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江湖傳奇
衛方承的瞳孔緊縮,手指無意識地緊握成了拳頭,他根本無法相信自己看到的這一幕,十幾個蒙面的武林高手跪在他岑兄的面前,叫他岑兄“教主”,這怎麽可能呢?
他的岑兄明明告訴過自己他不會武功的,告訴自己他是徽州人士的,衛方承又低下頭,看着岑非按住自己的那只手,心中思緒萬千,無數的言語湧上來,卻又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麽。
岑非卻是表現得十分的平靜,他早已經算到了玄明教的那幫下屬該來了,道了一句,“都起來吧。”
岑非的話音剛落下,只見遠方又飛來一頂精致的轎子,轎子是由八個人擡在肩頭的,他們将轎子停在了岑非的面前,齊聲恭敬地道:“請教主上轎。”
岑非點了點頭,對身邊的衛方承說了一句,“走吧。”
“岑兄……”衛方承沒有動作,只是看着自己眼前的岑非,将聲音壓得低低地叫他。
岑非回過頭來看他,見他沒有跟着自己一起走,問他:“怎麽了?”
衛方承眨眨眼,微微偏着頭,似乎是不敢看岑非,他張了張唇,好半晌也沒說出一句話來。
于是岑非主動替他把話問了出來,“你不跟一起走了?”
“不是。”衛方承搖頭,對岑非說:“我只是想知道岑兄你到底是什麽人。”
岑非笑了笑,伸手拍了拍衛方承的肩膀,“到了地方,你自然就知道了。”
衛方承沒有再追問下去,而他對岑非的來歷也有了自己從猜測。
事實上,沒等回到珞珈山玄明教,岑非的身份便被爆了出來。
誰讓岑非他們走得太過招搖,眼看着就要到了珞珈山,結果半路上跳出來一群正道人士攔住了他們,他們手中的長劍指着岑非的小轎子,罵道:“魔教妖人拿命來!”
護在轎子周圍的玄明教弟子見此紛紛拔出了手中的刀劍,沖上去與那些正道人士打作一團。
外面一片厮殺聲,刀劍碰撞聲,呼嘯風聲,這場仗不知道打了有多久,也不知道流了多少的鮮血,只是岑非與衛方承坐着的那擡轎子自始至終都是走得平平穩穩,絲毫沒有受到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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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方承心中忐忑,他到底是剛下了山,入了江湖,還看不慣江湖中的這些打打殺殺。可岑非這時候卻還有心情同他開着玩笑,問他:“八擡大轎的滋味這麽樣?擡得還算穩吧?”
衛方承沒有回答岑非的問題,反問他:“岑兄是玄明教的教主?”
“是又如何?怎麽?後悔了?”岑非低着頭漫不經心地擺弄着自己左手大拇指上的扳指,“我記得你之前說過,不管我是什麽人,你都認了。現在知道我是玄明教教主,你後悔了?”
“沒,沒有。”衛方承頭倒是搖得挺快的,連忙否認道,“不管你是什麽身份,永遠都是我的岑兄。”
岑非聽着衛方承的話,噗的一下笑了出來,而外面幾個擡轎子的幾個玄明教弟子武功也都不錯,自然是也聽到衛方承這話,他們卻是覺得肉麻極了,滿身的雞皮疙瘩嘩啦啦地往下掉。
岑非笑完之後按着自己的額頭,對衛方承說:“你這麽會說話,也不知道騙了多少的小姑娘。”
“沒有,我只對你一個人說過。”衛方承定定地看着自己眼前的岑非。
“以後呢?以後如果你遇見了喜歡的人,難道也不會對他說嗎?”
