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6)
場新的戀愛,對方是一個愛笑的男孩子,很愛說話,皮膚很白。砂晨這一次始終沒有表過什麽态。當然了,砂晨現在幾乎不會和砂礫有什麽交流了。親兄妹的關系這樣尴尬是一件很苦悶的事情。
我只是一只狗狗,我什麽也做不了。
砂晨好像從來沒有談過戀愛,這一件事不明真相的爸爸媽媽總是催促砂晨,甚至打算安排給他相親。砂晨沒有拒絕也沒有提出什麽興趣。
相親的那一天砂晨居然把我抱去了。對方是一個脂粉氣很濃的女人,我看得出來她不喜歡甚至有一點怕我這樣的狗狗,但是還是滿面笑容地對着砂晨獻殷勤,還不住地誇我“好可愛”。對此我真想反駁一句:“秋田犬是以忠誠和英姿飒爽著稱于世的,你到底是哪裏看出來我是‘可愛’了!”
砂晨明顯很不耐煩,但是出于禮貌又不能走開,就這樣一直跟那個女人有一句沒一句地聊天。話題好無聊,無非是了解各自的私人情況而已。我都快睡着了,真不知道砂晨把我帶到這裏來是出于什麽目的。
砂礫的出現是我始料不及的,看得出來砂晨和那個女人也是同樣驚訝的。
“你好,我是砂晨的妹妹,我叫砂礫。”她就這樣不請自來地坐在了砂晨的身邊,面對着那個女人伸出手。
女人只是禮節性地和砂礫握了握手。
“我聽說你今天來是和我哥哥相親的,你的情況我不了解也不想要,不過我希望你可以了解一點--”砂礫的語氣很冷,但是說起來讓我覺得很舒服。
“什麽?”女人問。
砂礫深吸了一口氣,說:“不管我在哪裏,幾歲了,有沒有男朋友或者結婚,也無論我是不是在他的身邊,他砂晨這一輩子最珍視的女人只能有我砂礫一個人,別人都不可以。”
(十)
執着--以血的信仰
我知道一頭公牛,風撫恤着它帶血的皮毛。它知道眼前的這個矯健的人類對它來說意味着什麽,帶着戲弄的笑意,玩弄它的生命,染了鮮血的利劍。它最後一次沖上去,如同鳳凰浴火重生,血染了視野,公牛掙紮的身影在夕陽下拉出斜斜的影子,它發出最後一次嘶喊,石破天驚。它終于灑下它最後的一滴血,角鬥場--它沒有辱沒它的種族。
我不知道我在書上讀到這一幕的時候想到了什麽,我看見的是和平鴿在廣場上放飛,而我的腦子裏是它鮮血淋漓的畫面。它執着着去死亡,執着着嘶吼。我不知道為什麽那些觀衆在鼓掌,我不知道那個角鬥士是用怎樣的心情揮動雙手,而很多人只是讀到這樣的文字,就想要掉下淚來。我們的眼淚裏不是對英雄的贊賞。如果要犧牲它們的生命來換回掌聲,我覺得很肮髒。我不知道為什麽此刻我在笑着,而世界各地在這幾秒內有人死亡。
我無法不為那頭死去的公牛讴歌--從戰鬥到死亡,它的生命似乎就只完成了這樣的動作,而即使是這樣的動作,它也沒有過遲疑,我知道它在開始的時候就知道自己的下場。它一次次的奔跑,一次次的怒吼,一次次的将鮮血漸滿草地,直到它龐大的身軀重重倒下--完成它的信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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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那麽一刻,我希望死亡的不是它--我多麽希望它可以戰勝那個角鬥士,戰勝這鐵的籬笆鐵的束縛!誰說螳臂當車的執着一定是自不量力?我也知道它戰勝不了的,但是連生命的權利也要被奪去的話,為什麽連反抗也不允許了?
