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誰是細作
當年匆忙一別便再未見過李謙, 昔日才幾歲大的孩子如今已長成了一個俊逸的小少年, 那雙清澈的眼睛仍舊如幾年前在籠子裏見到時一樣可愛。
再見李謙,蕭閱從內心感到愉悅。
李謙見着他, 仍舊和當年一樣糯糯的笑了笑,壓抑着激動的心情,輕喚了一聲,“哥~”,片刻後覺的不對才又立馬跪下向蕭閱行禮,“南楚丞相庶子李謙叩見周皇。”口裏一面朗聲唱着身子也一面彎了下去向蕭閱磕頭, 禮數十分到位。
蕭閱看着,也等他行完了禮才讓他起身,随後便讓方才禀報之人退下,待只剩他二人時,蕭閱才開始和李謙說話。
“小謙, 多年不見, 你長大了不少。”蕭閱握着他的肩膀, 喜悅之情盡在臉上。
“哥~我還能這樣叫你麽?”李謙雙眸有些泛紅,看着蕭閱激動的嘴唇亦有些哆嗦。
蕭閱點點頭,“自然”。
李謙見他如此, 略一激動竟上前幾步一把抱住了蕭閱,聲音有些恸然,“哥~能再見你,真是太好了。”
蕭閱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李謙卻突然抱着他順勢跪了下去。
蕭閱驚訝, 忙蹲下身扶住他,“何故又行此大禮?”
李謙掙脫蕭閱要扶他起來的手,咬着唇道:“哥,我對不起你,真的對不起。”
蕭閱不明白他話中之意,卻也看的出他有難言之隐,“為何說這樣的話?”不再強行扶人,蕭閱看着地上垂首的小小少年,疑惑的問道。
李謙眨巴了下眼,深吸了幾口氣,似鼓足了不小的勇氣一般,猛的擡頭望向蕭閱,卻又如鲠在喉般半晌開不了口,可正當蕭閱疑惑要問時,他又突然道:“哥,你身邊有細作,他會挑撥大周與南楚不和,繼而設伏殺你。”
蕭閱擰眉,“你怎麽知道?是誰?”
蕭閱話才說完,營帳外就突然響起一陣打鬥聲。
隐約間,蕭閱聽到了千钰谷的聲音,他看了眼李謙,囑咐了兩句便喚人進來一問才知,李原靖抓了元貝,要處死卻被千钰谷攔下了。
聽到這個消息,蕭閱立馬回頭看着李謙,神色嚴肅,“你剛才說什麽說清楚些。”
李謙憋紅了臉,眼神有些閃爍,眼中淚光漣漣,就好似在思考哪些該說哪些不該說一般。終于,蕭閱急了,“小謙!”
“我我不知道,我偷聽到的,哥,對不起,還有還有你的...”李謙說着,卻見帳中沙漏已過半,忙住了口,二話不說的又跑了出去。
“小謙!”蕭閱一聲疾呼,可外頭打鬥聲更甚,旁邊那兵士見狀,請示道:“皇上,可要表明身份阻止?或直接讓駱大将軍處理。”
蕭閱擡起手示意他安靜,“別吵,我有幾個問題要想想,想通了便好了。”
“是。”
蕭閱靜靜的想着,想着李謙的話,想着一切,而外頭也愈發嘈雜,不多時,他終于神色一松,表情不似方才那般凝重,他之前才與駱鴻說的主導權,如今到是可以拿回了。
“通知駱大将軍,随時準備收兵撤回。”
“是。”
“你叫什麽名字?”那兵士正要退出去,蕭閱問道。
“小的名方力。”
“方力,去南楚相府幫朕辦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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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出帳外,延綿的細雨便斜打而來,由于傷處還有些隐隐作疼,突然一縷夾雨冷風吹來,蕭閱有些顫抖,但他雙眸卻十分的鎮靜,看着前方圍攻中,千钰谷正護着戴着手足鐐铐的元貝與李原靖的人大打出手。
