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噩耗
琉璃國的國土大概只有大周一個省這麽大, 兵力不足, 但因盛産奇珍藥材的緣故而在這片大陸上有着一席之地。
當年東渝曾想拿下這塊寶地,細作幾乎把琉璃國搞得國破城亡, 幸而大周援手才未滅國。故從那時起,琉璃國便成了大周附屬,得大周庇佑。
這次使者前來大概也是探望送藥,只是這幾年能用的藥都用了,靖文帝這病也絲毫不見起色。
且因着生病的緣故,靖文帝久不臨朝, 蕭閱被逼的日日代替靖文帝上朝。
起初因着年齡太小的緣故,心裏十分沒底,但好在大周這些朝臣都有一個共同的優點,那便是團結。自己怎麽說也是儲君,否管多大, 他們都會一心一意的輔佐, 并十分得意。培養儲君, 這可是件十分光榮的事。
五年下來,漸漸的,蕭閱到對治理大周頗有心得, 但這并不代表,蕭閱樂意,他常常在內心無奈至極。這大概是這世界唯一握有權利還十分郁悶的儲君了吧。
還好今日琉璃國使者入京,靖文帝終于走出了長樂宮,蕭閱暗暗松了口氣, 不為別的,就為着自己能放松一日的小心思。
這五年日日提着心關注靖文帝且不露馬腳,精神上也是累。
“父皇。”蕭閱向靖文帝揖了一禮,靖文帝看着他,慈愛的笑笑,但臉色卻有些不好。
都說病來如山倒,靖文帝這病,是他自己想不開所致,這麽幾年拖着,瞧着也是快到頭了。蕭閱為此找了不少名醫進宮替靖文帝診治,用了不少珍貴藥材,卻都不得其法。
蕭閱還神思着,德喜的吆喝聲已起,遠遠望去,只見等在大殿外的琉璃國使者正提着衣擺疾步入殿。那為首的是個壯年男子,體格瞧着很是魁梧,是那跟在他身後的一帶着面具的青年的兩倍。
不知什麽人,觐見大周皇帝還帶着面具?
那琉璃使者乃琉璃國國主胞弟,安王爺。至于他身邊那位帶着鐵皮面具的青年據他說是他的護衛。
一個護衛入朝還以面具示人,靖文帝面有不豫,沉聲質問了一句,那安王爺才躬身解釋道,他那護衛于五年前被大火燒壞了臉,面目十分可憎,故而帶着面具,是怕驚了聖駕。
聽了這解釋,靖文帝的臉色才稍微好轉,蕭閱拿眼看着,只見那護衛雖微垂着頭,但身姿卻十分挺拔,一股傲氣在他身上流連。
“國主得知陛下身子不爽,遲遲未能根治,故而讓臣送上這千年血參,祝陛下早日康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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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訖,蕭閱便見那安王爺打開了手中一個長盒,裏頭安放着一株人參模樣的藥材。而這并不是人參,因通體呈血紅色,故而稱為血參,功效是人參的百倍,一直都是救命良藥。
見着這有些發光的血參,朝上一陣驚詫聲,此物可遇不可求,誰得了都得當寶貝一樣護在懷裏,如今琉璃國送上此物,就連靖文帝都難得露出絲驚訝之态。
“琉璃國主有心了,替朕謝過。”靖文帝聲音裏帶着誠懇。
安王爺将血參交給德喜,躬身道:“能為陛下分憂,是臣等的榮幸。”
大周為表謝意,用還禮的名義賜了不少金銀布帛,還讓安王爺不必住沁芳園,直接住在宮中,并可随意進出皇宮,在大周游玩盡興,直到想歸國為止。
但,這血參得了,靖文帝卻沒有要服用的意思。
長樂宮內,蕭閱侍疾在旁,見靖文帝讓德喜将此物收起,很是不解,“父皇為何不用?”
“這東西是救命良藥,然,朕這病卻是無藥可解。”說着,靖文帝看着蕭閱,捂着自己的胸口,“朕并非身體不舒服,是這兒不痛快,那藥如何有用?”
