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亂戰(1)
婚席的流水宴從中午開始擺到了晚上十點,魏薛兩家專門從村子周邊請來了十幾個知名大廚聯手操刀,一盤盤*新鮮的菜式輪番朝着桌子上送。
雖說傳統的農村婚嫁的流水席又叫三八席,通常只備8個涼菜和16個熱菜,最硬的菜式無非也就是雞鴨扣肉紅燒丸子,但這村子本就富庶,新郎新娘又都是身家不菲的當地大戶,哪裏會在這種時候丢了份子,各色山珍海味交錯着上了個眼花缭亂,襯着新娘挂滿了手臂的十幾對金镯子,簡直一副藩王嫁女的豪華派頭。
魏家小兩口早幾個月已經飛去馬爾代夫搞了場逼格甚高的西式婚禮,眼下回鄉再辦,無非也就是順應習俗,把街坊鄰居同事發小湊在一起熱鬧熱鬧,一切只圖高興,倒也省掉了不少繁文缛節,就連本應該蹲在房間裏規規矩矩等着新郎掀蓋頭的新娘子,也格外豪氣的提了個酒瓶一桌桌的挨個敬酒。
一頓酒敬到月色初上,全然放飛的新娘子終于被伴娘團的小姐妹們送進了喜房。一直起哄導演着各種黃暴畫面的親友團們眼看着女主角下場,湊在一起商量了一陣,就高聲嚷嚷着要續攤。韓應花蝴蝶一樣滿場子亂竄客串了半天司儀,這個時候雖然領結也歪了,嗓子也啞了,卻是十分自覺地擔起了主人家大親友的角色,朝着新郎官交代了一聲,拉着容川騎上了摩托,威風凜凜一揮手,帶着幾輛車浩浩蕩蕩地開進附近的鎮子。
容川從大學時代開始就很少再進夜店,看着韓應領着大部隊,熟門熟路地摸到了某家名為“威尼斯之夜”的夜總會門口,頓時心生不詳之感。才被韓應勾着脖子往大門裏一帶,震耳欲聾的舞曲聲響立刻迎頭而來,再往前走幾步,煙霧缭繞的大廳裏人聲鼎沸,天南地北的口音混雜在一起,一派聲色犬馬的繁華景象。
“诶?東莞的服務業從業者不是已經大規模北遷了嗎?生意居然還這麽好?”
容川一路上被穿着清涼的姑娘們接連抛了好幾個媚眼,好不容易擠到位置上坐下,已經被熱浪翻滾的氣氛捂了一臉汗,韓應擠在他身邊坐下,臉色也不怎麽好看:“媽蛋!今兒來晚了,又趕上周末,包房都被定滿了。老子靠刷臉也只能刷到這麽個卡座,實在是吵成翔!”
然而吵成翔的氛圍也阻擋不了聚會的熱情,剛剛坐下沒兩秒,已經有人紅酒啤酒雞尾酒轟轟烈烈地叫滿了一桌。舊友相聚,自然少不了八卦做下酒料,一群人舉着酒杯正在追憶的往昔,服務生忽然又端來了兩只洋酒和幾個果盤,沖着韓應一陣笑:“先生好,這是隔壁桌的小姐讓送到這邊的。”
韓應眯着眼睛費力探頭看了一陣,一臉茫然地轉頭确認:“那幾個妞你們認識?”
“不認識啊……這兒難道不是小應你的地盤?你都不認識我們怎麽會認識?”
“不認識送什麽東西?”
“想泡你啊!”
舊友們從小見慣了韓應被異性圍追阻截送情書的香豔場面,大多也知道他對着女神級別的姑娘就只能蓋着棉被純聊天的黑歷史,頓時爆出一陣嗤笑。
“艹!”
韓應無意中被人當成了小白臉,轉眼再撇到容川一臉意味深長的表情,覺得十分沒有面子,當即手一揮:“拿回去拿回去!老子和自己兄弟喝酒,讓她們別在這兒瞎攪合!”
服務生送貨未果,被韓應黑着臉一陣呵斥,趕緊捧着酒水果盤退了回去,嘀嘀咕咕的湊在隔壁女客的身邊說了幾句。沒過幾分鐘,一陣濃郁的脂粉味飄了過來,幾個濃妝豔抹的女孩一臉自來熟的表情,已經端着酒杯湊到他們中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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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帥哥,一起湊個桌玩游戲,不介意吧?”
