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不為人知的苦
林無涯一進大門就聽到那女孩子的哭鬧，尖叫，看了一眼手機是五點半，楊嬸還沒回來，也就是他的養母宋箐還沒有回來。低着頭矮着身子走進屋子，沒錢的窮人在這大城市就該應了那句話“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更何況像這種又破又糟的矮檐下。家裏又是一團糟，散發一種發黴的潮氣。
林無涯心中奇怪，“奶奶不在？怎麽叫小曦鬧個沒完？”這一間屋子沒人，裏面隔出一間小屋子，林無涯走過去聽到吵鬧聲，就知道楊曦在這裏，伸手一推門，卻沒打開，鼻端卻傳來一陣腥味，是血腥的味道。林無涯心中一緊，忙從兜裏掏出鑰匙打開房門，房門一開就見那個比他小兩歲的姑娘頭發散亂，坐在地上，地上散着亂七八糟的家具和破碎了的玻璃杯、燈……
“小曦，你怎麽樣？傷到什麽地方了？”林無涯腦袋嗡的一下，奔上去一把扶起楊曦，楊曦臉色發白，口水流了下來，兩眼呆滞看了一眼林無涯，随後才一驚，用力想要推開他。林無涯扶着她，見她手上胳膊上黏黏糊糊盡是幹涸和現流出來的血，驚聲問道：“你怎麽樣？還有那割傷了？”楊曦沒有說話，林無涯情急下總會忘了楊曦雖然是十八歲卻大概只有五六還不到的智商，只能無奈嘆了口氣。
“小曦，你別動，哥哥抱你過去，好不好？”林無涯摸了摸她的腦袋，只得柔聲哄着：“你乖乖不動，哥哥抱你過去，給你買糖！”楊曦沒有回答，眼神卻不再那麽呆滞了，小孩總是容易哄騙的。林無涯見她不似剛才那麽驚恐，這才一把把她抱起放在懷中，送到床上。
一放她下來，林無涯眉頭就皺的更深了，拿起楊曦的腳見殷紅的血染遍了腳底，腳下的碎玻璃渣子隐隐可以看得見，再看手上也是一樣，心就沉了下去。紮到肉裏面的玻璃必須要取出來，可是他一個人辦不到。
林無涯想了想，這事找楊嬸和楊曦的奶奶回來都沒用，只能是找邵達了，他家也就邵達能找到，掏出手機正要給邵達打電話，楊曦低聲問道：“哥哥，為什麽沒有糖？”林無涯頗感無奈，也不知道現在楊曦能不能感覺的到疼痛，轉身出了門，說道：“你呆着別動我去給你找。”楊曦道：“哦。”
林無涯翻開自己黑色的包找出幾支棒棒糖，塞到自己的口袋裏，又翻了翻拿出一把看着比較鋒利的小刀，從另一旁翻出紗布，進了屋子，把糖遞給楊曦，思忖了一下給邵達打通了電話，電話那邊邵達問：“大哥，有事？”林無涯看了一眼楊曦頓了頓，說道：“邵達，你現在幹什麽？”
“我玩游戲，怎麽了？”邵達說完又問了一句。
“你方便就過來一趟吧，小曦出了點事……”不等林無涯說完這一句，邵達那頭急道：“我知道了，你等我一會兒，馬上就到。”林無涯囑咐了一句：“你路上慢點，不急，小心些！”才挂斷了電話。
就邵達往過趕的時間，林無涯從櫃子裏取出一瓶白酒來，拿出一根蠟燭放在床前櫃子上，點了一根煙。
林無涯是不喜歡抽煙的，只不過有時候特別煩的時候，又不能喝酒的時候才會點一根，其實他有點受不了那股氣味，但煙确實也會減輕人的煩惱，他自己也一直想不明白為什麽吸煙會讓人感到一些輕松，也許可能就是和吸毒有幾分相似的感覺吧！