我知道它眼中最後的世界仍然是一片鮮紅--如果它的一生都在向着這個顏色奔跑的話;我知道它的一生都不曾流下過淚水--如果夕陽的餘熱要把它身體的最後一滴水都蒸發的話;我也知道,我只是的同情它的時候順便哀婉自己--如果我已經活得太久忘記自己為什麽而活的話。
我不知道我有什麽樣的信仰,我也不知道我執着于什麽。如果看見弱小動物就會心生憐憫,如果看見別人的不幸就會哀嘆自己的悲哀,如果在面臨死亡的時候不問不想。
我知道我有什麽樣的執着,起碼不會在陌生人死去的時候大聲哭叫,不會在親人的葬禮上嘻嘻哈哈,也不會在自己即将死亡的時候思考死神是否依然美麗。
我嘗過鮮血的味道,又腥又鹹,我也知道這樣的味道我無法厭棄。我也知道我珍惜我的生命所以絕不會放棄。我還知道我絕對不會恐懼我從來不曾擁有的東西,雖然害怕着失去我已經擁有的。
------題外話------
若不是憂能傷人,怎青鏡朱顏便老。
——納蘭容若《湘靈鼓瑟》
花開堪折直須折(一)
--這世間只我一人空折枝(一)
怕什麽寂寞?我的友人。寂寞裏能勾出自由,不寂寞的夢總是在寂寞中精心編織的。
生命中度過的每一天,都是個人傳記中的一頁,一頁寫的不好,往往容易毀壞全書,我們沒有理由不寫好它,正像沒有理由踐踏自己的生命一樣。
我很慶幸我不是在這世間孤獨一人的生活,我有我的朋友,我的家人,盡管我們并不美麗并不富有,但是我們擁有着我們的幸福,而別人無法取代。我很慶幸我能夠認識到我的幸福,謹慎我的時光,可以不用在我死去的時候痛哭流涕懊悔不已。
--摘自母親的日記
“這樣的女孩子,一定不是人間的”,這是他第一次見到那個女孩子時候的想法。
他有些自慚形穢,他看着自己亂糟糟的頭發和幾年以前的現在還在穿但是明顯已經小了的T裇,她那樣幹淨那樣美麗有氣質,可是路加卻是一個髒兮兮的壞孩子。所以他努力地想要把自己掩藏起來,他知道那只是徒勞。
她徑直的走向他,朝他伸出手:“路加你好,我是你的姐姐路簡,以後我們就要生活在一起了啊。”
路簡是一個國外回來的以優異成績進入國內知名大學讀書的優等生,路加卻只是一個剛剛被阿姨強制喝了藥還順便抓傷了阿姨胳膊的髒小孩。
路加只是微微顫抖地瑟縮成一團,躺在床角,用餘光偷偷地瞄她。
舅舅說:“小加,別害怕,她是你親姐姐。”然後舅舅回過頭對路簡說,“小簡,你別介意,他就是這樣的,以後熟悉了就好。”
路加和路簡是親姐弟,只不過,這是他們的第一次見面,這一年,路簡21歲,路加16歲。
路簡6歲的時候因為父母離異而被母親帶到了美國,那個時候,路加還是在襁褓裏的嬰兒。父母的離異對路簡來說并沒有很大的影響,母親在美國很快的嫁給了一個白人富翁,路簡從小到大過的都是衣食無憂的生活,繼父對路簡也很好,比親生父親還要好。
留在國內的路加沒有路簡那麽好運,路加長大到8歲的時候父親出車禍死了,路加被寄養在福利院長大,唯一的親人只有一個一個月去看他一次的舅舅。
路簡高中畢業以後不顧媽媽和繼父的阻撓執意要回國上大學,說什麽愛國情懷是沒有的,一個從小接受西方文化熏陶的女孩子哪裏來的這麽多鄉土情懷。路簡只是想要找到這一個在她記憶裏幾乎等于零的弟弟罷了。
因為媽媽到美國後有意不和國內的親人聯系,所以找尋路加花費了路簡不少時間精力,起碼,她在回國一年後才找到路加。只是,她在很久很久以前就思索過的親人相聚的畫面--喜極而泣、驚愕失措,都沒有。
她找到路加的時候,路加蜷縮在福利院最小最暗的一個房間裏,瑟瑟發抖。
舅舅告訴路簡,路加患有很嚴重的自閉症。
路簡始料不及。母親在路簡眼裏一直是很精致很強勢的女人,父親在路簡僅存的一點記憶裏是一個聰明成功的商人--當初父母選擇離婚,就是因為雙方都太過精明強勢了;至于路簡自己,她是在初中高中拿了六年獎學金的全優生,就算到了中國,她也是毫無懸念地考進國內重點大學的人,從小到大拿過無數的獎項。她一向覺得,路家的小孩,就算不是最強勢的,也一定是最優秀的那一個。
她想,她的弟弟,應該是那種又聰明又帥氣在校園裏走到哪裏的都是焦點的人物。只是,只是,她完全沒有預料到,她挂念了那麽多年的弟弟路加,居然會是眼前這個穿着破舊肮髒的衣服,頭發亂蓬蓬地垂到肩膀,看見亮光都會害怕,看見人就會躲起來發抖的孩子。
她心裏泛起嚴重的苦澀。16年,她最親愛的弟弟,就是在這樣的狀況下生活了十六年嗎?她開始埋怨母親的狠心,就這樣把弟弟留在中國,遭受這樣的苦難。
她環視整個房間,房間裏的燈光很暗,大約是路加害怕陽光的緣故,窗簾是出乎尋常的厚重,房間裏倒是很幹淨,路簡想那大約是因為房間裏幾乎沒什麽家具擺設罷了。一張床,一把小椅子,一個書櫃,僅此而已。
就是這樣的房間,還是讓路簡嘆為觀止,那個書櫃--大約任何人看見那一個書櫃都是會吃驚的吧,那裏面塞滿了書籍,路簡走近了去看,發現都是推理懸疑類的小說,她笑着問路加:“你喜歡看推理小說?真好,我也喜歡看。借我幾本好不好?”
