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死的方式離去

第1章

冬天的清晨霧蒙蒙的，城市的周圍偶爾竄出幾條白煙，看着特別顯眼，就像跑在最前端的幾名運動員争先恐後的沖向終點，在城市中心的某棟高樓上站着一位青年，青年的臉很白，白的幾乎透明，就像地上的雪，又白又冷又脆弱，一碰即化。

青年望向遠處，他的表情如死水，但眼神卻散發着某種灼熱的執着，就像在對着某個人或某個東西做着莊重的儀式。

“走了。”

青年緩緩地說出這兩個字，接着他閉上眼睛向前邁出了一小步，接着青年的身影瞬間消失在樓頂。

這個寧靜的早晨傳來一聲巨響，聲音短短的持續了一秒就沒了，連回聲都沒有，寧靜依舊包圍着城市，沒有人發現這聲音，也沒有人發現剛剛一個鮮活的生命沒了。

我将手裏最後一顆黑棋放下，五個黑點最終連成一條直線，對面的鬼差擰着眉毛瞪着我，看着他心情不佳，我的心情倒難得的明媚。

“行啊小子。”

“可別這麽說，是你讓我。”

鬼差對着眼前的棋盤輕輕地吹了口氣，棋盤瞬間化成灰散落在地上，“你什麽時候開始學會謙虛了？”

我擡頭望向遠處，天快亮了，“我一直都很謙虛。”

“呵呵，你幽默的細胞見多啊。”

“謝謝……”我站起來深吸了一口氣，我聞不到空氣的味道，真懷念那味道……

鬼差見我站起來看了看手表說:“時間又到了？”

“嗯。”雖然那種痛已經經歷很多次，但我始終無法習慣，不但無法習慣，而且一次比一次痛，痛得我恨不得後悔來到這個世界，“鬼差，我在想一件事。”

“說來聽聽。”鬼差的臉就像被水泡過很久的衛生紙，蒼白而且皺巴巴的，我始終不喜歡他的臉，太醜。

“如果我能像小說裏寫的那樣直接重生該多好。”

鬼差嘆了口氣，“那些只不過是人類臆想出來的。”

“…………”我回過頭繼續望向這個熟悉而又陌生的城市，回憶太多，腦子裝不下，每次我把他們扔出去，沒多久他們又擠了進來，就像頭發逆長，它們不斷地鑽進我的靈魂裏。

鬼差的聲音從我身後傳來，“自殺的人也是犯了殺戒，在陰間是重罪，連投胎都很難又怎麽可能重生呢？孩子，小說看多了吧。”

“你就不能說點好聽的，安慰安慰我？”在天漸漸明亮時，我的雙腳也出現了，可我知道它們并不屬于我，而且還要帶我走向黑暗。

鬼差也站起來走到我身邊，“不好意思，不會。”

“你還是那麽讨厭。”我的雙腳開始緩緩地向前行走，最終停在了樓頂的邊緣，我不用低頭都知道下面是什麽，因為每天這個時候我都要做這件事。

鬼差拍了拍我的肩膀說:“一會兒再來一局？”

“好。”

“那我等你。”

“嗯。”

我感覺肩上那個“冰塊”挪走了，接着我的右腳邁了出去。

我的視線開始迅速向下，面前是冰冷的風，吹的我皮膚生疼，我記得我明明已經沒有皮膚了，可為什麽會感到痛呢？呵呵呵呵，我怎麽忘了，也只有這個時候我才能感覺到，我曾是個人，曾經是個活生生的人。

下面灰色的地面離我越來越近，我仿佛又聞到了那股血腥味，又腥又鹹，有的時候我竟然還挺享受這種味道，看來我有點受虐傾向。

“砰！”

又是熟悉的聲音，熟悉的疼痛，這感覺除非喝了孟婆湯，否則我終生難忘。

在與冰涼的地面發生親密接觸後，我能明顯感覺到身體的每一塊肉都在痛，骨頭碎裂的聲音徘徊在耳邊，太疼了，每次承受這種痛時，我都在想會不會我媽在生我的時候也是這麽痛。

血液慢慢從我的身體流出，我最恨這種感覺，我做夢都沒想過流血也會這麽痛，就像無數條蟲子突然從身體裏爬出來，順便帶走我的靈魂。對于那些人的憎惡與怨恨又将我的腦子填滿，把我內心的那個死結又系上了一個死扣。

這該死的痛感可能只有幾秒，可是我卻仿佛過了好幾個世紀，不知過了多久我的眼前越來越暗，周圍的一切變得扭曲抽象，直到什麽都看不見，今天的懲罰終于過去了。

鬼差對着剛剛棋盤消失的位置又吹了口氣，散落的灰重新聚在了一起，剛剛消失的棋盤又出現了。

鬼差回想剛剛那局棋喃喃自語，“啧，剛剛到底差在哪了？我明明每步都盯着了……”

鬼差思索了一會兒感覺頭頂一陣冷風，他擡起頭對我露出難看的笑容，“回來了。”

我慢慢坐下來，身下的雙腳已完全消失，雖然身子很輕，但還是累，心累。

我像一灘爛泥趴在棋盤上，“為什麽我非要爬樓梯上來？坐電梯不行嗎？”

鬼差把黑棋放在我右手邊說:“這是附加的懲罰，你只能受着。”

我起身打開棋子盒，黑棋安靜的躺在裏面，看着它們休閑的躺着我又想叫苦，此時後悔的苦完全可以和剛剛的痛齊平“我為什麽要自殺呢？”

“有空後悔，還不如再陪我下盤五子棋。”

“如果世上真有後悔藥該多好。”

“就算有這藥，你吃了最多是不後悔，但該承受的痛苦還是要承受。”

我冷冷的看着他說:“我讨厭你。”

鬼差已經将白棋落下，他盯着我的眼神還是那麽讓人厭惡。

“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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