衛方承沉默了一會兒,就在岑非以為他不會再回答自己的時候,又聽他對自己說:“不會再對其他人說這些話的,岑兄你對于我來說,是和這世上的所有人都不一樣的。”
擡轎子的下屬聽到衛方承這話的時候差點沒腿一軟一個踉跄把肩上的轎子給甩出去。
“你這話說的可太早了,以後的事誰能說得準呢?”岑非的整個身體向後仰去,輕輕嘆氣,又說:“不過你說的這些話我很喜歡聽,也很高興。”
前面擡轎子的兩位老兄對視一眼,皆在對方的眼中看出了不可置信的神色來,他們服侍了教主這麽多年,從來沒聽說過教主喜歡聽這種肉麻兮兮的話,怪不得玄明教上下都沒人能讨得教主喜歡呢,誰他娘的敢在教主面前說這種話!
漸漸地,外面的厮殺聲消失了,狂風卷起漫天黃沙将血腥攜到荒漠盡頭,那些屍體會被黃沙掩埋,多年後他們的骸骨或許會在這片沙漠的某一個角落重見天日。
岑非閉上了眼睛,沒有再說話,看樣子似乎已經睡着了,他們走了有一段時間了,天色逐漸暗了下來,越往西邊走溫度便越低,衛方承看着岑非,想了想将自己身上的外袍脫下來,蓋在了岑非的身上。
岑非并沒有睡着,他只是在思考宮千璧的事,原本的劇情中宮千璧早就該出現了,月色翡翠最後應應該落入他的手中,雖說他有心争那月色翡翠,但他在月色翡翠這件事上可以說是從始至終都沒有出過手,還是說宮千璧其實已經在他的面前出現過,只是他沒有認出來罷了。
可惜他的腦子裏只有劇情的文字說明,沒有任何人物的畫像,若是能知道宮千璧到底長的什麽模樣任務便好做多了。
其實如果岑非還有之前兩個世界的記憶,大概也能總結出規律來,劇情往往都是世界的男女主處在他能看到的同一個地點才會被觸發出來的。
但現在的岑非意識不到這一點,他實在找不到宮千璧的人,最後只能在如意樓的房間裏留了字條,上面寫着“八月萑葦,玄明教主,失魂落魄”,只是不知道那宮千璧能不能看到這張紙條,又或者其他人看到這張紙條,把這個消息傳給宮千璧。
這麽用心地自己坑自己,岑非也是頭一份,還不知道能不能成功。
轎子被擡入珞珈山,衛方承坐在轎子裏,伸手掀開旁邊的簾子,向外面望去,山路崎岖,每隔幾步路便會看見有玄明教弟子手裏提着燈籠站在路的兩旁,青色的火苗在燈籠中随着晚風搖曳,那些玄明教弟子的臉上不帶一絲表情,臉色帶着幾分蒼白,山上的各種植物遮天蔽日,使得這裏透着一股森森的鬼氣,讓人心中不禁發憷,怪不得江湖人要将玄明教稱為魔教。
衛方承收回視線放下了簾子,再轉過頭的時候便看見岑非已經醒過來了,岑非低頭看着自己身上蓋的灰色袍子,忽然向衛方承開口問道:“喜歡這裏嗎?”
“還可以吧。”衛方承違着心回答道。
“我倒是不怎麽喜歡這裏。”岑非将身上的衣服還給了衛方承,輕輕嘆了一口氣,說道:“只是我從小便在這裏長大,我吃了很多很多的苦就是為了得到這裏,如果坐不到最高的位置我就随時可能命喪在這裏的某一棵樹下,好在最後勝利的人是我,我活下來了。”
衛方承不知道該說什麽話來安慰眼前的這個男人,明明是與他毫無相幹的事,他竟然會遺憾自己沒能再早生個十年,早一點遇見岑非,如果可以早點遇見他的話,他一定會帶他離開這個地方。
轎子停了下來,衛方承跟着岑非從轎子裏下來的時候便看到自己眼前跪了嗚泱泱的一大片,他們對着岑非齊聲喊道:“恭迎教主。”
岑非早見慣了這等事,說了一句“都回去吧”,便拉着衛方承去了自己的院子裏,與他聊了一會兒,又在自己的院子裏安排了一件房間給他。
衛方承也在玄明教待了半個多月了,這半個月來他過得還不錯,除了晚上的時候這裏的氣氛多少有些詭異,其他時候他适應得都挺容易,而玄明教中的弟子也沒有江湖中傳的那麽可怕,他們偶爾也會聚在一起喝酒打牌,開些無傷大雅的玩笑。
八月初八的這天岑非不知怎麽了忽然把他趕出了他的院子,在外面給他另外安排了一間房間,衛方承心中奇怪,但也按照岑非說的做了,甚至沒有問一句為什麽。
夜半三更,宮千璧倏地一下睜開眼,從床上坐了起來,他推開門,一點也沒有掩飾地向着岑非的院子走去,說來奇怪,這一路上看到的玄明教弟子都是步履匆匆,面露急色,他們看到自己也不加阻攔,任由自己進了岑非的院子裏。
整個院子中不見半個人,靜悄悄的,宮千璧站在門口觀察了好一會兒也不見其他的異常,但這已經是最大的異常了,他張嘴小聲地學着衛方承平日裏的聲調,叫了一聲:“岑兄?”