路加悄悄擡起頭看了一眼路簡,又迅速地低下頭去。路簡也不以為意,随手挑了幾本光看封面就觸目驚心的書放進包裏。
舅舅不知道什麽時候出去了,昏暗的房間裏只剩下他們兩個人。
“路加,是誰給你買的這麽多書呀?”路簡似乎是有意要挑起什麽話題。
但是路加卻一點也不配合,只是低着頭不說話。
“這麽一整櫃的書,你都看過了?”路簡倒是不以為意,繼續問道。
路簡環視四周厚厚的窗簾以及似乎故意調暗的燈光,說道:“這裏光線這麽差,看書應該很累的吧,還是說路加的眼睛已經習慣黑暗了,變得跟貓頭鷹一樣了?”
“你不要總是用這樣跟小朋友聊天的口氣跟我說話,我不是弱智更不是小孩子,那些書全是我讓孤兒院的阿姨幫我買的,我沒有上過小學,更不用說中學,我只認識字,其他都不懂,所以只能看書。”路加突然開口說。這是相處了接近大半個小時以來路加開口說的第一句話,也是路簡第一次聽見路加的聲音。
說不驚訝是不可能的,路加的聲音很沉穩,路簡無論如何都想不到這是剛才那一個見到人都瑟瑟發抖的孩子。從這一秒開始,路簡就确定,眼前的這個弟弟如果真的是孤獨症患者,那也一定是一個天才。
“這些年,你是怎麽過的?”路簡在床邊坐下,問了一個近乎白癡的問題。
路加卻不再回答,低頭翻開一本書,燈光那麽暗,路簡連分辨出書上的幾行是幾行都困難,路加卻看起書來毫無阻礙。
路簡不去打擾他,只是靜靜地盯着他看。
路加第一次在人前還能這樣保持鎮定自若,以往,只要有一個人出現在他距離十米之內,他都會感到恐懼和惡心。而像這樣讓他覺得安心舒适的,這是第一個。
路加此時完全沒有看書的心情,但是卻強裝無所謂地翻着書頁,直到翻了十幾頁以後,才發現自己原來一直都拿倒書了,路簡顯然很早就發現了這一點,卻只是在一旁笑而不語。
路加把書扔到一邊,他有點捉摸不透眼前這個自稱他姐姐的人物,但是直覺告訴路加,這個女孩子對他來說很重要,很重要。
他承認,他喜歡她的出現。
所以在路簡問他想不想和她一起走的時候,他幾乎沒有任何猶豫地點了頭。
路簡彎下腰輕輕抱住路加,口中呢喃:“乖,我們回家去,再也沒有人會欺負你了。”
路加被接到路簡的公寓裏去住,這棟公寓離路簡的大學很近,是她在美國的繼父怕路簡住不慣寝室而專門彙款給她買下的,地段很好,應該是價值不菲的吧。
路加到公寓以後還是習慣性縮在沙發的一角,拿餘光悄悄打量這一棟在他眼裏稱得上豪華的屋子。路簡問他:“渴不渴?我給你去倒水。”
路加不說話。
“那你餓不餓?我們吃飯吧。”
路加既沒有搖頭也沒有點頭,但是路簡給他拿來一份飯菜的時候他吃得狼吞虎咽,顯然是餓了,路簡看着他吃飯的樣子,不由得開心,很是享受的感覺。
公寓其實并不大,但是很精致。路簡并沒有特地給路加騰出一個房間來當卧房,只是把她自己睡的主卧裏的床換成了一張兩米多的雙人床。原本打算給路加做卧室用的那一個房間,則被一個巨大的書櫃給占據了一半,用來裝路加那些厚重的懸疑小說。
她對路加說:“以後你就跟姐姐一起睡覺,好不好?”
