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4)
”
可是他這麽一說我更害怕看,我害怕的時候臉容易紅,更加講不出話來。餘元和文婧似乎在對岸等得很焦急,餘元大喊一聲:“哎,你倆幹什麽呢!趕緊的過來!林解,別欺負人家小學妹,你看她臉都紅了,警告你啊,蘭初見你不許碰!”
文婧是知道我的那一點小心思的,才不會理解為林解占我便宜什麽的,不過她也樂得願意要把我倆放在一塊兒,便說道:“林學長,我們家初見膽子小,麻煩你把她抱過來吧!”
林解似乎一愣,笑了笑:“你再不走,我就先走了哦。”
索橋其實不長,水不深,橋身也沒有晃動的很厲害。我亦步亦趨地跟着林解,林解只是慢慢走在我的前面,也沒有多說什麽,只是看着他的背影,我覺得很安心。
因為真的害怕,走完那段鐵索橋的時候我想我的臉色一定紅的跟豬肝一樣,在林解面前,真是丢人極了。幸好林解似乎并沒有太在意什麽,只是突然問起:“你叫什麽名字?”
“我--”我還沒有開口,文婧就搶着說:“蘭初見,她叫蘭初見。”
“哦,”他似笑非笑,似有所思,“納蘭的‘人生若只如初見’?這個名字好聽,我記住了。”
我低下頭,其實,從小到大,我能被別人記住的,似乎也只有這一個爺爺取的名字而已。
林解好像是有女朋友的,我是那一天才知道的。張若曦,與我想象中那種優秀冷豔足夠與林解相配的女孩不一樣,張若曦只是一個瘦弱的臉色蒼白的女子,沒有想象中的美若天仙,幾乎不怎麽說話,見到我們只是微微點了一點頭。
林解似乎很疼惜這個小女朋友,走幾步路就會停下來回頭望她。那天我、文婧、餘元、林解和張若曦五個人幾乎逛遍了整個景區,林解拍了無數的照片,我知道那些照片裏有一大半是他的女朋友。
‘黃昏的時候林解他們回到了自己的隊伍,我看着他們兩個人牽着手慢慢走的背影,心裏沒有一絲絲妒忌是假的,但是這樣一幅畫面實在太過美好,讓我覺得無論我有什麽樣的想法都微不足道。我只是一個暗戀學長的普通女孩子罷了。
我的作家爺爺和教授爸爸對我很嚴苛,從小我不敢說是熟讀四書五經,但是二十四史唐詩宋詞什麽的還是翻過幾遍的。所以這次采風活動結束後要求寫一篇感悟對我來說并不是什麽難事,我沒有思索多久,就在電腦裏敲下了大約2000字左右的骈文。出乎意料的是這一篇我沒有花太多心思的半文半白的文章居然被社長餘元奉為至寶,也不經過我同意屁颠屁颠的拿去報名了某作文比賽。也不知道是撞上了什麽狗屎運,居然被我拿了一等獎。
這一篇被我父親看見後批評為“辭藻浮華,毫無內涵”的作文被登在一本知名雜志上,附名“XX高中作文大賽一等獎獲得者,蘭初見。”
我無法忘記那天到學校以後公告欄上的海報:“熱烈祝賀我校文學社蘭初見同學斬獲XX作文大賽一等獎”。我更加沒有預料到的是第一個向我祝賀的人,不是文婧不是餘元,居然是林解。
他擡頭看着海報,回頭對我說:“蘭初見,你的文章和你的名字一樣,都很美。恭喜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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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沒有大腦地不知該回應什麽,居然低下頭跑掉了。他在身後叫我的名字,但是我沒有停下來回頭。
蘭初見,我的名字應該是第一次被老師同學所注意吧。讓我哭笑不得的是我的語文老師幾乎錯認為我是個文學天才,一心要把我往寫作的道路上培養。尤其是他知道我爺爺是蘭國章以後,愈發斷定了我的所謂寫作天賦,口口聲聲說着:“虎爺無犬孫,虎爺無犬孫啊。”
不知是什麽緣由,話劇社的社長邀請我參加他們新話劇的劇本編寫,我支支吾吾地想要推辭,結果一旁的文婧二話不說就替我應承下來,我悄悄扯她的衣袖,她倒是大聲說:“初見,你寫文章那麽厲害,寫劇本也應該不在話下啊!’