主動開口的女孩看上去二十剛出頭的年紀,打扮得卻是一派成熟風情。黑色的超短裙拉倒大腿根部,纖細的腿上套着漁網黑絲,塗得五顏六色的眼睛上粘着蒼蠅腿似的假睫毛,滿身濃烈的香水味惹得韓應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我們又不認識,你們隔壁桌坐得好好的,幹嘛非要朝這兒擠?”
“大家都是出來玩兒嘛,一起喝一杯不就認識了嗎?”
女孩對着韓應一臉的不耐煩還是有些心虛,轉臉看着身邊的青年臉上挂着笑,立刻有些嬌嗔地湊了過去:“我叫阿霞,這位帥哥怎麽稱呼?”
容川看熱鬧看的正起勁,沒料到對方忽然調轉了風向把目标放到了自己身上,索性半路被陌生女孩攔下,找機會聊天搭讪索要電話的事從小到大經歷過不少,倒也不至于臨陣亂了陣腳,當即淡定地迎接着對方火辣辣的凝視,繼續保持着禮節性的微笑,卻緘默着不開口。
阿霞被韓應沒好氣的拒絕,本來還帶着幾分胡攪蠻纏的賴皮勁兒,在容川彬彬有禮地注視下,卻忽然有些害羞起來,讪讪的跟着笑了笑,還沒來得及給自己圓場,耳邊忽然刮起了一陣風,緊接着,一陣尖叫聲臨空炸起,阿霞整個人身體一歪,直直地朝着容川的懷裏跌了過去。
“你這個臭、婊子!就說大半夜的怎麽到處都找不到人,不是老子的兄弟打我手機,還不知道你他媽又跑到外面來鬼混!”
容川被巨大的沖力直接撞倒在沙發上,半杯紅酒灑滿了衣領,胸前還挂着一個驚叫連連着的女人,好不容易坐直了身體,順手把對方扶穩,才驚覺卡座前不知什麽時候密密麻麻地圍上來了一群人。
被擁簇在最前面首的男人三十多歲的年紀,臉上架着一副墨鏡,襯衫半敞着,膚色黝黑毛發茂盛的胸口上刺了條猙獰的青龍,一身的架勢只差把古惑仔三個字貼在頭頂。眼看着阿霞腫着半張臉,還靠在別的男人懷裏嘤嘤哭泣,并沒有半點要站起來的意思,當即大步上前抓起了她的頭發狠狠一拖,繼續開口大罵:“賤貨!你還有臉哭?你他媽吃我的用我的,還敢拿着老子的錢在外面勾三搭四?現在就跟老子回去,看老子不打斷你的腿!”
阿霞被扯得向前趔趄的兩步,低聲的抽泣立馬轉化為歇斯底裏的哭號,一邊掙紮着一邊拼命拉扯住沙發的扶手,長長的指甲扣得吱吱作響:“我不要你管!我不要跟你回去!我又沒賣身給你……怎麽就不能出來玩兒拉?”
男人像是被她撒潑反抗的态度激怒,揚起手來又是狠狠的一記耳光,阿霞左耳上挂着的那只金燦燦的耳環被重重的一巴掌抽得飛了出去,懵了兩秒之後連滾帶爬的拼命向後縮着身子,連聲哭號着:“我不走!我不走!”
容川皺着眉頭站了起來,伸手一攬把阿霞護在了身後,随即抓住了男人重新揚起的手:“這位朋友……打女人不好吧?有什麽事情不能好好說?非得要動手?”
“你他媽是哪根蔥?”
男人的手被緊緊抓住,眼看着獵物躲在了防禦者的身後瑟瑟發抖,眯着眼睛朝容川上下打量了一陣:“看你這樣子不是本地人吧?那老子就提醒你一句,別在這多管閑事。老子教訓自己的妞兒,你他媽知趣的話就躲遠點,不然老子連你一塊揍!”
随着這幾句充滿威脅的警告,人群中立馬爆出了一陣捧場似的吆喝聲。
“你他媽的滾遠點,也不看看這是誰的地頭。”
“海哥的家務事也敢管,這他媽是活得不耐煩了?”
“看他這樣說不準就是阿霞今晚勾搭的小白臉,海哥別客氣,給他點顏色瞧瞧!”