大約半個小時，邵達推開門進來了，一頭的汗，一進門就問：“大哥，怎麽樣，沒事吧？”接着探頭朝楊曦看去。林無涯搖了搖頭皺眉說：“真不知道那兩人怎麽想的，就把個智商為零的人單獨留在家裏，沒死了算不錯了！”
邵達聽出林無涯語氣中有些怒火的味道，忙勸了一句說道：“算了，趕快看看傷的怎麽樣，要不就送醫院吧？”林無涯搖了搖頭，掐滅手中的煙，“算了，醫院那麽遠，咱們也沒那麽多錢……”
“今天的那三百五還在呢，我身上也有幾個，估計先夠了！”邵達急道。
林無涯瞅了一眼楊曦，說道：“她這樣去了醫院太麻煩，估計又要問些腦袋裏的問題，好久出不來的，家裏沒那麽大的精力了。我自己能來，你幫我按着她一些，我給她把紮進去的碎玻璃取出來，撒點止血的止痛的藥估計會好了。”邵達有些驚訝，摸了一把臉，瞧着楊曦的腳和手，又問：“她，她不覺得疼？”林無涯嘆了口氣，說：“不知道，估計折騰好久了，麻木了。行了，咱們快些搞，一定要在她們兩個人回來弄完，不然又麻煩了！”
邵達把手裏的的袋子打開，掏出一把棉花糖遞給楊曦，道：“小曦，哥哥給你吃糖，你陪哥哥玩好不好？”楊曦動了一下，沒有伸手拿糖，眨了眨眼睛看向端了一盆冷水給她洗腳的林無涯，林無涯苦笑了一下，說道：“小曦吃糖，陪邵達哥哥玩。”楊曦這才慢慢接過手中的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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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無涯替她把腳上手上的血跡清洗幹淨，感覺到楊曦退了退，可能是有些地方發疼，林無涯摸了摸楊曦的腦袋，将刀和鑷子放在點燃的蠟燭上烤了烤，給邵達使了個眼色，邵達點了點頭，伸手抓住了楊曦的兩個胳膊，塞了兩顆棉花糖在楊曦的嘴裏。林無涯抓住楊曦的腳腕，看準了紮進肉裏的碎玻璃，鑷子一伸一張夾了出來。
邵達拿了另一塊糖在逗楊曦，林無涯這一下快的很，不過還是難免弄疼了楊曦，猛地一掙紮，林無涯知道不能停手耽擱，随手扔過一條毛巾，邵達微微怔了一怔，但還是把哭鬧的楊曦給堵上了嘴。
“你抓好她，我盡快些弄出來！”邵達點了點頭。林無涯看着突出來可以看到碎渣子的玻璃，都用鑷子夾了出來或是用刀尖挑了出來，邵達能感覺到楊曦在撲騰，只得死命的按住她，到後來只能聽到“嗚嗚”的哽咽，估計楊曦也折騰不動了，林無涯手上粘的滿是血，汗都濕了頭發，一下下順着臉頰流了下來。
過了二十幾分鐘，林無涯站起身，舉起袖子擦了一下腦袋，對邵達說道：“幫我看着她。”出去接了一瓶冷水，全都澆到楊曦的腳上，一下子洗幹淨了，林無涯找了塊幹淨的毛巾擦幹了，把紗布打開，裏面滾出一瓶雲南白藥，邵達知道這是林無涯的東西，打架傷了一般都是他自己處理傷口，從第一次流血就見過他用這藥，白色的粉末，藥味很濃，一點兒就很起效，林無涯好像用了很久，邵達也不知道有多久，但從跟着他就見過這藥了，只是不知道這藥他是從哪裏來的。
林無涯打開瓶蓋，把藥倒了上去。邵達這才看清楚，大概割傷了四五道口子，深淺不一，這藥塗了厚厚一層，這才纏上了紗布。林無涯弄完了才起身，輕聲舒了口氣，把桌上的酒打開狠狠灌了一口，遞給了邵達，看了一眼楊曦，說道：“松開吧，一會兒弄手上的。”