我低聲對話劇社長說:”你們不是有自己的編劇嗎?我沒寫過劇本,寫不好。“
那位社長大大咧咧的說:”沒寫過也總有第一次的嘛,再說了,這一次不是你一個人寫劇本,我們社的導演會跟你合寫,我的蘭姑娘,你就行行好寫吧,我會跟你們餘元社長說給你期末優秀社員的名額的。“
文婧對我又是擠眉又是弄眼的,我只得應承下來。
讓我始料不及的是話劇社本次負責新劇本的導演是林解。看見我吃驚的表情,他反而笑了:”怎麽這麽驚訝啊,是我跟社長說要你幫我寫劇本的,怎麽,學長求你幫幫忙,不樂意?“
”沒--沒有。“我低下頭。
他笑道:”你怎麽總是低着頭講話啊,聲音那麽小,我都要懷疑我是不是耳背了。“”
“哦。”我輕應一聲。
他似乎有些無奈,清了清嗓子說:“這一次我們社打算做一場關于校園魔法師的話劇,大致的劇情我已經想過了,”他遞給我一疊紙,“但是細節對話還沒有,我打算弄那種小女生喜歡的唯美浪漫風格,但是我文筆不好,還要你潤色。你先看一下劇情,不好的話我們一起改。”
“我們一起”,多美好的四個字啊,我捏着那一疊提綱有些微微出神,他晃了一晃我的肩,笑道:“想什麽呢?走神了啊。學長詢問你意見呢。”
林解和我約好了每天放學後到社團辦公室去寫劇本,劇本的名字叫做《走過》,是我取的名字,走過,走過。我也說不出來什麽涵義。
------題外話------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縱我不往,子寧不嗣音?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縱我不往,子寧不來?
挑兮達兮,在城闕兮,一日不見,如三月兮!
——《詩經·子衿》
花開易見落難尋(三)
有誰提醒我,我住錯了森林(三)
雖然是校園魔法師的俗爛劇情,但是我怎麽也無法接受林解取的那一個《愛情魔發師》的俗氣名字。林解對此倒是完全采納了我的意見:“好好好,聽你的,我說了我筆頭功夫不行的,還是要你這尊大神來,不過《走過》這個名字,有什麽說頭?”
我低頭只管寫字,并不說話。
我想,每個人的生命裏都一定會走過那樣的一個或者一些人,他們注定和你不是同一個世界的,就算偶爾你和他們的世界有所交集,也不可能會有天長地久的相守;就算你們偶爾會在一起嬉笑怒罵,也不可能手牽着手地永遠走在一起。就如同劇本裏的魔法師,無論有多喜歡,也只能默默地在一旁守護她心裏的王子,不能靠近,甚至不能被發現。
“我本來想要寫一個浪漫溫馨的故事,可是被你改編成憂傷的事情了呢。”林解說,“蘭學妹,你的大腦是什麽做的啊,怎麽能想出這樣的段子,看得我都有點眼睛發酸。”
我問他:“你覺得這個結局不好嗎?”
林解說:“我只是想現實中不會有這樣的故事吧。如果現實中也會有這樣一個魔法師女孩一直喜歡我,可以喜歡到為我去死,但是一直到她死掉我也從來不知道她的存在,我一定會很難過的。”
“是啊,現實中不會有會魔法的女孩呢。”我低聲說。
“我的意思是,現實中應該不會有人喜歡一個人喜歡到死,而且那個人還不會知道吧。”
我覺得有些委屈,林解不相信現實中會有這樣純粹不要回報的喜歡呢。但是我想,我就是那樣的一個可以喜歡他一直喜歡到死,也不讓他知道的人呢。
“靠,他是哪裏來的優越感啊,真不知道他爸媽怎麽給他的自信,居然想--”
我剛回到家裏我的小房間,文婧就打電話過來,似乎很生氣。我連忙問她怎麽了。她火氣沖天,我貼着手機的耳膜幾乎要被震破,追問她發生什麽事了,她卻只顧自己在電話那頭罵人,那個聲音我真怕隔着房門還被爸爸聽見。
好不容易文婧把火氣發洩完了,我這才問出來原來文婧今天放學回家的路上被一個同班的同學攔住了去路告白,這本來也沒什麽,文婧是很漂亮的女孩子嘛,追她的人也不少,雖然文婧不一定會喜歡那個男孩子,但是也不會把話說絕了--玩暧昧好像一直是文婧的長項。
沒想到半路殺出一個餘元,對着那個男生一陣嚷嚷,大概意思就是說文婧是他女朋友啦你別亂打有夫之婦的主意之類,兇神惡煞的把那個男孩趕跑了。
“這就算了,關鍵是那個賤人居然還一副英雄救美了的嘚瑟模樣轉過來跟我講‘別怕,人被我趕走了,你以後遇到危險我來保護你’之類的。”文婧氣呼呼地說道。
“那不是挺好,英雄救美算不上,不過也是幫你趕跑了煩人的追求者嘛。”我說。
“挺好個屁啊!現在他媽的全校人都以為我是他餘元的女人了!我以後還怎麽見人啊!我還要不要找男朋友了啊!”