路加晚上睡覺很早,但是路簡卻是熬夜慣了的人,第一天住在公寓裏的時候,路加抱着膝蓋怔怔地盯着路簡在臺燈下寫字的背影,口中呢喃:“爸爸,爸爸。”
路簡聽到聲音,回過頭去,撞上路加瞪得老大的眼睛:“你還沒睡着啊,我開臺燈影響你了嗎?”
路加迅速地躺下身子,拿被子蒙住頭。
路簡露出一個燦然的笑容,關了燈爬到路加身邊,黑暗裏路加的眸子依舊睜得老大,路簡雙手輕輕環住路加,可以感覺得到路加身體的顫抖。路加過于茂盛的頭發有一點異味,路簡把頭埋到路加的胸口,他的心髒跳得非常厲害。
“路加,他們都說你有自閉症,他們還說你智力不正常,但是姐姐知道,你是最最聰明的小孩,是不是?”
------題外話------
浮生如此,別多會少,不如莫遇。
——納蘭容若《水龍吟》
花開堪折直須折(二)
這世間只我一人空折枝(二)
路加第一次感覺到他一點也不害怕身邊這一個神仙一樣的姐姐,輕輕點了點頭,呢喃道:“爸爸。”
路簡輕輕拍打他的後背:“想爸爸了?”
“嗯。”
“路加,你以後都不用害怕不用想爸爸了,因為這裏有姐姐啊,姐姐會照顧你的,好不好?”
路加在黑暗裏扯出一個燦爛的笑容,可惜光線實在太暗,路簡沒有看見。
第二天路簡原本打算給路加剪一下他那頭不知道多少年沒有打理過的頭發,還想給他買兩件像樣的衣服,但是路加很害怕看見人,也害怕太陽光,路簡想了想,決定自己動手給路加理發。
路加顯得很順從,路簡讓他幹什麽他就幹什麽,路簡是第一次給人剪頭發,手法難免生澀,最後剪砸了,只得再剪短一點,再短一點,最後索性給他剃了一個平頭了事。路加看着鏡子裏終于清爽的腦袋,露出一個笑容,叫道:“姐姐。”
路簡聽到這一聲很是激動,抱住他在他臉上親了一口,說:“你終于叫我了,還以為你除了‘爸爸’兩個字以外不會說話呢!”
路簡自動忽略了路加通紅的臉蛋。
剪了頭發的路加穿上路簡給他準備的新衣服,乍看起來居然很帥氣,路簡想,這樣的男孩子不管放到那一個學校裏去都一定會有很多女孩子追求吧。
路加幾乎沒有上過學,他雖然識字會讀小說,但是卻是一個連英語的ABCD和數學的九九乘法表都搞不太清楚的人,路簡很奇怪他這樣是怎麽自學成才認識那麽多漢字又能把一本偵探小說讀到這樣爐火純青的地步的。
路加很害怕與人交往,害怕光亮,那是從父親死掉以後開始的,父親出車禍死掉的時候,路加就站在那一條馬路的對面,那一天路加拿到了小學一年級的三好學生獎狀,他拿在手裏炫耀一般對着馬路對面的父親揮手,父親卻被那一輛亂闖紅燈的汽車直撞飛出去十幾米。路加那時候被一輛公交車擋住了視線,他沒有看見父親被撞飛出去的情景,只有人流--無數的人流穿過馬路向他湧過來。
在這周圍,無數的陌生人包圍了他,他看見父親的身體裏流出來的血,那一天的陽光格外刺眼,他睜着一雙沒有焦點的眸子,什麽也看不見······
路加想,這種恐懼他一輩子都不會再淡忘了,他所在乎的,付出真心的,都會被這可怖的人流湮沒。
但是,這個溫暖的、漂亮的神仙一樣的女孩子出現在他的眼前,笑着朝他伸出手:“路加你好,我是你的姐姐路簡,以後我們就要生活在一起了啊。”
