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杜芊芊抱着雙腿縮在角落裏,濕漉漉的黑色眼瞳對上他的視線,“您這種眼神,誰看了都害怕。”
容宣有一點說得對,杜芊芊确實很沒心沒肺,曾經被陳闕餘傷害的太深,她這顆心早就封起來了,所以趁他不在才會毫不猶豫的跑,被抓回去之後,也沒有特別大的情緒起伏。
其實她心裏也沒底,也不清楚容宣到底會怎麽懲罰她,怎麽說呢?這事只能是她自認倒黴。
容宣張了張嘴,袖子裏的手掌在抖,說話時發出的聲音抖的更厲害,“我走的那天,你答應過我會好好待在家裏的?你騙我!你又騙我!”
他閉上眼,杜芊芊曾經做過的事情說過的話他都記得很清楚,這已經不是她第一次騙他了。
這個女人從來不肯相信他。
他十四那年,厚着臉皮跟着容敏還有她一起去了十五的花燈節,好友都嘲笑他怎麽圍着女人轉,他漲紅了臉,磕磕巴巴的替自己辯解,說要好好保護二姐,不讓她被其他男人騙了。
容敏那潑辣性子哪裏還輪得到他保護?玩到一半便嫌他礙事,把他推給同行的杜芊芊,自己跑去找徐清遠幽會去了。
杜芊芊愁眉苦臉,容敏走之前還抱怨了兩句,“我一會兒也要去找陳闕餘的啊,你弟弟跟着我算怎麽回事嘛!”
容宣當時心想才不會讓她有機會去找那個人,他寸步不離的跟在她身後,和她把整個街逛了好幾遍,最後杜芊芊被磨的沒了脾氣,“容弟弟啊,你去找你的知己玩行不行?我還有事。”
她能有什麽事?不就是想去堵陳闕餘嗎?容宣果斷拒絕,“不用了,姐姐你一個人上街我不放心。”
杜芊芊急啊,跺跺腳,“哎呀,我不跟你說了,我剛剛看中了兩個河燈,我現在去買來。”
容宣擋在她身前,“我跟你一起去。”
杜芊芊動作靈活的越過他的身軀,邁開步子就跑了,“不用了,我會回來的。”
容宣胸口空空蕩蕩,站在原地等了她很久很久,他心裏何嘗不明白,杜芊芊根本就不會回來,花燈節結束了,他也沒有等到人。
收攤的老伯見他愣在原地,“小夥子,你怎麽還不回家去?恰好我這裏還有個沒賣出去的燈,就送給你了。”
Advertisement
這是杜芊芊第一次騙他,第二次已經是很久以後的事情了。
一年的春天,海棠花剛剛盛開。
杜芊芊已如願的和陳闕餘成親,那個時候瑾哥兒剛出生不久,做百日宴,容宣跟着大伯一起去的國公府,他已經很久都沒機會看見她了。
好不容易有和她說話的機會,容宣沙啞着喉嚨問:“你過的還好嗎?”
杜芊芊好像愣了一瞬,笑了笑回:“挺好的。”
百般滋味從心中過,他接着問:“陳闕餘對你好嗎?”
這個問,杜芊芊沉默了很長的時間,過了好一會兒才答:“他對我很好。”
很好就是不到三年,她被毒死在國公府。
容宣的腦仁疼的厲害,他睜開眼,苦笑一聲,“你說說看,你這是第幾次騙我了?”
杜芊芊被他問的晃神,顫顫巍巍的伸出一根手指頭,“我就騙了你這一次,真的。”
容宣身軀微微前傾,捉住她的手,兩人的臉幾乎都快要貼在一起,他一字一句吐字道:“你再好好想一想?”
杜芊芊被他的目光看的晃神,她擰眉想了好久,咬定牙關,“真的就這一次。”
容宣笑了一下,“行的,過去的事你都忘了沒關系,你再好好想想我說過逃跑的下場是什麽?”