千钰谷不是沖動之人,方才來給他看傷的時候雖就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但他什麽都沒有說,就說明事情他還不清楚;只是才不過一會兒功夫,事情不但清楚了,且逼得他什麽都顧不了直接在大庭廣衆之下出手,看來李原靖是來真的,要知道,元貝可是北流王子。
蕭閱靜靜的看着,一般“瘡疤”被人揭開了,那麽要根治這個“瘡疤”的方法就是将它徹底揭開,好把膿水擠出來,蕭閱要看看這“瘡疤”裏到底有多少膿水。
好在如今此處知曉蕭閱身份的人不多,為了不引起多餘的麻煩,或許也是為了別的原因,駱少津與駱鴻并沒有公開蕭閱的身份,除了方才主帳內幾個伺候的人外,其餘人并不知曉,如今蕭閱緩慢的走進人群,倒也沒有多少人注意到,他們的注意力都在前方打鬥上。
駱少津似乎也沒有想到千钰谷會這樣急促的出手,當他飛入圍攻中将圍上來的南楚将士打退時,蕭閱能聽出駱少津語氣裏的隐怒,“你瘋了,我答應你會救他。”
在蕭閱的印象中,千钰谷一直是一個不正經的游醫,頂着個影門門主的頭銜,其實性格很是放蕩,像如今這樣發火倒是第一次見到。他護着元貝,拉開元貝的衣裳,所見景象驚了蕭閱一下,那皮下肌膚火紅了一大塊,瞧着觸目驚心,這乃是被烙鐵所傷。
千钰谷的聲音已到咬牙切齒的地步,他盯着駱少津狠聲道:“這就是你給我的保證!”
駱少津略微凝眉,眼角掃過圍上來的人群,看到了蕭閱。
對視之間,駱少津的神情在細雨中瞧着有些朦胧,但那一瞬間糾結的眼神讓蕭閱敢肯定,他一直信任着的屬下瞞着他太多事情,蕭閱覺的有些心寒。
不等駱少津再多說什麽,軍中已有不少人直言道出了元貝的身份,在這個節骨眼上,無論元貝這個北流王子還值不值錢,他身份的公開是對我方的一個打擊,更何況當初北流征伐南楚時,元貝也跟随其中,說起來也算是有深仇大恨了,而大周相助元貝就等于相助北流。
所以這個時候挑出這件事,無疑是讓南楚與大周産生裂痕,說到底李原靖一開始并沒有主動請求大周出兵相助,是大周為大局着想不願南楚這個擋門板倒了才主動出兵相援,撇開私人恩怨不說,南楚對大周也一直是沒什麽好感的。
想着,蕭閱像個局外人一般垂首諷刺般的笑了笑,那笑落在駱少津眼中很是刺心。
蕭閱觀察了下四周,不遠處有一輛被人推翻的囚車,想來是囚禁元貝的囚車,囚車駕到了此地,明面上是打着鼓舞士氣的口號,其實是逼千钰谷出手。
沒了大周的兵力,南楚分分鐘就能被北流大軍踩在腳下,可李原靖偏偏要這麽做,為什麽呢?
都怪自己關注別人感情太久,都差點忘記李原靖雖然愛白夕禹愛的要死要活,但他骨子裏可不是個要過平凡生活的善茬,他這麽做一定有他的目的,既然這麽想趕走大周,我蕭閱也不能死皮賴臉才是。
想着,蕭閱在心底醒了醒神。
南楚與大周互不相讓,眼看馬上就要上演一場窩裏鬥了,蕭閱卻慢條斯理的喊了聲住手,再慢條斯理的緩步走入所有人的視線中。
元貝臉色蒼白卻強撐着不肯靠在千钰谷身上,眼底裏的傲氣絲毫不曾減退,見蕭閱走過來,擡頭看了他一眼。
“好生熱鬧。”
當所有人的視線都随着蕭閱的步伐集中在他身上時,他只悠悠的說了這四個字,緊接着擡眼凜冽的掃視了一眼。只一眼,已有不少人認出了他。而确定他身份的是千钰谷高亢的請安聲。
那一瞬間,蕭閱覺的自己周身好似充滿了力量,像一個真正的帝王。
“起來吧。”蕭閱淡淡的吩咐,千钰谷跟着起身,只見蕭閱已走到了元貝身側,再一轉身時拿出了的印玺,衆人這才似反應過來一般,由駱鴻領頭,大周幾十萬兵馬齊刷刷的朝蕭閱跪了下去,場面頗為壯觀,只留南楚衆人孤零零的站在當下。
這樣一站一跪的對比像一面鏡子直射出了南楚此時在人力與物力上差了大周不止一點。
蕭閱不急言語,只是擡頭看向城樓上的李原靖,接着視線再掃過南楚衆将,輕飄飄的說道:“北流正在不遠處虎視眈眈,東渝正在你們眼皮子底下策劃陰謀,而你們的心思可在抗敵之上?”