在一起,那樣溫暖的話語,路加偷偷看着那一只朝他伸過來的手,白皙修長,他竭力的才克制住自己想要抱緊那一只手再也不放開的沖動。這就是親人啊,路簡伸出臂彎擁抱路加的時候,極度恐懼肢體接觸的路加居然一點都不想反抗。
路簡有一個男朋友,方文。那天路簡把方文引到家裏來,對路加說:“路加,這是你方文哥哥。”
路加瞟了一眼方文以後迅速地跑進房間。路簡無奈的笑了一笑:“你別介意,他有點怕生。”
方文環視四周,在沙發上坐下,很熟門熟路的樣子,顯然不是第一次進這棟公寓了。方文皺了眉說:“你原本給你弟弟準備的房間怎麽還空着,你不會讓他睡廚房吧。”
路簡指了指卧室:“他和我睡一個房間。”
方文說:“不是吧,雖說是姐弟,但是他好歹也十六歲了,你們睡一起合适嗎?就算是多年未見,也不用這麽親熱吧。”
路簡笑道:“我親弟弟你也要吃醋啊。”
方文不由得有些氣餒:“我跟你交往這麽久了,還跟着你從美國跑回來,你連嘴都不讓我碰,現在倒跟一個才相認一個星期的小子同床共枕。我連那個自閉症青少年都比不上,你說我要不要吃醋。”
路加躲在門後聽他們倆講話,房間裏很黑,不知道路加當時是什麽樣的表情。
過了一會兒,路簡喊路加吃飯,路加的頭靠在門框上,聽路簡敲門的聲音,咚,咚,咚,路加的手就放在門把手上,但是始終沒有開門。
路簡喊了半天見路加沒有動靜,不由得有些焦急,便把方文喊過來打算撞門而入。無奈門的質量不錯,方文花了十足的氣力也沒有撞開。
路簡沒來由地想起路加在看在偵探小說裏密室自殺的橋段來,不由得一陣恐懼。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哪裏來的恐怖想法,于是更激烈地敲路加的房門。
路加把耳朵貼在門背後,聽姐姐的敲門聲,這聲音震得他耳膜有點發痛,但是他什麽都不想動彈。
他不喜歡方文,他不知道這是他的嫉妒心理在作怪,反正,看見姐姐對着方文巧笑嫣然的樣子他就不舒服。他喜歡姐姐這樣在外面叫他的時候焦急的聲音,這樣讓路加覺得自己很重要。
路簡聽裏面一直沒有聲音,報警的心都有了。就在她急的都快哭出來的時候,門打開了。
路簡也不管不顧什麽了,直接把路加摟在懷裏,肆無忌憚地大哭起來。路加比路簡要高出半個頭,他伸出手抱住路簡,路簡漸漸平靜下來。
其實說來也好笑,路簡根本就不清楚自己為什麽會這麽激動,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抹了把眼淚,轉過頭去對方文說:“對不起啊,你先回去吧。”
方文有些無奈,只得說:“那好,明天學校見啊。”
方文走掉以後,路簡招呼路加去吃飯。
路加一聲不響地撥弄碗裏的米飯。路簡剛才大喜大悲了一場,沒有什麽胃口,就看着路加吃。
“路加,你以後不要躲在姐姐進不去的地方好不好?姐姐會擔心的。”路簡說。
路加輕輕點了點頭。
“路加,你為什麽要躲在房間裏?方文哥哥不是壞人啊。”
路加小聲說:“我不喜歡他。”聲音裏有點孩子氣的執拗。
路簡忍不住伸手去摸他的頭發:“路加,方文哥哥是姐姐喜歡的人,路加也試着去喜歡他好不好?”