“這，這樣她沒事吧？”邵達将信将疑，他也知道楊曦腦子不好，發起狂來最多的就是拿起什麽就朝人砸了過來，他可見識過，這地上的碎玻璃八九不離十也是她的傑作了，林無涯叫他松手他還是有些擔心，一個只有四五歲智商的小孩割傷了鬧騰開來不是不可能的，忍不住說道：“還是弄完再說吧！”
林無涯說道：“沒事，一會兒手上就好弄了，放開她，都歇歇。”邵達先把毛巾取了下來，撒開手坐到林無涯身側，接過酒瓶，順手放下說道：“白酒太烈，喝着不舒服。”林無涯瞅着楊曦，見她一臉蒼白，沾滿了幹了的血跡，眼睛紅腫還帶着一眼眶的淚水，拿起濕毛巾想給她擦擦。
邵達微微嘆了口氣，取出一根煙正要點上，聽到“啪”的一聲爆裂的聲音，一驚連忙回過頭來只見楊曦手裏拿着半截打碎了空酒瓶，林無涯頭上的血就冒了出來，慌道：“大哥，你沒事吧？”林無涯擺了擺手，悶哼了一聲，輕聲說：“她受了些驚吓，現在估計一點都不讓咱們靠近了，我太大意了。邵達，我慢慢過來搶下她手裏的酒瓶，你再過來幫我控制住她，我幫她把手上的傷口處理了。”
邵達點了點頭，林無涯往後靠了靠，說道：“我不過去，不過去，小曦你別怕啊……”楊曦又一臉驚恐，但還是看着林無涯，林無涯見她注意力開始分散，猛地上前奪下了半截酒瓶，邵達沖了上去，按住楊曦的腿，讓她不再亂動，林無涯控制住她的手腕，屋裏一下就剩楊曦的哭喊聲，林無涯心道：“只能趕快弄完了！”當下也不再理她，扶起她的身子，把瓶子裏剩下的水倒在楊曦的胳膊和手上，洗幹淨血污，擦了擦，發現手上只是割破了，有幾道傷口挺深，不過沒有碎玻璃留在皮膚裏，把藥取了過來，正往傷口處撒去，忽地肩頭一疼，手上一顫把藥撒到了地上去。
林無涯忍痛回頭看了一眼，就見楊曦咬着自己的肩頭，能覺察出來越咬越深，沒有松口的意思，邵達見他眉頭緊蹙，知道咬得不輕，問道：“怎麽辦？”
“快了，再忍忍就完事了！”林無涯咬牙說了一句，動了動胳膊把手正過來繼續撒藥。邵達看見林無涯頭上的青筋爆了出來，豆大的汗落了下來和着血流了下來，身上的白衫子透出血來，“先讓她松口在弄吧？”邵達還是忍不住了。
林無涯沒有說話，把藥瓶從手裏滑了出去，取過紗布來顫抖着手給她包住了劃開的口子。林無涯雖然手臂發抖，但速度一點也不慢，給楊曦包完了，這才說道：“行了，松開她吧。”
“你還是自己先從這狼崽子的牙下出來吧，不然一會兒能給你咬下來！”邵達有些生氣，喘着氣說：“我按着她還好點，免得一會兒又得爆頭！”林無涯只得先松開楊曦的胳膊，楊曦手被松開了，這才慢慢松口，林無涯得空看了一眼肩上，紅了一片，對邵達說：“撒手吧，沒事了。”
“你先退過來啊！”邵達朝他喊了一句。
林無涯見他神色緊張，苦笑了一下，“沒事，見多了，一會就好了！你松手吧！”
邵達見他說得輕松，問了一句：“真的？”林無涯笑了笑，說道：“松開吧！”邵達松手退了幾步，林無涯習慣性伸手去摸楊曦的頭，不過被楊曦一縮躲開了。林無涯伸出的手顫了顫伸了回來。邵達見他頭破血流的樣子說道：“大哥先去洗洗吧。”