這個杜芊芊記得,剛進這具身體的第一天,容宣就說過,敢跑就把雙腿都給打斷。後來他也一次次重複過這句威脅。
杜芊芊不斷的吞咽口水,整個人退無可退,他的雙手撐在她的耳邊,“看你的表情是記得了。”
此刻她滿腦子都是自己的被打斷腿坐在輪椅上的樣子,想着想着眼裏便有了水光,杜芊芊伸出雙手主動圈住他的脖子,軟下聲音,“不要氣了好不好?”
容宣僵直了背,問:“為什麽要跑?”
杜芊芊總不能回答他,因為你想要掐死我,她竟生出一股子沖動,想把自己的身份告訴他,讓他主動松手放她離開。
千言萬語在喉間打轉,最後全都咽了回去。
“我…我配不上你。”
容宣本來已經被安撫下去的暴怒已經降下去不少,一下子全都被她這句話激了出來。
馬車忽然停下,容府到了。
容宣一字不發,将她攔腰抱起,大步流星朝含竹院去,屋裏燈火通明,含竹院裏裏外外站着不少的丫鬟和老嬷嬷。
容老太太坐在正中間的位置,林輕和綠衣跪在她跟前,林輕的臉上有五個清晰的巴掌印,綠衣的肩頭也在發抖。
老太太正喝着茶,氣氛沉悶,一聲低笑劃破冷凝的空氣,她嘲諷的笑笑,“想見沈姨娘一面可真的是不容易。”
老太太連着兩日請杜芊芊去主院,得到的答複都是病了沒法過去,老太太便又說請個大夫替她看看,結果這大夫連門都沒能進去。
這就很奇怪了,到了第三日,容老太太疑心越來越深,帶着人浩浩蕩蕩的就往含竹院來,林輕倒是想攔,但是她攔不住啊。
一巴掌被老太太打到一邊去,動都不敢動。
杜芊芊從容宣身上下來,低頭順眼的站在他身側,容宣對老太太行禮,“見過祖母。”
容老太太挑眉,“沒跟你說話,我有話要問沈姨娘。”
容宣不着痕跡的把人護在身後,謙卑的回話,“您有什麽事都可以問孫兒。”
老太太怒極了,指着她,“好,你替她回答回答,這兩天她人去哪兒了?還有,你不是應該在漳州嗎!?怎麽又回來了!”
容宣不卑不亢答道:“漳州的事情已經辦完,孫兒便提前回來了,順便帶着芊芊出門逛了逛。”
這個回答讓老太太也挑不出錯來,可她心裏跟明鏡似的,什麽看不出來?這姓沈的騷浪蹄子心裏根本就沒有她這個好孫子,估摸着是逃跑未遂,也是她命大讓容宣帶了回來,換做是她的人,早就扒光了她的衣服活活給打死了。
一個逃妾,即便是她今日打死了也沒人會說什麽,反倒是會罵沈芊芊活該。
她有什麽資格跑?要不是容家能容下她,她現在還不知道在哪個人床上呢!
只有她這個不争氣的孫子把人當成寶貝一樣護着,誰也碰不得。
“好,你就死心眼的護着她吧!”老太太冷笑着道:“她根本就沒把你放在心上,還有,我告訴你,你就算再怎麽喜歡她,她至多也就是個妾,永遠別想擡為夫人,我們容家丢不起這個臉。”
容老太太這是防患于未然,就容宣目前鬼迷心竅的樣子,不娶妻不說親,指不定心裏就做了這種荒謬的打算。
她活了大半輩子,從來沒有聽說過妾升為妻這種事。
“祖母言重。”
老太太放了狠話,心中的郁結之氣纾解了些,一副不想多看他們兩眼的樣子出了含竹院。
含竹院陷入一陣凝靜,容宣掐住她的腰把人丢進內室,“你再說一遍,你為什麽要跑?”