路加沒有回答,只顧着吃碗裏的飯。
方文替路加聯系了一個心理醫師,本是好意,沒想到路簡卻為此和方文大吵了一架。
方文把那個心理醫師請到了路簡家中,路簡卻堅持說路加沒有病,不需要治療,把醫生趕了出去,為此還好幾天沒有再搭理方文。
路加是第一次看見路簡發火,他躲在房間的窗簾後面,看着路簡形同瘋婦一般對那個心理醫師和方文又打又罵,口中只重複着:“你們走開!我們路加沒病--”
方文和那個醫生走掉以後,路加才敢走出來,路簡一把抱住路加,呢喃:“路加,別怕,我不會讓他們欺負你的。”
方文對路加的出現很不滿,他明顯感覺到,路加住進家裏以後,路簡開始張口閉口“我們路加”,下午只要上完課就會立刻回家,再也不會和方文或者其他同學在晚上出去玩了,連雙休日的時間,路簡也全部花在路加的身上。這讓方文覺得他這個男朋友形同虛設。他不喜歡路加。而他從一開始也就感覺到了路加對他的敵意,所以這以後去路簡家的次數也少了。本來方文以為,路簡之所以對這個弟弟表現出過度的關心,只是因為他有自閉症而已,所以請了心理醫師去給他治療,沒想到路簡對這件事的反應會這麽大,他吃一塹長一智,再也沒有提起過心理治療的事情。
路加住進來以後從來沒有踏出過這間房子,路簡倒也從來沒有強求過他什麽,路加害怕與人交往,路簡就盡量不帶朋友到家裏來;路加不喜歡太亮的地方,路簡就把房子裏的窗簾都換成遮光的;路加喜歡看偵探小說,路簡幾乎要把書店的偵探推理專櫃都要搬回家來了。
路加很喜歡現在的生活,起碼要比他在福利院裏要好上千倍百倍。但是路加也很害怕現在的生活,他總覺得,這樣美好的生活這樣完美的親人不是他可以長久擁有的,他想,他最珍視的東西總有一天會失去的,他很害怕,害怕到連睡夢中都在顫抖。
路簡感覺到路加的顫抖,卻不會知道他的恐懼。路簡只能用她最大的力氣抱緊他,他漸漸安靜下來,像一個熟睡的嬰兒。路簡經常在路加熟睡的時候,偷偷親他的臉頰,路加要是醒着的話,一定會躲開的。
方文和路簡開始頻繁地吵架。路簡幾乎把自己所有的時間和精力放到了路加的身上。自然勻不出什麽時間來陪方文這個男朋友,而方文與路簡是在美國認識了很多年的朋友,從很久以前開始,方文就開始喜歡路簡了,路簡也一直把方文當成最好的朋友,雖然兩人是近幾年才确認的男女關系,但實際上兩個人的關系遠遠要比戀人要深厚許多。
------題外話------
明月、明月,曾照個人離別。玉壺紅淚相偎,還似當年夜來、來夜、來夜,肯把清輝重借?
——納蘭容若《調笑令》
花開堪折直須折(三)
這世間只我一人空折枝(三)
方文當然無法理解,他居然被路加這一個與路簡相認不過一個月的自閉症患者完全搶走了風頭。路簡一門心思全部撲到路加身上,這本來也沒什麽,畢竟是親姐弟,不過因為要給路加看病的事情,路簡居然毫不講情理地和他大吵,這讓他無法理解,他也只是想要治好路加而已啊。
方文自己是獨生子,并不理解路簡為什麽會對路加這樣一個二十年毫無聯系的弟弟這麽上心。其實路簡自己也并不清楚她為什麽會對路加有那樣一種近乎瘋狂的保護欲,她偶爾反思自己,覺得她其實有些孩子氣的執拗,但凡是路加不喜歡的東西,她就絕對不會讓他去觸碰。她心裏知道路加的病情必須治療,但是看到路加面對人群絕望的眼神,路簡心裏就在想啊,即使是這樣把路加禁锢在自己身邊一輩子,即使他永遠都像現在這樣,也是可以的,她有這個信心,可以保護她的路加一輩子。
方文說路簡對于路加的保護欲是近乎病态的,路簡對此并不否認。
“沒錯,我就是個瘋子,誰敢傷害路加,我就咬誰。”路簡對方文這樣說的時候,眼神是惡狠狠的,方文不由得心裏一涼。
路簡從來不覺得路加是什麽孤獨症自閉症患者,沒錯,他是害怕人流和讨厭陽光,但是他在她面前雖然不常說話,卻是比正常人還要正常的天才。
路加從來沒有上過學校,父親死掉的那一年路加才上小學一年級,後來他就被送進福利院,成為了別人眼裏的“自閉症白癡”。路簡不知道路加是哪裏來的學習天賦。應該沒有人教過他學習寫字,但是他卻能讀懂那麽多的偵探小說,不知道是從哪裏學來的。路簡有空的時候會教路加一些基本常識和課本上的知識,路加總是不說話在一旁安靜地聽,就這樣六七個月以後,路簡驚奇的發現路加已經能夠看懂高中的課本了,那些身為文科生的路簡頭痛不已的數理化,路加卻能輕松領會。
“我們路加是天才啊天才。”路簡非常開心,“路加,你去參加高考吧,考到清華北大什麽的肯定沒有問題啊!”