“哦,餘元不是喜歡你嘛,既然這樣你們假戲真做也不錯啊。”我笑道,也只有在文婧面前,我才能開這樣的玩笑。
文婧對此嗤之以鼻:“假戲真做?哼,也不看看他是什麽料子,值不值得我看一眼!”
我奇怪道:“你跟他關系不是很好麽?”
文婧支吾了一會兒,說:“誰--跟他關系好了!我才不喜歡他呢!仗着自己是學長就了不起了啊。長得也就那麽回事,比不上你家林解十分之一。”
她提起林解,就勾起了好奇心,問我:“你和林解進展的怎麽樣了?”
我頓時臉一紅:“什麽怎麽樣,我跟他什麽都沒有。”
文婧大聲喊道:“你傻呀,你現在天天跟他在一起寫劇本,木頭都能擦出火花來了!你不要告訴我他還不知道你喜歡他的事情!”
“我···------我-------他還是不要知道吧。”
“我的傻姑娘喲,機會都是搶來的你知不知道,你打算一輩子這樣暗戀他呀,他一輩子都不知道你喜歡他的事情,那你喜歡他有個毛用。”
“可是,人家有女朋友啊。”我又想起張若曦黃昏下那個瘦弱蒼白的身影,和林解手牽着手,羨煞旁人。
沒想到文婧卻說:“你不知道?他們分手了。”
分手?這無疑是最讓我驚訝的事情了,他們珠玉成雙的在古鎮的身影只不過是幾個星期以前的事情,那個時候我看着他們倆,就知道這一輩子自己絕無妄想的可能了,他們是那樣般配的一對璧人。
林解和張若曦在學校裏一直很低調,以至于跟他們不熟悉的人根本不知道他們在戀愛。現在分手了,林解雖然是學校裏的風雲人物,卻也是風平浪靜的,依舊沒什麽人知道。比如說我,就是現在才知道的。
“聽說是林解提的分手,張若曦也很平靜的接受了。所以啊,初見,現在林解可是黃金單身漢啊,你不抓緊機會就要被別人搶走了!”文婧對我的事情比她自己顯然要上心多了,時不時就要這樣來教育我一番。
其實,我一點也不會去在乎林解是不是單身,因為我知道,不管林解在哪裏,做什麽,開心或者憂傷,他身邊站着的女孩子,都注定不會是我。
第二天看到林解的時候,我還是有些不自然。默默觀察他好久,也沒有從他臉上看出絲毫分手後的落寞神情。文婧說是林解主動提的分手,我不知真假,也不敢問。
“怎麽了?我臉上有東西?”他問我。
“嗯,因為沒有東西才看的。”我回答。
他有些摸不着頭腦,笑道:“那我應該有什麽啊。”
我低下頭,筆尖在A4紙上刷刷刷寫下一行行文字。
我再擡起頭的時候已經晚上7點了,今天寫劇本的時間比往常要久很多,因為已經寫到結尾了,但是又實在不知道該給故事裏的主人公什麽樣的結局。
“我們寫這樣的結局吧,”林解思索很久,說,“後來,男孩終于明白了魔法師女孩的心意,他開始長久地懷念,懷念曾經有一個不顧一切都要愛着他保護他的陌生女孩兒,而女孩終于聽見男孩的呼喚,回到他的身邊。”
“可是,魔法師已經死掉了啊。”
“那就讓她複活啊!這個世界上應該可以有一種魔法,能讓珍惜的人活過來吧。”林解說。
我沒有反駁,只是問他:“為什麽那麽想要魔法師複活呢?一開始設定的人物不是這樣啊。魔法師只是一個配角,女主角是那位鄰國公主哎。”
“嗯--不知道,初見你塑造的魔法師太動人了吧,太讓人心疼,誰也舍不得讓她就這樣變成泡沫消失啊。”林解摸了摸頭發,“好像主角和配角的角色不明哎,我們幹脆把魔法師設定為主角好了,劇本裏面魔法師的風頭明顯要蓋過公主啊。”他有些懊喪,“啊--不知道,好像讓人疼惜的角色一直都是那個配角吧。”
“可是不管配角做什麽,男主角的心裏都只會有女主角一個人啊。”我說。