話落,南楚衆将面面相觑,人群中不知是誰吼了一句,“大周包庇北流王子是何居心。”
一人起頭十人跟,這話一問出口,不少南楚将士紛紛表示不滿和疑惑。
可蕭閱卻不急不慢的繼續道:“駱大将軍,收兵吧,朕累了。”
駱鴻看着蕭閱,不知他何意,卻也立馬照做,應的那聲“是”頗具氣勢。
蕭閱原地踱了兩步,然後才擡手指着元貝,“至于他,早已歸順我大周,不然北流早已兵臨城下,哪能拖到今日還未動作,說到底是朕沒來得及向南楚皇報備才鬧出這等事來,不過朕助南楚抗敵,也算是兩廂抵消了。”
言罷,蕭閱拉着元貝的胳膊便往前走去,潇潇灑灑的道:“古人說的好,各掃自家門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還是我大周風景好啊。”
駱鴻的速度極快,蕭閱吩咐下去後他便已讓人準備好了一切,蕭閱這廂一動,那廂已有将士牽馬而來,蕭閱說走便走,翻身上馬時擡手高喝了一聲,“衆将聽令,收兵!”
蕭閱一聲令下後,緊随着的是沒有任何二心,氣勢如虹的三呼聲,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三呼聲一落,蕭閱擡起頭看着城樓上的李原靖,距離有些遠,蕭閱看不清李原靖的表情,只一瞥眼看向駱少津,發現他正站在原地用一種蕭閱從未見過的目光深深的凝望着他,就好似一尊石像,就那麽望着,中間阻擋的人群似乎成了千山萬水将他們阻擋開來。
大周說退兵便退兵,整個過程,從蕭閱出現開始算起還不足一個時辰,大周一退,南楚再難抵擋北流與東渝的聯合進攻,滅亡是遲早之事,但李原靖這麽做,一定有胸有成竹之法,蕭閱倒要看看李原靖會怎麽做。
入夜,蕭閱就地紮營,此時離南楚都城恰好百裏。
營帳中,千钰谷正心疼不已的給元貝胸膛換藥,蕭閱便退了出去,恰好見駱少津迎面而來。
“皇上。”駱少津略一拱手,蕭閱“嗯”了一聲就要走開,卻被駱少津暗裏一把拉住了手,“您不信屬下了?”說完,駱少津緊緊的盯着他。
蕭閱回頭看着這張令人暈眩的容顏,道:“阿駱,你愛我不愛?”
駱少津沒想到蕭閱問的如此直接,就在這衆目睽睽之下,已有不少人往這邊側目。
蕭閱也沒想駱少津會回答,正要甩開他的手,卻聽他擲地有聲的回道:“愛,你。”
身旁人聽聞此言有些震驚,但蕭閱聽着駱少津斷續的這兩個字更是心塞;駱少津卻不管其他,只上前幾步有些急切的說道:“所以,相信我,無條件的相信我。”
“如何是無條件?”蕭閱調息着心情道。
駱少津看着他,卻不語,但蕭閱已明白了他的意思,“我不想再做一個什麽都被蒙在鼓裏的人,如果這是你說的無條件,那麽抱歉,我做不到。”
千钰谷已換好了藥,蕭閱獨自一人走進元貝所在的營帳。
“皇上,今日多謝相助。”千钰谷拱手笑道,一臉的感激。
蕭閱略點了點頭便走到元貝床邊坐下,“我有些事想跟元貝談談,你先出去等會兒,放心,不會耽誤你倆太多時間。”
千钰谷有些不放心,“何事,不妨讓我也聽聽?”