林無涯用力揉了揉臉看了一下表，再過一會兒應該回來了！轉身接了一盆冷水把臉上的血跡洗了洗，也不知道腦袋到底開了多大的花，只覺得頭疼的很，解開扣子看了一眼肩頭的血污，淋上些水洗去血跡，才看到一排牙印。
屋裏傳來叮鈴哐啷的聲音，林無涯走進來見邵達正打掃屋子裏的亂七八糟，便道：“我弄吧！這麽晚了趕快回學校去吧！”邵達手上沒停，問了一句：“怎麽樣，先把頭上的傷處理處理！”
“沒什麽，不厲害，可能破了點兒皮！”林無涯簡單說了幾句：“吃飯了沒？”
邵達說：“你沒吃吧？這麽晚了楊嬸還不回來，要不我出去給你買點回來？”林無涯看了一眼這屋裏的亂七八糟，腦袋生疼，說了句：“算了！我也不餓！”邵達指了指楊曦道：“她估計是餓了！”林無涯把桌椅收拾了一下，邵達拿着打掃完的垃圾出了門。
林無涯看了看蜷縮在床角的楊曦，坐過去柔聲問了一句：“小曦，你餓嗎？”楊曦還沒回答，門吱呀一聲打開了，林無涯聽出腳步是楊勳的妻子宋箐和楊勳母親的，起身出來。宋箐見林無涯頭上和衣服的血跡，一驚，問道：“怎麽了？”林無涯心裏有幾分怒氣，忍不住沉聲道：“不是叫你早點回來嗎？為什麽還把小曦一個人留在家裏，她的情況你自己不知道？”
奶奶不等林無涯說完就進屋叫道：“小曦，你沒事吧？”宋箐推開林無涯進屋去，見楊曦手腳包着的紗布，尖叫道：“這是怎麽了？我不是說了我晚上有事嗎？你怎麽不早些回來看着她！”
“你他媽聽不懂我說的嗎？我早就告訴過你不要留她一個人在家，你自己不知道自己的女兒是個什麽情況？”林無涯也不知道怎麽了終于還是沒忍住，發作了出來。
家裏沉寂了幾分鐘，誰也沒說話，接着楊曦的哭聲才爆發出來。林無涯聽着這哭聲只覺腦袋要炸開，一腳踹開門，出來了。
邵達正站在門前，帶了飯和一瓶酒，問道：“怎麽，脾氣又上來了？把飯送進去跟我回學校吧！”林無涯接過來，笑了笑：“還是你小子最靠譜！酒帶走，飯給她們幾個留下！”邵達笑了笑，林無涯開門放在桌上，只說了一句：“她的傷口我處理好了，這是飯！”轉身就走了。
林無涯跟着邵達慢慢往回走，腦袋裏還是發疼，邵達說道：“大哥，咱們坐車回去罷，你頭上的傷……”林無涯看了看遠處，說道：“這大城市夜景不錯，咱們找個地方坐會兒。”說完坐到了馬路旁的一家店鋪的臺階上，打開了酒瓶，幾口喝了下去。邵達有點急，說：“你慢着點，這玩意空着胃會喝死人的！”
林無涯笑了笑，自言了一句：“喝死人？呵呵！”又灌了幾口，一腳踢開了空瓶，對邵達說：“走罷！”邵達見過他這樣，也只有對着自己，他才能看見林無涯最無助最難受的一面，別人眼裏的林無涯也許不是這樣的。
林無涯順順當當回了學校，上樓進宿舍的時候，還是沒忍住，吐了一樓梯口，他腦子清楚的很，心裏一陣難過，對邵達說道：“邵達，哥對不住你，又給你添麻煩了！”邵達罵了一句：“別他媽扯淡了！”說完就扶他回了自己的宿舍。
－－－－－－題外話－－－－－－
一般人都會覺得這樣的文慢熱，為什麽會有這樣的一章，其實我只是想讓林無涯這個人物性格再突出一點兒！不為人知苦，這一章是人性中薄弱無奈的一種體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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