“嗯,但是不到最後,誰也不知道到底誰才是主角。”說這句話的時候,林解的眼裏終于露出一點點憂傷來。
我舔了舔唇,但是想問的話最終也沒有說出口。
劇本最後完工了,結局用了林解想的那一個。雖然最後的溫馨結局和前文的憂傷有些格格不入,但是林解固執地要讓魔法師擁有一個美好的結局。話劇定在三個星期以後正式演出。因為是大型話劇,而且是我們學校唯一一個被選中要送到外面去參加全省高中生社團競賽的,所以校方對這個話劇還是比較重視的,光是服裝道具的經費就補貼了不少,演員的選擇也突破了他們話劇社本社的限制,在全校範圍內征集演員。
後來話劇的具體排練以及演出我都不是很清楚,畢竟我不是話劇社的社員。不過還是聽說話劇很成功,獲得了二等獎,那張“熱烈祝賀”的橫幅在校門口挂了整整一個星期。
和文婧去吃飯的時候文婧一直很激動,因為一向最愛參加活動的她在話劇裏飾演了一個戲份不多也不少的配角。得了二等獎所有的參演人員都被校方記了一次功,期末總評成績直接加十分,文婧原本應該慘不忍睹的成績單總算沒有亮紅燈,她口口聲聲說都是我和林解寫的劇本的功勞,結果功臣名單裏居然沒有我實在是太虧了。
我倒也沒有想什麽,本來當初打算寫劇本的時候也就沒想要什麽獎勵嘛。
劇本終于寫完了以後,我和林解就幾乎沒有什麽聯系了,本來我就不是那種很會和人交往的人,沒有什麽事情的時候根本就不知道該怎麽把聊天繼續下去,這大概也就是我身邊除了文婧以外幾乎沒有朋友的原因吧。
------題外話------
知己一人誰是?已矣。贏得誤他生。多情終古似無情,莫問醉耶醒。
——納蘭容若《荷葉杯》
花開易見落難尋(四)
有誰提醒我,我住錯了森林(四)
我在學校裏碰到過張若曦好幾次,她的身邊經常跟着一個戴眼鏡的少年。不是特別高也沒有特別帥,但是很幹淨。
聽說這是張若曦的新男友。
與之對比的是林解,他好像無論在哪裏,幹什麽,都一直是一個人,他總是拿着相機在校園裏閑逛,不過他從來沒有撞見過我,那是因為視力一向極佳的我看見他都會遠遠地躲開。至于要躲開的理由,我自己也不知道。
林解的身邊不乏一群一天到晚叫着“林學長,林學長”的我的同級生,他總是溫和的笑容從來不給人侵略感,但是他好像從來都不會和誰誰誰有任何交集。
“無論我的身邊形形色色來來去去有多少人,在人群最密集的地方我還是只有自己一個人的角落可以栖身。”
這是林解在那個劇本裏寫下的男主角的一句獨白。我覺得某些程度上林解在構思劇本的時候把自己代入了。那個男主角就是林解。
“我寫文章的時候喜歡把自己代入,沒錯,”那個時候林解跟我講,“我覺得劇本裏的人物就是我,是美好化的我,也是更勇敢和更願意等待的我。我很希望自己真的能這樣做,但是我就是知道我沒有能力也沒有勇氣去愛一個人,所以才會美化以後放到我的劇本裏。”
其實我想,我何嘗不是把自己代入了呢,我覺得我就是故事裏的會魔法的女孩,一不小心愛上和自己完全不一樣的世界的男孩,心裏很願意為他去改變,但是又害怕接觸到完全陌生的世界,所以選擇把自己藏起來。我可能沒有那個女孩那麽厲害會魔法,可以幫助男孩解決一切困難,我可能也沒有那個女孩那樣執着,可以執着到為他去付出生命不要求任何回報。但是我想,我心裏一定想要成為那樣的女孩,就算是默默地守護他,也好。
只是最後男孩知道了魔法師的喜歡以後,願意放棄鄰國的公主而耐心等待女孩回來,魔法師和男孩最終相守在一起,這樣美好的橋段太不切實際了。起碼在我的現實世界裏面,不存在這樣的事情。