蕭閱噤聲,靖文帝始終是放不下。
“這東西你留着罷。”
靖文帝聲音綿軟無力,蕭閱聽着很是不安,瞧着靖文帝憔悴的容顏,想着當日自己才從北流回來,他站在大殿外迎接自己時那意氣風發的模樣,便很是嘆氣。
駱鴻和林齡那頂綠帽子當真是要了他的命。
“閱兒,你今年十七了吧。”靖文帝突然問道,蕭閱點了點了頭,“過了中秋便十七了。”
“都這麽大了,這幾年朕一直病着,倒将你的終身大事給耽擱了。”
蕭閱一聽這話就明白了靖文帝的意思,早兩年皇後也說過此事,只一直被自己用靖文帝的病擋着才沒有落實,如今靖文帝也這麽說,可不是個好現象。
“此事不急,待父皇痊愈了再說也不遲。”
蕭閱拿捏着措辭,且不說自己不喜歡女人,就當下這個局面也不是個成親的好時候啊。
“朕像你這麽大時,阿齡的孩子…李原靖都已出世了。”言及此,靖文帝的眉頭皺了起來,蕭閱假裝沒聽見。
“也罷,朕是過來人,此事強行不得,若哪日你遇到心儀的人,自己做主便是。”
蕭閱到沒想到靖文帝如此開明,忙謝了恩。但靖文帝仍看着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蕭閱正奇怪,便聽德喜小步邁進,說是柳妃送羹湯來了,正在殿外侯着。
一聽柳妃的名字,蕭閱心裏沉了沉,面上卻無旁的表情,只起身道:“兒臣先行告退。”
靖文帝揮手讓他退下。蕭閱出去時正好與柳妃碰見。
“太子殿下。”柳妃略拂了拂。蕭閱見她一身碧藍羅裙,瞧着倒很是溫婉,笑道:“柳妃娘娘好,娘娘每日給父皇送羹湯也是辛苦了。”
“哪裏辛苦,這羹湯也不是我親手熬的,殿下特意請進宮的江南大廚熬制的營養羹湯,我可不敢搶了功勞。”
“也是,這楊師傅可是我五年前到京安城去溜達,機緣巧合碰見的,人從江南來京安玩一趟也不容易,就這麽被我拐進宮了。”
蕭閱笑着,這五年他一得空就往外跑,起初皇後還要說幾句,久而久之的,皇後便也不再管,任由他去。
只是蕭閱每出去幾趟,總能找些個能人回來,說是為了靖文帝的病,膳食湯藥馬虎不得,宮中禦廚在宮裏待久了,有些民間方子怕是會忘了。
這理由聽着有些無理,但蕭閱是太子,靖文帝又将權利給了他,不過召幾個人進宮,也不是什麽大事。
只是如此一來,靖文帝的衣食住行倒變成被太子承包了。
并且,蕭閱還興起的下了一道指令,宮女可與禁軍侍衛成婚,也可于太監對食,不必遵着以前,宮女都是皇上的人,不得與人私通的規矩。
這指令一下,整個皇宮奴仆對蕭閱是感恩戴德。所謂人心有時候就是這麽簡單。
柳妃看着蕭閱,眯了眼笑道:“太子孝感動天,萬事皆周到。”
蕭閱呵呵了一聲,看着很随意,實則不想再與柳妃閑扯,這個曾經在宮中如透明人一樣的女人,不知何時已是後宮中只在皇後之下的妃嫔了。
讓了柳妃進去,蕭閱嘴裏挂着抹意味深長的笑邁步離開,可走了不遠又被退出來的德喜喚住。
“德公公。”對德喜,蕭閱一向很是敬重。
“殿下,皇後娘娘命宮女送了一道點心來,殿下不如親自給皇上送去?”
德喜笑着說道,蕭閱看了一眼,果然見端鳳宮內一宮女正提着食盒站在殿門外。
如此看着,倒是德喜故意叫住了她,好讓自己去送。
“德公公,柳妃娘娘送的湯父皇還要喝一陣。”
德喜躬着身,臉色突然有些沉重,“那便委屈殿下在外間略等等。”
蕭閱狐疑,上前提了那食盒進去,悄無聲息的站在外間。
起先裏頭只有靖文帝喝湯的聲音,蕭閱站了一會兒才聽到柳妃的聲音,“皇上,桓兒下江南治理水患,還有三日便回來了。”
“嗯,桓兒這次差事做的不錯。”靖文帝說着,頓了頓,蕭閱才又聽他道:“和閱兒也兄弟情深,閱兒有他當助手,大周一定會更好。”
柳妃笑了笑,說着些客氣話,并沒有什麽特別。蕭閱正疑惑着,卻聽靖文帝說了一句讓自己腦袋嗡鳴,幾乎站立不穩的話來。
“駱鴻昨兒遞了封信來,說明日是少津的忌日,他想去影門拜拜。”
柳妃頓了頓,“不過一個衣冠冢有何可拜的?”
聽了此言,靖文帝語氣有些不快,“駱鴻是駱鴻,少津是少津,不管如何,少津忠心可表,他已死了五年,駱鴻想去看看他,也是情理之中。”
“皇上的意思,是讓駱鴻離開皇陵?”