吵吵嚷嚷的威脅聲,像是加劇了恐懼的砝碼,阿霞宛若抓到了救命稻草一樣緊緊拽着容川的衣角:“這位帥哥,你得幫幫我!我……我不能跟他回去,他會打死我的!”
“行了行了,別在這嚎了。”
一片僵持的氣氛裏,韓應叼了只煙從陰影裏站了出來,一臉厭惡地把涕淚橫流的阿霞從容川身邊扯開,朝着幾個發小身邊一扔:“你們先帶她出去,晚點和你們電話約宵夜!”
海哥沒想到狠話剛剛放完,還有人敢跳出來叫板。只是比起頭一個開腔阻擾,看上去文質彬彬的小白臉,眼前這個吊兒郎當的家夥顯然不是個善茬,于是也只能強忍着怒氣先探個虛實:“兄弟你混哪兒的?今天非要來管我的家務事?”
韓應眼看着阿霞已經被幾個發小護着推推揉揉的正朝着大門口退,當即四仰八叉的朝沙發上一坐,彈了彈煙灰:“老子哪也不混,也沒心情管你那些破事,你自己的妞看不住就別出來現眼。還虧你帶了個把,打女人算什麽本事?”
海哥的臉青了又白,呼哧哧的喘着粗氣,拳頭捏得咯咯作響。韓應瞥眼看着,哈哈笑着把煙頭一扔:“想動手是不是?來啊!今晚你們誰敢動老子一個手指頭也算你本事!”
東莞的夜場裏向來魚龍混雜,随便一個衣着平平的人背後說不定就有個惹不起的靠山。他這一臉天不怕地不怕的嚣張架勢讓一直叫嚣着人群聲勢弱了下來,彼此之間交換着眼色。就連氣勢洶洶的海哥,臉色也跟着猶豫了起來。容川挨着他坐下,順手拿了張紙巾擦了擦脖子上的酒水,側着頭悄聲開口:“應聚聚這是要單挑的節奏?”
“誰說我要單挑,這不是還有你嗎?”
“诶?在下五講四美,能動口絕不動手,并沒有表示過要參與你圈的鬥毆。”
“靠!真沒義氣,老子這段時間白疼你了!”
“義氣多少錢一斤,能吃嗎?”
“……我他媽要去挂你!”
“噢……應聚聚忘記我已經退圈了?有免死金牌在手,你能奈我何?”
兩個人湊在一起嘀嘀咕咕看似談笑風生十分輕松的樣子,然而神經都緊緊繃着。韓應一臉牛逼哄哄的樣子靠着氣勢唬人,但真要是動起手來,以寡敵衆明顯是毫無勝算可言。又僵持了幾十秒,眼看着海哥墨鏡一摘似乎就要開口,韓應勾住容川的脖子迅速叮囑:“真要鬧起來舞臺背後有個門,你找機會先走。出門以後給阿宸打個電話讓他叫人過來。剛才那幾個哥們都是弱雞,所以我讓他們帶着那女的先走了。你也別在這添亂。”
容川面無表情地把他勾在脖子上的手一摔,挺直了背坐在原地也不說話。
韓應有些急了,低低一聲吼:“艹!老子給你說的你聽到沒有?”
這忽如其來的內讧,更像是印證了這兩人的有恃無恐。剛才阿霞那一陣連哭帶號的鬧騰也引着夜店老板帶着一群保安圍了過來,發着煙說了一圈好話,言語之中的意思就是兩位什麽梁子我不管,但是要鬧事的話出門再戰。海哥眯着眼睛左右打量了一陣,估計着當下在人家的場子裏大概也占不到什麽便宜,于是咧嘴一笑:“行,今兒我給老板面子,先走一步。兩位有種就一直在這兒呆着,出門讓我撞上,就沒這麽好的運氣了!”
韓應聽着威脅眼睛都沒擡,自顧自地低頭抽着煙,一直到周邊的保安全數散去,才悠悠然的站起身來。
危機暫時解除,狼藉一片的現場卻也讓人沒了繼續喝酒的興致。韓應和發小們通了個電話,問好了宵夜聚會的地點,招來服務生清算了一下紛争中損壞的物件,刷了信用卡買完單,這才翻着眼睛帶着的容川出了夜店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