杜芊芊頭皮發麻,渾身都起了雞皮疙瘩,她沒有繼續撒謊的勇氣,而且剛剛容宣因為自己被老太太責罵的不能回話的模樣,真的很可憐。
整個容家,好像從來都沒有願意幫他說話的人。
杜芊芊見了好幾回他被罵被罰,有時候是老太太,還有時是他大伯還有二姐。
她低着頭,真誠道歉,“對不起。”
容宣在沒見到她人之前,是真的有想過在她身上使手段,讓她這輩子都不敢再想逃跑的事,真正看見人之後,那些可怕的念頭全部都消失了。
他知道自己始終沒辦法對她下狠手。
“你說過喜歡我,所以這也是假的對嗎?”容宣眼眶瑩潤,咬牙道:“可你有沒有想過,我是真的喜歡你。”
還是喜歡的要命的那種,哪怕是你換了一具身體都還是喜歡上了。
杜芊芊擡頭,目光呆愣,有些震驚還有些憤怒,她指着自己不可置信道:“你喜歡我?容宣你以為我很好騙嗎?”
那種窒息的喘不上氣的感覺在她的腦海中久久不散,和她無意中喝下的那杯毒藥一樣,已經成為她的夢魇了。
杜芊芊忽然就不是很想小心翼翼的讨好他,不想讓自己活得舉步維艱,“當初在蘇州,你是不是想掐死我?!”
容宣臉上泛着不正常的白,聲音低啞,“我…我那個時候…沒有真的想讓你死。”
杜芊芊已經很難會相信他的話,“你沒有?所以你是掐着玩的嗎?我第二天起床的時候脖子上還有印子,枕邊人要你死,你覺得我不會想要跑嗎?”
她當時睡的很熟,容宣沒有起疑,以為他做過的這件事她是不知道的。
卻原來她一直耿耿于懷。
“這件事是我的不對,是我犯的蠢,我道歉,你要打要罵我都認了,但是你不能離開我。”容宣上前攬住她的肩,把人摟緊在懷中。
杜芊芊死命掙脫,打他掐他都不管用,“你松開我。”
“芊芊姐姐,留在我身邊吧,我幫你報仇。”容宣的話猶如一道驚雷狠狠打在她的頭頂上空。
杜芊芊不再掙紮,像是被人潑了一盆涼水,這句話一出來,她就知道自己露餡了。
從前容宣也叫過她姐姐,那都是很不情願的情況下或者是有事相求。
她輕松了許多,真好啊,至少不用裝的那麽累。
“你什麽時候知道的?”
容宣細細吻過她的眉眼,貪戀的眸光緊緊盯着她看,“在蘇州的時候。”
見她一臉不明白,他慢慢的同她解釋,“你那天晚上做夢喊了陳闕餘的名字,後來我看見你給自己燒紙錢,就什麽都明白了。”
杜芊芊怒目圓睜,“你既然知道我是誰,你還敢和我!”
容宣懵懂,“和你什麽?”
杜芊芊臉皮子也薄,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沒懂自己想說的話,臉漲的通紅,“你還敢和我行那檔子事?!你不是把我當成姐姐看的嗎!?無恥。”
不僅幹那檔子事,還花樣百出的折騰她。
容宣揚眉,笑了一下,“你不覺得這樣更刺激嗎?要不然以後我就試試在床上喊你姐姐?”
杜芊芊臉都快燒起來了,她瞪着他接着說:“為什麽到現在才拆穿我?”
明明早就認出來了,非要和她在這兒演戲,這是在耍着她玩嗎?
“看你不願意被發現,所以不想拆穿。”
容宣說的道貌岸然,他不拆穿不就是想仗着身份肆意的占有她嗎?如今是逼不得已。
杜芊芊勉為其難的信了他這番說辭,“借屍還魂這種事你不怕?”
容宣認真道:“我不怕,一點兒都不可怕。”
這個世界上最可怕的事情他已經經歷過一回了。
杜芊芊想,他們兩個人說穿了也好,她今後再做一些事也不用偷偷摸摸的,她張開嘴,“既然這樣……”你放我走吧。
“我去漳州是替你父親找翻案的證據,如今證據已經找到,你父親很快就能回京了。”
杜芊芊怎麽會聽不出他這是在拿她的父親做籌碼,逼她留下來呢。
容宣淺淺一笑,一雙桃花眼彎成月牙兒,眸中好似泛着點點星光,璀璨的緊,敏銳的他一眼便看出她心中所想。
他笑起來時就是個溫柔的少年,他說:“我不是在逼你。”
“我是在求你。”
“我幫你報仇,我會幫你把曾經害過你的人全部都殺光。”
“我求你,留在我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