靖文帝一哂,“不可能。你一向聰慧,朕想問問你可有什麽兩全的法子,此事不可外宣,尤其不能讓太子知道,也不知過了五年,他可有忘記少津。”
柳妃垂着腦袋思索了一會兒方道:“既然少津死時屍骨全無,影門那兒也只不過是個衣冠冢,不如就讓駱鴻在皇陵外重給他立個,既可了了他的心願,也能讓他父子永世守護着皇陵,再幹不出背叛等事來。”
言訖,柳妃溫柔的看着靖文帝,靖文帝思索了會兒才道了一個好字。
蕭閱只覺一陣天旋地轉,胸腔裏憋着一口酸脹氣,待走出長樂宮許久才突然雙腿發軟的站不住。
德喜扶住了他,他有些茫然的看着德喜,壓低聲音問道:“德公公,可是真的?”
德喜不言,只扶着他。
蕭閱緊緊拽着德喜的胳膊,只覺的身子沉的直不起腰,躬着身擡起臉恸道:“不會的,阿駱怎麽會……公公,怎麽可能,是為什麽,是父皇?”
德喜看着他,表情有些松動,手掌輕微的搖了搖。
“是誰?”蕭閱紅着眼,只覺的體內有一股燒的翻滾的怒氣要破體而出。
然而德喜卻只恭敬的笑着開口道:“殿下走好,奴才進去伺候皇上了。”
回去的路上,蕭閱有些失神,卻盡量讓自己看着無任何異樣,他家屬下跟他說過,無論何時,只有做到喜怒不形于色,旁人才抓不住你的弱點。
這幾年他倒是做的很不錯,只是此刻卻突然覺的有什麽崩塌了一般,讓他有些悲憤無措。
駱少津杳無音訊五年,他不是沒想過他是否出了什麽意外。只是,那日駱少津給他的那封唯一的家書讓他信着他,安着心。
如此五年,他帶着駱少津給他的那讓他震驚的消息,一直忍耐着,暗中觀察着。這突然告訴他,那一直是他的主心骨的屬下已經沒了,這讓蕭閱心口被剜着一般痛。
到底是怎麽回事?這麽突然。五年,靖文帝竟瞞得這樣好,自己竟什麽都不知道。屍骨全無,是誰殺了阿駱!!!
蕭閱突然站住,雙眸猩紅,一向待人溫和的他,竟一身的戾氣,吓的一旁跟着的奴才忙不疊的跪了一地。
“太子殿下。”一聲沉穩的呼喚讓蕭閱擡起了眼,一看,竟是那琉璃國的安王爺,身後跟着他那帶着鐵皮面具的護衛。
蕭閱未來得及控制情緒,眼圈還略有些濕潤。
“安王爺。”蕭閱回了一禮。
那安王爺見蕭閱神色有異,卻并未多問,只道:“太子殿下,臣正打算到郊外騎騎馬,我這護衛說,京安的郊外景色怡人,很适合騎馬,不知太子殿下可有興致一同前往?”
蕭閱不經意的撇了眼站在他身後的那名護衛,一身青衣,面具蓋住了整張臉,只留了一雙眼睛和一張嘴巴在外頭,完全看不清模樣。
“本宮還有事,就不陪安王爺了,告辭。”蕭閱收回眼,勉力穩住心神,匆匆說了一句便走了。
“太子殿下走好。”
回到東宮,蕭閱卻一如常态那般,只對送了糯米軟糕來的太監道:“這糯米不夠純粹,讓廚房掌事公公研究研究哪兒的糯米好,命人去采辦些。”
那小太監得了令便退了下去,蕭閱吃着這糕點,一副索然無味的表情對正坐在桌案後寫字的白夕禹抱怨道:“這糯米軟糕還是阿駱做的最好吃。”
這話一落,白夕禹握着筆的手停住,卻未言語。
蕭閱習慣了他這冷冷淡淡的作為,并不介意,只幽幽的開口,聲音裏藏着些傷懷,“以前還以為是廚房做的,阿駱走了後才明白過來,只有同一個人做的,味道才會一致。”
言訖,白夕禹仍舊沒反應,蕭閱放下手中糕點,走過去站到他身邊,開口道:“師父,我想去影門。”
白夕禹終于擡眼看向他,“琉璃國使者今日才到,殿下便外出,怕是不好。”
“那阿駱在影門過的可好,五年來,都沒給我捎個信,真是不靠譜的屬下。”
“殿下重情,是少津的福氣,只是殿下如今去影門可合适?”白夕禹放下筆,拿起了一旁的洞簫,垂着眼用手指輕輕的撫摸着。
“我自然知道不合适,父皇還在,若悄悄去了父皇的影門,那還了得。只是少津對我到底不同,總有些念他,他說五年後會回來,如今五年之期已到。”
白夕禹略勾了下唇角,雙眸掃過窗外的飛鳥,“是啊,五年之期已到了。”
“所以,阿駱該回來了吧。”說着,蕭閱嘆了口氣,湊上前問道:“師父,你和封門主見過,可知道阿駱可好?”
白夕禹收回目光看向他,“很好。”
蕭閱僵臉一笑,手卻背在身後暗暗握着,“真的?”
“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