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蘇歡
清冽聲音回響, “天道輪回, 萬物應道而生, 應劫而滅, 她已投胎輪回,你又何苦執着”。
“仙子姐姐...”, 衛無憂再咳出一口血,盤腿而坐, 運轉全身真氣, 眉間紅芒消散, 死氣沉沉的臉,有了一絲生氣。
再睜眼時, 衛無憂的感官變得敏銳, 風吹過青草的聲音,雲霧的翻湧,變幻着形狀。
金烏從天地間躍出, 晨曦金光赫赫,她能清晰看到彩雲騰湧、金波萬棱, 蒼茫雲海如挂玉虹, 霞光籠罩着渺小而單薄的身影。
她對天地萬物、大道輪回、凡塵情緣的感悟, 有了大大的提升。
衛無憂起身,山風吹着她的衣袂獵獵作響,她僵硬地攤開,緊握的手,掌心遍布血紅的指甲印,
躺着一個沾了血漬的青衣布偶,笑眼彎彎。
衛無憂怔然,低下頭,一滴淚落在布偶的笑臉上。
她用力揚手,布偶随風而去,落入萬丈山崖,吞沒在雲海裏。
降靈從衛無憂的懷裏鑽出來,頂着風抓住腰帶,小腦袋蹭了蹭她的手,難得乖巧。
衛無憂長籲了一口氣,禦起赤金鼎,絕塵而去。
她臉色肅然,帶着大喜大悲後的淡然,眸中深處,藏着一絲隐忍的哀恸。
衛家村還有阿樂在等她。
風餐露宿的趕路,終在兩個月期限前,回到了衛家村,熟悉的茅屋、棗樹,三腳凳歪着倒在院中,降靈興沖沖地往裏飛去。
衛無憂邁進院門的腳,頓了頓,空氣裏傳來一絲惡臭,她伸手拍開布滿爪痕的門,就看見衛獵頭躺在榻上,瞪大着雙眼,臉上三道深深的爪痕,幹涸的血,開膛剖腹,內髒都不見了,利爪撕裂的傷口繞着黑氣,蠢蠢欲動。
是妖!衛無憂壓抑着內心的惡心,閉上眼,深吸了一口氣,斂去滿眼殺意,伸手去攔降靈,烏鴉喜腐肉,卻見它在屋中竄來竄去,嘎嘎地叫個不停。
“阿樂!”,沒有人回應,她往裏屋走去,心不斷下沉,手蜷握成拳,
“阿樂”,衛無憂聲音發顫,邁步而去,裏屋空無一人,滿地狼藉。
降靈在屋外叫着,嘴裏叼着竹蜻蜓,焦急地蹦跳着,眼見衛無憂出來,立刻振翅而飛,在前面引路,“找阿樂去!”,衛無憂面沉如水,禦起赤金鼎,跟在降靈身後。
降靈飛過山後,有懸崖峭壁,陡然落下七、八丈,在層巒峻峰間,隐藏着一處小山谷。
瀑布如白練垂落,谷間繁花盛放,青翠竹林,郁郁蔥蔥,清泉叮咚,蜿蜒而下,山間景致,美如畫。
在鳥叫蟲鳴聲中,有隐隐虎嘯聲,驚的鳥飛獸奔。
降靈飛到一山洞附近時,不敢進去,繞着衛無憂飛着,洞口遍布鋒利爪痕,衛無憂從倉廪取出破雲弓,将小箭置于弦上,徑直進去。
山洞裏回響着老虎低沉的喉音,不安、狂躁,衛無憂踩着微濕的泥土,弓着身,臉邊扇過一陣腥風,她本能躲開,爪子劃破山壁,印痕很深,泥土不斷剝落。
若是她沒躲過,半張臉就沒了。
衛無憂動作不慢,閃躲的同時,手裏的破雲箭早就離弦而出,勢不可擋地射入老虎的身上,那老虎哀嚎一聲,脫力趴在地上,吼聲壓抑而痛苦。
衛無憂左手托着赤金鼎,右手握着一把尋常的鐵劍,走向老虎,劍尖直指它的喉嚨。
老虎勉強起身,又突然發出痛苦的嗚咽,跌倒在地,張着利牙,銅鈴大的眼,威脅地瞪着她。
走近,山頂的一束光灑下,看清老虎模樣,通體雪白毛發,夾着灰黑色條紋,眼珠是淡藍色,一身皮毛珍稀難得,價值連城。
白老虎發出壓抑的吼聲,它左肩有處很深的傷口,血流不止,腋下是破雲箭的血洞,泛着黑氣,它伸出舌頭舔着傷口,爪子刨着地面,發出痛苦的低吼。
“傷人性命,吃人肺腑,像爾等為禍人間的妖獸,都該殺!”,衛無憂亮出鐵劍,朝着白老虎的喉嚨刺去,“納命來!孽畜!”。
白老虎嗚咽,碩大的眼眶盈滿淚水,淡藍色的眼珠猶如浸在泉裏的寶石,璀璨生輝,衛無憂一往無前的手,頓了頓,就聽到一聲清脆的聲音,“姐,不要傷它!”。