“我也想,可是阿駱說大将軍的傷口裂開了,要你去看看。”蕭閱很是随和的道。
說道駱少津,千钰谷想對蕭閱說點什麽,但見他無所謂的模樣,便又止住了,只溫柔的看了元貝一眼,這才走了出去。
“千钰谷對你很好,其實我還不怎麽清楚你們是怎麽走到一塊兒的,只知道那時他從冷宮把你帶走了,再出現在我面前時你們竟在一起了。”
元貝瞥了眼蕭閱,也不知是不是傷痛難忍的緣故,今夜的他與往日生人勿進之感不同,很是順和,“他那個人看似不正經,其實很是老實,待人也是真心實意的好。”
“确實,不然今日也不會冒失在千軍萬馬前為你不要命的大打出手了,千钰谷雖然說不上頭腦冷靜,但想問題也很是有深度的,今日為你做到如此地步,倒也實屬難得,所謂關心則亂。”
元貝深吸口氣,眼底仍然是不屈姿态的傲氣,“你想說什麽可以直說。”
蕭閱努努嘴,“看來我已經大概知道千钰谷在你心裏的位置了。”說着,蕭閱睨了眼元貝,見他正安靜的垂着長長的睫毛。
見此,蕭閱才開門見山的道:“今日起你再不是北流王子了,經過今日一事北流怕是更難容你了吧。”
元貝一聽,臉色變了變,努力撐着身子坐起來,冷笑道:“所以呢?”
“所以,我要打退北流的方法。”
元貝有些受不了蕭閱靜靜的看着他的目光,偏頭道:“你在胡說什麽?”
蕭閱吸口氣,站起身來居高臨下的看着元貝,黑着臉道:“元貝,這麽幾年你應該也很累。”
元貝靜默着,手背青筋有些凸顯。
蕭閱仍道:“李原靖之所以要在所有人面前将你處死,只是為了趕走大周,或者是...”蕭閱俯下身,盯着他道:“距離此地三十裏外便是北流所設之陷阱,只要再往前三十裏,我和我這幾十萬大軍都得化為一堆白骨,所以,我是不是得找你要打退北流的方法。”
蕭閱話一落,元貝就驚訝的瞪大了瞳孔,他似乎今日才認識蕭閱一般,用一種陌生的不能在陌生的眼神看着他,“你你在說什麽?”
“看來是了。”
“莫名其妙!”
“是你們的計劃莫名其妙?”
“你在胡說八道!”
“這不該是你被冤枉了的反應,你沒被冤枉過,要裝這樣的情緒是很難的,所以我說你很累。”蕭閱幽幽的說道,元貝雙眸驚訝不安,一時間竟說不出話來,良久後才道:“你是怎麽知道的。”
“你剛才告訴我的你忘了。”
元貝頓住,表情霎時間慘白不已,雙手緊緊的拽着被子,眼底的不甘和傲氣最終在蕭閱的注視下漸漸褪去,驀然地,他用一種頹然的口氣道:“蕭閱,我真的不如你。”
蕭閱直起身子,輕松道:“俗話說明槍易躲暗箭難防,你偏要反其道而行,以為打破常規便是出奇制勝,可惜不過是多餘之舉。”說着,蕭閱略同情的看了元貝一眼,“看在千钰谷的份上我可以留你一命,但我要知道所有的事。”
元貝撇着嘴角,“你是怎麽知道的,怎麽查出來的,你一直在我的眼皮底下,你根本沒有機會去查。”
蕭閱扯着嘴角,一腳踩在元貝床上,彎着腿拄着下巴涎笑道:“我猜的,不小心猜對了。”
“你!”
蕭閱直起身負手道:“其實這個你真不用知道,你只要知道你不說,千钰谷立馬就會死。元貝,你不懂被玩弄于鼓掌的感覺,若你懂,你就會明白,我此話不是在與你說笑,而是正經的在威脅你。”
作者有話要說: 小天使們我回來了,是真的回來了,大家久等了,麽麽麽麽噠,我激動的熱淚盈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