我不是說魔法師女孩在現實世界裏無法存在,我是不相信,男孩會為了一個躲藏在陰暗角落裏默默喜歡她的女孩兒而去做那麽久遠的等待。我更不會相信,這個世界上會有一種喜歡,可以不顧一切地守望和等待。
起碼,我想我對林解的喜歡不會到那樣癡傻的地步吧。我想我卑微膽怯的喜歡連我的頭號情敵張若曦都不屑一顧。
張若曦的新男友家裏聽說很有錢,與林解家庭的那種小康不是一個等級,文婧不知道是哪裏聽來的風聲,說張若曦和林解分手就是因為張傍上了這個大款。
校園裏的流言一向是傳播得最快的,無論流言的真假如何,升級版添油加醋的傳言已經到了不堪入耳的地步。但是三位主人公卻好像沒有事情一樣,該上課該吃飯一點也不耽誤。
張若曦,她給我的印象始終停留在古鎮采風的時候,清瘦蒼白的樣子,連微笑也很腼腆,我怎麽也無法想象,這樣一個柔弱婉約的女子會因為金錢或是其他的什麽虛榮心而随意組織自己的感情。
林解來找我,是我始料未及的事情,他突兀地出現在我的教室門口,拉住站在門口的一個同學:“小學妹,幫我叫一下蘭初見好嗎?”
那個同學的嗓門出奇的大:“蘭初見!有學長找你!”
我窘迫地站起身,在全班同學的注視下走到他身邊。
林解立在陽光下,我不知道是不是情人眼裏出西施的緣故,他身上的光芒閃耀得我幾乎不敢擡頭。
“初見,你下一節什麽課?”他笑着問我。
初見,他叫我初見,似乎我們是很親昵的關系。
“數學。”我有點擔心這樣的聲音只有我自己聽得見。
“數學課多無聊,你逃課陪我去體育館吧,打籃球。”他不由分說拉過我的手,不等我做任何反應,就拉着我跑下樓梯,一直小跑到體育館。
原來今天是校籃球賽決賽的日子,林解是A隊的隊長。我有點被弄得莫名其妙,整個體育館人聲鼎沸,我的耳膜被震得發疼。
曹駿,那個傳說中從林解手裏搶走張若曦的富二代也在場上,富有諷刺意味的是,他和林解還是在同一支隊伍裏。
如果我從來沒有聽到過那些流言,如果不是自己先入為主地把曹駿假想成林解的“情敵”,那麽,在場上兩個人的表現絕對會被我當成這兩個人是多年的好友,運球,奔跑,傳球,上籃--一系列動作在林解和曹駿的表演下如同行雲流水,尤其是終場哨音落下之前的那一個三分,堪稱完美。
如此配合默契,甚至在勝利的哨音下相視一笑擊掌的兩個高瘦身影,我怎麽也無法和“情敵”這兩個字聯系起來。
林解是這一天球場上當之無愧的明星,一系列的動作引來陣陣尖叫,曹駿雖然球技也是超群,但在林解面前就有些相形見绌了,不過也是,曹駿是那樣的富家公子,戴着厚厚的黑框眼鏡怎麽看都是一個斯文紳士,很難把這樣一個人與球場上的健将聯系起來。
饒是如此,曹駿相比其他的隊友,球技還是毫不遜色的,尤其是他和林解的配合,堪稱天衣無縫,我不得不驚嘆有這樣一對配合無雙的隊友,A隊想輸都難。
只是林解把坐在教室裏上課的我拉到這裏來幹什麽呢?我只顧專心于林解在球場上的飒爽英姿,完全忽略了這一個其實最主要的問題。
比賽結束的時候,我下意識的轉過身去看觀衆席上驚天動地的呼喊聲。正好瞥見張若曦,原來她和我一樣,站在親友團的位置上,離我并不遠,只是整場比賽我的目光都聚焦到林解的身上,完全忽略了周圍。
她顯然早就看見我了,看見我看着她,微微點了點頭。
我不知道該不該和她打招呼,想了想還是算了,畢竟我們只是見過一次連話也沒怎麽講過的關系。
我看見下場後那個富二代公子哥曹駿徑直走向張若曦,張若曦連忙迎上去給他遞過一塊毛巾,兩個人很是恩愛的樣子。
我望着張若曦和曹駿這一對出神,心裏也不知道是什麽想法,林解呢?他心裏又是什麽滋味?
