敵,宮千璧的攻勢更加兇猛,手中的長劍穿透了岑非的心髒,然後又毫不留情地将長劍抽了回來。
瑟瑟秋風從西面吹來,吹得這滿林子的黃葉簌簌作響,天空中星辰寥落,枯草中的瀕死的夏蟲發出了最後的一聲鳴叫。
那聲音穿入人的耳膜中,凄厲、絕望……
岑非捂着胸口,鮮血從他的指縫間滲了出來,他沒有驚訝也沒有恐懼,甚至還輕輕笑了一下,然後便倒在了地上。
宮千璧動了動唇,他并沒有大仇得報的喜悅,反而是一股巨大的悲哀忽然湧上他的心頭,他低下頭看着倒在他腳下的這個人,眼神中露出狐疑的神色來。
有那麽一瞬間,他甚至不相信眼前這個死去的人會是那個武功天下第一的玄明教教主,于是他蹲下身,掀開那人的面具。
是他。
他已經死了,是的,他已經死了。
他父母的大仇在今日終于得報了,可是……為什麽他會這麽難過呢?他看着自己手中的長劍,鮮紅色的血從劍身上淌下,滴在自己的手上……
當的一聲,長劍掉落在了地上,宮千璧向後一個踉跄,恍惚間竟是覺得自己的這一生也該到此了解了。
不遠處的白弱水走了過來,看到地上已經被掀了面具的岑非,臉上不免露出驚訝的神色來,她從來沒有想過,那個一直跟在衛方承身邊的那位公子會是玄明教的教主。
再看着宮千璧有些潦倒的模樣,她小聲地叫道:“公子……我們走吧……”
宮千璧嗯了一聲,又深深地望了岑非一眼,也許是在與他做最後的道別,又也許……只是想要确定他是不是已經真的死去了。
不遠處隐約傳來野獸的吼叫聲,白弱水有些害怕地往宮千璧身邊靠近了些,她剛想再催促他一聲,便見他已經擡起腳向着另一個方向走去了。
白弱水連忙跟上,山間的風更大了些,遠方的燈火發出微弱的光線,天上僅有的幾顆星此時也悄悄躲了起來。
宮千璧沒有幾步,忽然聽見身後的岑非叫自己,“哥哥……”
他回過頭,看向他岑非的方向,那個人仍是倒在地上,沒有呼吸,臉上的血色也盡褪了去,那聲“哥哥”也許只是他的幻聽。
于是他繼續向着前方走去,而過了一會兒,他又聽見一個聲音對自己說:“下雨了。”
他仰頭望天,豆大的雨滴落在他的臉上,有那麽一瞬間,他的腦子裏什麽也不剩下了,有粗粝的繩子縛住他的心髒,有人拿着燒紅的鐵錘一下又一下地沉重地敲擊着那裏。
等待他的是漫長而無盡的痛苦。
他喃喃道:“下雨了……”
白弱水聽到宮千璧的話皺了皺眉頭,如今天色昏暗,他們沒有照明的工具,而現在又下起雨來,這山路怕是更加不好走了。
但再不好走他們也不能留在這山上過夜,宮千璧低下頭繼續向前走去,他這一路上都沒有說過一句話,将白弱水送至珞珈山腳,對她說:“你走吧。”
白弱水一愣,她以為眼前的這個公子會把自己送到家中的,沒想到這才剛到了山腳就要把自己抛下,白弱水叫道:“公子我……”
“我去玄明教本就不是為了救你。”宮千璧說。
白弱水看出對方的态度堅決,但她對這位公子又有些好感,不想就此放棄,于是又問他,“公子大恩小女子必有重謝,只是不知道以後該如何找到公子。”
“不必了,我說了這次來玄明教本就不是為了救你,你走吧。”宮千璧說完這話便施展輕功消失在了白弱水的面前。
白弱水在原地站着,呆呆地望着宮千璧離去的方向,過了好一會兒才後知後覺地覺得自己現在該找一處避雨的地方了。
宮千璧渾渾噩噩地回到了客棧自己的房間中,明明從此以後他就徹底控制這具身體了,他卻忽然覺得,一切都沒有意義了。
這具身體果然還是給衛方承好了。
這天晚上,下了滂沱的大雨。
雨滴打濕了岑非的衣袍,他臉上的面具也被雨水不知道沖到哪裏去了,銀色的閃電似一條蜿蜒的巨龍在天空中穿行而過,将這一片樹林照得亮如白晝。
岑非躺在泥濘的土地上,他的呼吸雖然已經停止,但意識卻沒有消散,他能感受到自己身體內的溫度正在一點點的流逝,那些血液早已經停止了流動,變得冰涼。
他是個孤兒,從小便被擄來玄明教,為了活下去他受了太多太多的苦,那些苦是常人無法想象的。
他其實并不是有意要殺宮家一家的,只是他那時候已經走火入魔,宮千璧的一個叔叔見到他手中的秘籍便起了奪寶的心思,于是被他殺了,宮家其他人想要為他那個叔叔報仇……後來,他們就全死了。
而現在誰是誰非已經無所謂了,冰涼的雨滴落在他的臉上,落在他的袍子上,鮮血順着雨水将這一片的土地染成了紅色。
他真的……好想再見衛方承一面。
不過不見也好,沒有相見,便不會有離別。
風聲、雨聲、還有……山頂的珞珈花簌簌盛開的聲音。
冥冥中,他聽見小時候那些殉教的弟子在從容赴死前吟誦的詩句。
生亦何歡,死亦何苦。
……
憐我世人,憂患實多。
……
憂患,實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