沒有人回應他,宮千璧心中思索一番,竟是大步向着岑非的屋子走去,他立在岑非的屋外,隐約聽見屋子裏極為壓抑的悶哼聲,還有若有若無的呻吟聲。
宮千璧在原地站了很久,直到聽到屋裏的人叫了一聲,“方承?”
宮千璧怔了一下,随後便推開門走進屋子裏,屋子裏一燈如豆,岑非一個人縮在床角處,一副十分痛苦的模樣。
他額前的發絲被汗水打濕黏在了臉上,雙眼緊閉,四肢抱成一團,與白日裏見着的玄明教教主相差實在太大了。
宮千璧沒有上前,而是停在原地觀察目前的形勢。
岑非剛才的那一聲“方承”似乎是他在無意間叫出來的,在接下來的一段時間裏,宮千璧看着岑非臉上表情越來越痛苦,整個身體不停地哆嗦着,他甚至聽到了他上下牙齒碰撞的聲音。
“方承……”岑非又喚了他一聲。
宮千璧不确定岑非現在有沒有意識,但為了防止他發現異常,只好走到床邊,輕聲對他說:“別怕,沒事的。”
“方承……”岑非的聲音軟軟糯糯的,與平日的語氣簡直是天壤之別。
宮千璧想起自己之前在如意樓裏看到的紙條,上面的話他其實只看懂了大概,好像是說八月的時候岑非的身體會出問題。可是誰也不能保證那張紙條上寫得都是真的,誰也不能保證岑非現在不是在試探自己。
他剛才将手指搭在岑非的手腕上檢查了一番,并沒有發現他經脈有任何的損傷,那岑非現在到底是怎麽回事。
宮千璧不敢妄動,只能裝作是衛方承的模樣,安慰着岑非。
他原以為這些會很難做到,然而等真把岑非抱在懷裏的時候才發現一切其實很容易,就像是在之前已經演練過了千百遍一般,連安慰的話也從口中順其自然地說了出來,他輕輕拍打着岑非的後背,說道:“我在這兒,我在這兒……”
“哥哥、哥哥……”岑非的腦子裏一片混沌,自己的身體好像一半落在沸水中,一半裸在冰原上,這種痛苦他每年的八月份都會遭受一次,如果在這期間有人打擾他的話,多半會被他捅個透心涼。
但衛方承卻是不一樣的。
他隐約意識到是衛方承來了,所以也沒有防備,無意識地抓着他的衣角,像是溺水的人抓住唯一的一根浮木。
宮千璧整個人都僵住了,連呼吸都覺得困難,眼前什麽也看見,只能聽着岑非一聲接着一聲地叫着“哥哥”,就好像有人在他的胸膛上劃了一刀,将他正在跳動的滾燙的心髒從裏面掏了出來,用着利刃在上面紮出一個又一個的窟窿,最後被人在瓦礫上踩成血淋淋的一片。
為什麽會這麽難過呢?
宮千璧也不明白,他只能将岑非緊緊抱在自己的懷裏,告訴那個人,“我在這兒,寶寶,哥哥在這兒啊……”
“我好想你……哥哥……”
宮千璧忽然落下淚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