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敖歡仍握着柳祁的手,卻覺得這雙冰冷的手像是捂不熱的樣子。敖歡将這雙手握得更緊了一些,笑着說:“他不知道。他什麽都不知道。他在你眼裏,不就是一個傻子嗎?”說着,敖歡竟有些咬牙切齒了。柳祁認為敖歡為他的好兄弟打抱不平,便冷笑道:“他不是傻子是什麽?”敖歡竟也說不上來,只道:“是個體面的好人。”柳祁又笑:“那就是傻子啊!”敖歡竟無言以對。
柳祁一甩手,眼神頗為冷淡,嘴角仍揚起笑容:“你不把他當傻子,能這樣對我?”敖歡卻道:“你喜歡魏略嗎?”柳祁愣了愣,半晌才道:“這與你什麽相幹?”敖歡卻一笑:“既然不相幹,你總提他做什麽?”
這話問得有些惱人,柳祁便仍切齒笑道:“因你總對我無禮,我只能出此下策,希望你的好兄弟能喚起你一點良知善意了。”敖歡卻又道:“我對你又親又抱的,還不夠善意?”柳祁真佩服敖歡這臉不改色耍流氓的本領,可柳祁也不想想自己以前當風流侯爺時候也是這個人模狗樣。那敖歡不顧柳祁眼中的嫌棄,只又欺近了些,柳祁受不了他的接近,便下意識地往後躲,不想腰身已被敖歡圈住,整個人是迫不得已地落入敖歡的懷裏。那敖歡又貼着柳祁的耳邊,輕聲問道:“那這樣的善意夠不夠?”柳祁仍閃縮着,那敖歡笑罵:“真是貪心。”說着,敖歡上前露出白牙,叼住住了柳祁那白玉一樣的耳垂輕輕咬着。
脆弱的耳垂傳來若有若無的痛感,柳祁想起敖歡撕咬一樣的親吻,又想起之前大腿上的牙印。心想這人莫非屬狗,只愛拿人的皮肉磨牙。想着這些,卻不知為何的,柳祁腹中微微發燙,那是一股熟悉的暖意,卻使柳祁無端恐慌起來。
敖歡貼着柳祁的耳朵,輕聲笑問:“不跟我講魏略了?”這一聲話似涼水潑了柳祁的臉,柳祁頓時瞪圓了那雙漂亮的眼睛,似什麽小動物一樣驚慌地看着敖歡。敖歡忍不住湊近又吻了吻柳祁的眼睛,柳祁卻惡狠狠地擡頭咬了敖歡那挺立的鼻尖。敖歡沒想到這一手,嗷嗚一聲的後退,摸了摸鼻子,發現竟沁出了血珠。
敖歡這才自嘲笑了,這可不是什麽可憐可愛的小動物啊。
柳祁看着敖歡摸着鼻子的狼狽相,自己竟也有些狼狽,他實在想不到自己剛剛怎麽會咬對方一口。這舉動不但出乎敖歡的意料,也是柳祁自己都不曾想到的。
敖歡并沒有深究,只說:“你這可是正宗的‘以牙還牙’了?”柳祁不語。那敖歡又笑問:“讨厭我咬你?”柳祁仍不說話。敖歡卻道:“咬人的感覺怎樣?”見柳祁仍不說話,敖歡便笑着摸摸自己的鼻尖,說:“是不是不錯?”柳祁卻譏笑問道:“那被人咬的滋味如何?”敖歡笑道:“破皮流血總是不好的,但滋味麽,還是得看是誰咬的了。”柳祁撇過頭去,只道:“天色也不早了,我先回去歇息了。”敖歡點頭說:“去吧。”
柳祁倒有些意外敖歡這樣輕輕放過,可柳祁略一思忖,道:“莫不是你我是同一個房間?”敖歡哈哈一笑:“那是當然啊,少奶奶。”
柳祁只道自己早該料到,便與敖歡入屋去了。屋內的布置較為簡陋,大概是在蒼原的緣故吧。但柳祁想着,就算是真的三危皇宮,想必也比不上中原富翁的豪宅。柳祁到了妝臺前坐下,看着那面銅鏡裏的自己,不覺滿眼嫌棄,實在受不了這個妖妖嬌嬌的模樣。
柳祁快速卸掉釵鬟,幹脆挽起袖子,拿來打好水的盆子,擰了巾帕就開始卸妝。他還是頭一回卸妝,也不得法,胡亂地抹了把臉,扭過頭來看身邊,可吓了一跳。原來敖歡搬凳子坐在一旁,認真地看着柳祁卸妝。