“阿樂!”,衛無憂垂劍,懷裏就撲進一個軟軟的小東西。
“阿樂”,衛無憂擡手摸了摸她的頭,把她往後拉開,阿樂的臉蹭的髒兮兮,頭發亂糟糟的,唯有那雙眼睛,黑的發亮。
“是蘇歡,從狼嘴裏救了我”,阿樂說完,似是想起了什麽,哇的哭道,“爹,爹被,狼吃了!”。
“蘇歡?”,衛無憂皺眉,阿樂指着白老虎,“它說它叫蘇歡,是它趕跑狼群,把我救回來的”。
“誰知它是救你,還是想吃你?妖,都不是好東西!”,衛無憂沉着臉喝道。
“我..從未..傷過.人”,白老虎趴在地上,口吐人言,竟是低啞的女子聲音,話音剛落,它在地上打
着滾,發出極為痛苦的哀嚎。
阿樂指着蘇歡的肚子,說道,“姐,若不是蘇歡救我,就不會被狼咬傷,就不會沒力氣生崽”。
衛無憂順勢看去,果真見白老虎肚子鼓漲。
按說有靈智的妖獸,修為不低,只它先擊退狼妖群,又受衛無憂一記破雲箭,再加上難産,才淪落到此番境地。
“姐,你救救它!”,阿樂扯着她的衣袖懇求道,“它是妖!是吃人的妖!”,衛無憂收回鐵劍,抱着手站在原地,憤恨說道。
“姐,蘇歡是好妖,不會傷人的,求求你,救她”,阿樂仰着沾滿灰的臉,淚水沖出兩道小溪,趴在白老虎身旁,小手安慰地順着它後背的毛,“你看,蘇歡不會傷我,是她救了我的命”。
見衛無憂轉身出洞,阿樂眼睛黯淡,她伏在蘇歡身旁,撫着耳朵,喊道,“蘇歡,你用力”,白老虎哀嚎着,聲音漸弱。
待衛無憂回來時,袍裏兜着一些藥草,她把阿樂拎開,把幾株止血草胡亂塞進嘴裏咬碎,敷到白老虎左肩被狼咬的傷口。
割破手腕,把血喂到它嘴裏,解破雲箭的毒,再挑出破雲箭,把紅芒引出,敷上止血草。
她取出瓶子,一狠心,往手裏倒了五顆益氣丹,把拼命沖來搶食的降靈撥開,全喂進白老虎的嘴裏。
解毒、止血,益氣丹落腹,白老虎漸漸有了力氣,一咕嚕翻過身,不斷伸舌頭舔着腹部下側,有個小腦袋往外擠着。
“腦袋出來了”,阿樂跪在地上,不敢伸手,緊張看着,老虎痛苦嗚咽,小老虎的腦袋卡着出不來,
阿樂急的想用手去拉,被衛無憂制止。
她記得藥經寫過溪黃草、金錢草等是助産的草藥,所幸剛才采止血草時,見到兩株溪黃草,順手摘了,她把溪黃草揉作團,喂進白老虎的嘴裏。
“蘇歡,用力!”,阿樂往前湊去,抓住蘇歡的爪子,“阿樂,往後去”,衛無憂擔心蘇歡的爪子傷到阿樂,把她往後拉。
阿樂撲過去,抱住蘇歡的頭,輕撫着脖頸,溫柔說道,“蘇歡,堅持住,孩子快出來了”。
白老虎重重喘了口氣,從喉嚨裏發出怒吼,推出小腦袋。
它吃力的撐住身軀,不斷伸出舌頭,舔着小老虎,緊接着,小身體、小爪子、小尾巴都出來了,一只跟老鼠似的,小的可憐的小老虎,軟軟趴在地上,閉着眼,嘴巴一張一張的。
白老虎蜷縮着,滿眼憐愛地舔着它,阿樂湊過去,看着它用力想睜開眼,可愛極了。
“謝謝..你..”,白老虎擡起頭,感激地看着衛無憂,爪子把小老虎推到阿樂跟前。
衛無憂俯視着虛弱趴在地上的白老虎,喊道,“阿樂,走”,“姐,我要留下來照顧蘇歡”,阿樂睜大眼睛,饒有興趣地看着小老虎蹭到它娘跟前,撅着嘴喝奶。
白老虎擡起爪子,理了理臉上的毛,叼着小老虎,翻過身,避開阿樂的視線,背過去奶着小老虎。
衛無憂暗忖,此妖生廉恥,頗通人性,“阿樂,你爹等着下葬呢?”,“姐,他也是你爹”,阿樂這才不舍的站起來,衛無憂哼道,“他不是我爹,我親生的爹娘都過世了”。
衛無憂看着把嘴張成鴨蛋似的阿樂,拎着放進鼎裏,禦器而去,“啊啊..啊啊”,阿樂兩手扒着鼎沿,驚訝、激動地看着兩人沿着岩壁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