頭忽然被一記爆栗,我回過頭看見林解滿頭大汗的樣子,對我大呼小叫:“喂,還不給我水!”
我連忙拿起旁邊桌子上的汽水遞給他,他仰頭一飲而盡。
趁我沒反應過來的時候,他一把勾過我的脖子,問:“怎麽樣?我今天帥嗎?”
我下意識想要縮頭躲開他的胸膛,卻聞到他身上汗水的味道,一點也不讨厭,沒有其他男生運動完以後的汗臭味。我緊張得要命,不知所措。
他哈哈大笑,神情始終很自然:“怎麽,現在就嫌棄我身上髒了啊,不就是汗多了點,待會兒罰你給我洗衣服!”
我紅了臉低着頭,不說話。
我聽見曹駿的聲音:“林解,我倆先走了啊。”
林解沒有說話,勾着我脖子的手卻驟然變緊,感覺得到他用了很大的力氣。
我偷偷擡起頭,正對上張若曦的眼神,她睜大了眼睛看着我和林解,依舊是蒼白的臉色,低下頭攬着曹駿的腰迅速走掉了。
一直到曹駿和張若曦走出體育館,這個時候觀衆席上也已經幾乎都走光了。
我輕輕推了他一把,說:“你可以放開我了嗎?”
林解這才松開那只一直放在我脖子上的手,尴尬的笑了笑:“對不起啊,利用小學妹一次。”
我咬緊了唇,不知道該回應什麽。
沉默許久,林解似乎覺得這樣一直冷場也不是辦法,故作輕松道:“怎麽,要我請你吃飯嗎?”
我接過林解手裏的空瓶子,問:“還要喝水嗎?”
林解倒是不客氣,說:“好啊,你去給我買一瓶可樂來,最大瓶的那種。”
我跑出去買了可樂回來的時候,林解直挺挺的躺在籃球場的中央,四肢呈現一個“大”字。
我走近他,把兩罐可樂遞過去:“沒有大瓶的,只有聽裝可樂了。”
林解沖我拍了拍身邊的地板,示意我坐下。
我在他身邊緩緩蹲下,雙手抱膝,低頭去看地板上的一道陳年污漬。
“你真的很喜歡她嗎?”我問他,經過今天,我覺得我好像應該要問一點他們的事情。
“今天謝謝你啊,”他笑道,“要你逃課來這種地方,還要在我前女友面前假扮我的女朋友。沒戳穿我,謝謝。”
假女朋友,其實是很俗爛的橋段呢,但是--我怎麽這麽不争氣--我清楚地真的,不是這樣,我永遠不可能觸碰到林解的臂彎。
“哎,我有沒有很幼稚?”他坐起身來問我。
“嗯。”
林解站起身,捧着籃球一個人站在籃筐下,卻始終沒有上籃,只是在原地不停地拍球,撲通,撲通,撲通,回音在空曠的體育館裏不停回放。我想,一直到很久很久以後,我的耳邊都會一直有這樣的回放,撲通,撲通,撲通,籃球架下是一個我從來沒有見到過的落寞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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憐深定是心腸小,往往成煩惱。一聲惆悵情多少。
——柳永《梁州令》
花開易見落難尋(五)
有誰提醒我,我住錯了森林(五)
只是那個時候,他依然沒有回轉過頭來,看一看我的滿臉淚水以及,比他的落寞還要凄涼的哭泣。
“曹駿是我的兄弟,最好的那一種兄弟,可以兩肋插刀的那種。”我和他一起走在回家的路上,他不知是自言自語還是在跟我講話。
“他喜歡若曦,我一直都知道,可是若曦那時候,是我女朋友。”他頓了頓,似乎覺得這樣的話題太過沉悶,伸開雙臂深吸了口氣,“啊,若曦沒有驚世駭俗的那種漂亮,但是是不是所有看起來平凡的女孩子都有了不起的能量啊,張若曦那樣的女孩子,居然能讓我林解和曹駿那個纨绔大少同時對她癡迷。”
“你們是怎麽分手的?”我猶疑許久,還是小心翼翼問出了這個話題。