有人說,有些女人在情人面前卸妝,比在情人面前脫衣還須勇氣。
只其一,柳祁不是女人,又其二,敖歡不是他的情人。柳祁被那敖歡盯着時,卻忽然生出一種忸怩。他的眼光立即從敖歡臉上轉開,落在鏡中自己的臉龐上。柳祁臉上的脂粉只是薄塗,但仍是瑩白得很過分,待他用濕潤的巾帕拭擦後,臉頰上便露出原本的膚色。雖然他原本白`皙,在脂粉的對照下卻顯得是略為暗黃。柔軟的毛巾擦掉額角的花黃,卻仍留着一團混沌的杏黃色,眉毛淋着水,顯得較為淩亂,蒼色的眉毛下那雙眼睛濕潤,因揉臉時過分用力,眼角發紅,又滴着水,好像哭過一樣。
柳祁只想着,這還是不太好看,還有些狼狽難堪。
敖歡見柳祁動作頓了,便又噗嗤一笑。柳祁以為他笑自己卸妝的樣子狼狽,便也有些難堪,只冷哼一聲。那敖歡卻笑問:“你自己不曾卸妝也就罷了,難道還不曾見過女子卸妝嗎?”柳祁聽了這話,心裏更不痛快,只笑道:“魏略倒沒跟你說,我是個堅定的斷袖。”敖歡也笑了:“哦,那是何等堅定?柳離、柳思是怎麽來的?”
柳祁的婚姻完全是封建社會包辦婚姻的一個慘案。柳祁一直不婚,連姬妾都不曾有過,後來迫于宗族的壓力和子嗣繼承的需要,柳祁在老侯爺的示意下娶了太皇太後的親戚。這位夫人是柳祁這輩子唯一一個女人——這話聽起來不知怎麽的好像很浪漫。事實不然。這段婚姻對于柳祁和黃氏都不浪漫。柳祁也未曾為黃氏畫眉,也不曾見黃氏卸妝。
柳祁并不想辯解什麽,只說:“柳離、柳思是柳祁和黃氏的孩子,和我什麽關系?”敖歡卻笑道:“當然,我只是聽說柳祁也是個堅定的斷袖,到底還是生育了一雙兒女。”柳祁笑了:“那是柳祁。我是常自碧。”常自碧沒有自開國以來就代代相傳的爵位要操心傳承之事,所以他可以斷袖斷得很堅定、分桃分得很幹脆。敖歡并不說話了,從妝臺的抽屜裏拿出一方錦盒,從中取了一個小巧的洗臉香皂,在銅盆沾水打濕了。柳祁看敖歡揉出滿掌細密的泡沫,又用沾滿泡沫的指尖輕柔地搓弄着柳祁臉上未能洗淨的脂粉鉛華。
指腹下都是泡沫,泡沫下是柳祁的臉龐。觸感很是柔軟,那柳祁擡眼看着敖歡,笑道:“少爺的手法真是熟練得很。想必是很常梳妝了。”敖歡并不掩飾眼中的笑意,嘴唇也輕柔地彎着:“我剛不是說了,自己不曾卸妝也就罷了,難道還不曾見過女子卸妝嗎?”
柳祁只感真相大白:敖歡不是個堅定的斷袖。柳祁心裏竟忍不住細究,想象敖歡給美女描眉的樣子,這不是想象不出來的。敖歡總是一副很會讨好人的樣子。他又想得到,敖歡懶散地支頤坐着,看着妝臺前的女子卸妝,臉上那認真又溫柔的神色,恐怕與剛剛看着自己卸妝的樣子差不遠。
那柳祁伸手進銅盆,以冷水潑臉,那水沖刷過臉龐,洗走剛剛敖歡指腹觸碰的餘溫。敖歡為他遞上帕子,又說:“敖雪公主化妝卸妝,都是災難。和你剛剛差不多了,只會把那張好好的臉亂搓亂揉,我看着都覺得肉疼。”柳祁輕輕抹着臉,又擡着眼睛看敖歡,卻是一言不發。敖歡一笑:“我這個姐姐武功雖好,但打扮上真的是比我這個粗漢還不如。”
柳祁皮膚因為濕潤而顯得飽滿,細碎的額發也沾濕了些許,叫敖歡想起白天裏柳祁剛從水裏撈出來的樣子。敖歡輕輕伸手,指尖劃過柳祁的耳廓。柳祁的耳廓又微微泛紅,還是那個讓敖歡很喜歡的樣子。柳祁卻猛地扭過臉來,腔調似利刃被擊碎一樣:“你是不是無論如何都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