路簡和方文在又一次的大吵以後徹底分手分道揚镳。吵架的理由是方文的出軌。
這個理由真的是很可笑啊,那個女孩子是剛進大一的一個小學妹,單純的像農夫山泉裏的一滴水,路簡覺得自己應該要表現得非常生氣,所以和方文大吵一架,方文一開始毫不示弱,但是看見路簡來真的以後,語氣就軟下來了。不過路簡完全沒有再理會方文到底是軟是硬,她只說了一句:“這樣挺好,我們以後不要見面了吧。”
路加不知道怎樣安慰失戀的姐姐,但是路簡好像完全不需要路加的安慰,她只是笑道:“我有你就夠了啊,我們路加永遠不會離開我吧。”
路加沉默了不說話,姐姐總是說他是天才是天才,身為天才的路加當然看得出來路簡心裏的疼痛,畢竟是認識那麽久的朋友,就算不是戀人的關系,也不應該像今天那樣徹底劃清界限。而且,分手的理由,路簡身為當事人不知道,但一旁的路加是看得很清楚的,方文是真的喜歡姐姐的,腳踏兩條船的目的或許只是為了讓路簡多放點心思在他身上,這樣想起來,似乎路加才是罪魁禍首。姐姐和方文一次又一次的吵架不就是因為姐姐把全部的關注力都放到自己身上而忽略了方文嗎?
但是路加什麽也不想說,路加甚至不想去讓姐姐知道方文其實還喜歡着她。路加不知道這樣的小心思叫做占有欲,他只是想,姐姐要是永遠都在他的身邊,姐姐要是永遠都只喜歡他一個人,那該多好啊。
路簡表面上雲淡風輕,但是內心還是很遺憾的,畢竟是認識那麽多年了啊,最終的結果居然連和平分手都不是,她不由得懊悔自己當時太過激動了,畢竟自己也是不對在先。
路簡主動邀方文出來吃飯,是方文所始料不及的。
地點約在路簡一直很喜歡的一家東北餃子館,在美國的時候,路簡就最喜歡吃中餐,倒不是她有多少愛國,只不過中餐的确是最最花樣百出最最好吃的,光是八大菜系裏的一種,就足夠人吃上幾個月不帶重樣的。
餃子是路簡最喜歡的食物之一,她尤其喜歡黑椒牛肉餡的,方文很清楚她的口味,看着路簡對着一盤餃子大口蘸蒜末吃的模樣,他不由得笑道:“你的口味還真是從來沒有變過。”
路簡有些不好意思,放下筷子,說:“吃相不好看,你別光看着我吃好不好,餃子都要涼了。”
方文欲言又止,路簡只顧低頭吃餃子。兩個人一時無話。
許久,路簡咳嗽一聲,好像想要打破僵局。
方文說:“你還會約我出來,真沒想到,我原本以為,你這一輩子都不會再搭理我了呢。”
路簡笑道:“你應該知道,我就談過這麽一場戀愛,從小到大,我也就你這麽一個談得來的朋友,要是失去男朋友的同時也失去了知己,那就太劃不來了。我的脾氣不好,你見諒。”
方文吞吐半天,說道:“路簡,其實--”
“方文,我知道你什麽意思,我也知道你那個小女朋友弄出來完全就是氣氣我的,我沒有生氣。方文,我們分手,不是你的緣故,我知道是因為我,是我不好,你見諒。”
方文原本猶疑半天不知道該怎麽樣講,現在被路簡一語戳穿,反而膽子大了起來,當場就說:“小簡,我的心思你既然是最明白不過的,那我們--不對,小簡,我喜歡你,從小到大我都那樣喜歡你,我知道,在你看來我的行為很幼稚,但是我不想失去你。我從來沒有想過我們有一天會分手,路簡,我愛你,我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