他倒是我沒有想象到的坦然:“曹駿比我有錢,呵,聽起來挺庸俗的是不是?不過這是不争的事實嘛,單就這一方面我完敗給曹駿那小子了,我服輸。”
我很驚訝,雖然這是坊間流傳已久的傳言,但是當事人這樣輕易的說出口,而且,語氣裏沒有任何鄙夷或者憤恨,甚至沒有懊惱和惋惜。
“其實她和曹駿在一起我挺放心的,曹駿那小子和我是從小到大穿開裆褲玩大的,我知道他對若曦的那點心思,他一定會對她好的,和他在一起若曦不會吃虧的。”
“那你呢,”我問他,“你不喜歡張若曦學姐嗎?”
“可是我給不了她想要的,哈哈她心裏沒有我,我知道,就是我一直不甘心,所以才纏着她不放,但是最終她還是離開我了啊。”他看似輕松的語調,但是我想,心裏應該還是不會好受的吧。
我怎麽可以想象,在我眼裏高高在上永遠沒有人可以打敗的林解,遙不可及對我來說就是比我高了不止幾個層次的林解,居然也會這樣甚至有些卑微的喜歡一個看似普通的女孩。
“林解,她不喜歡你,是她沒有眼光。”
我不知道該拿什麽話去安慰他,憋了半天憋出這樣一句話來。
他聽了忍不住笑出聲來:“你這算是安慰我嗎?蘭初見,你不要假戲真做真的把自己當成我的女朋友啊。”
我愣在原地,如同被雷擊倒一般。
嗯,我沒有那麽天真,把自己的角色看成其他的,我承認我不是一名很稱職的演員,所以只能低下頭去好遮掩住自己奪眶而出的淚水。
“初見?怎麽了?”他見我站在原地不動,退回來問我。
風太大,沙子迷了眼睛。這是多麽老套的敷衍,我不經過大腦思考就說出來,他哈哈大笑,沒有再追究。
(九)
一往而生情所起
沒有會永遠關死的門,就算有,也還總有一扇窗會開着。不要說窗壞了,世界不是廉價的二手貨,在很想要的時候,可以把沙礫變成金剛石。
只是一塊普通的石頭,如果僅僅因為被遠古的那位女神輕輕拾起拿去補了天,就變成了救世主。
牡丹亭裏有一句話:“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生而不可與死,死而不可複生者,皆非情之至也。”什麽才是我們想要看見的愛情?可以為之生死,再所不惜?難道愛情一定要我們付出生命去挽回嗎?難道這世間不可以有永遠在一起的愛情嗎?
一往情深,以為一個“一”字而深刻,而無法忘記。每個人在蓓蕾初綻的時候都肯定會喜歡上那樣一個人,你想為他歡喜,為他憂愁,你不敢告訴他你喜歡他,但是你又希望他其實也喜歡你。
一見鐘情,因為是初見,所以美好。納蘭的那一句人生若只如初見已經被多少才子佳人憂傷了幾百年,但是這一句詞後卻緊跟着一句“等閑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很多時候,不是故人的心變了,而是我們變老了。
如果時間可以停留在初見的一霎,如果接下來的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一直到死去的那一天,我們的哦還像初見那樣相愛,那該多好。
我不太相信一見鐘情的事情,也不相信一往情深的事情。這個世界上很多事情都要比愛情重要,比如親人,比如朋友。如果純粹因為喜歡一個人而抛下一切只為了那一個人,那樣的做法未免太愚蠢。愛情是會變質的,愛到最後如果沒有厭煩,那也只不過是把愛情當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