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布偶
“阿樂八歲了, 再過幾年, 等她長大了, 找個婆家, 爹也就沒牽沒挂,死了也甘心了, 阿苦你留下來照顧這個家罷”,衛獵頭渾濁的眼睛流着淚, 哀聲懇求道。
衛無憂對從小打罵她的衛獵頭是沒什麽感情的, 可是阿樂, 就像是以前的衛無憂,她不哭不鬧, 乖巧的讓人心疼, 真讓衛無憂扔下她,也是很難做到的。
而且,降靈能在山中尋來靈草, 有助她煉丹,汲取丹藥靈氣對修行提升很快, 所以, 衛無憂打定主意, 留了下來。
這一呆,竟然就是三年,衛無憂年有十九,為避免招人口舌,她換掉道袍, 尋常女子打扮,身形颀長,沒有刻意曬黑後,肌膚白皙,眉氣質內斂而淡然,如璞玉漸漸雕琢成形。
降靈尋的靈草煉成的益氣丹大多進了她的腹中,真氣充盈,對法陣的參悟也對她修行大為有益,修行提升很快,隐隐感到,快進入練氣期的瓶頸了。
竈前,一把破舊的蒲扇,憑空地揮動着,扇柄的法陣散發着光澤。
爐裏的火很旺,阿樂揮着鍋鏟,野菜炒山豬肉的香味飄出來,降靈叫着往竈前沖,給衛無憂抓了回來。
阿樂盛到碗裏,那蒲扇飛到她跟前,搖晃着給她扇着風,法陣靈氣漸散,衛無憂指尖射出一股真氣,注入法陣中,那蒲扇重扇動起來。
“姐,你嘗嘗好吃麽?”,阿樂端着碗,用筷子夾了塊肥瘦相間的肉,吹了吹氣,喂到她唇邊。
今年的阿樂有十二歲了,眉眼間的稚氣漸褪,露出少女的清秀模樣,杏眼皓齒,根本不像是山野裏養出的小孩。
要知道,衛無憂搜遍整座大山,用的是山珍、野味,才将她養成玲珑剔透般的玉人兒。
“好吃”,衛無憂專心地用小刀刻着一截竹節,肩頭有一個青衣的布偶娃娃,左搖右晃的,衛無憂擡起頭來咬了口,她麻利的用手裏的小刀截斷竹節,
枝頭雕刻成的一只竹蜻蜓,雙眼嵌入墨黑的石粒,翅薄如翼,腹下刻着法陣,尾部嵌入小塊靈石,衛無憂松手,那竹蜻蜓就在空中上下飛動起來,“阿樂,你可喜歡?”,
阿樂笑彎了眼,拍手道,“喜歡,喜歡,阿樂喜歡”,“若想收起時,把靈石取下即可,法陣本身有聚靈之力,靈石提供靈力,就算我不在,它也能飛起來”。
衛無憂拍了拍身上的竹屑,站起身來,就看到站在門口的衛獵頭。
原本一條腿邁在鬼門關的衛獵頭,這幾年竟有了好轉,拄着拐杖也能下榻了,他站在門口,眯着眼望着已近豆蔻之年的阿樂,咂着牙花兒,心中盤算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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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無憂嫌惡地皺起眉來,冷冷看了他一眼,衛獵頭對她怵的慌,拄着拐杖,顫巍巍地朝阿樂走去。
“爹”,阿樂過來攙着他,衛獵頭粗糙的大手,握着阿樂的肩,扭頭看了眼遠處的衛無憂,笑道,“阿樂,爹跟你商量個事”,
阿樂搬過凳子,讓衛獵頭坐下,蹲在地上仰頭問道,“什麽事?我去叫姐”,“你先別叫她,爹,只是問問你”,
衛獵頭制止她,猶豫片刻,才說道,“爹前兩天去衛家村,有人給爹遞了個信兒,說,說是呀,那李裁縫,前些日子,你不是拿皮毛去換衣裳,那李裁縫,想問爹,讨你回去做小”,
“做小?是什麽啊?爹”,阿樂圓溜溜的眼睛,不解問道,
“就是,就是,那李裁縫啊,原來是個秀才,讀過書,也有些家底,雖說人是長的,也不能說難看,就是小眼龅牙,但待人是好的,做的衣裳也沒收爹的錢,爹想啊,你要是嫁過去,也吃不了什麽苦”,
“爹!我,我還小,那李裁縫,年紀都跟爹差不多了,我不想嫁”,阿樂驚道,衛獵頭氣道,“咱家一窮二白,什麽嫁妝都拿不出來,肯有人要你,你還挑什麽挑!”。
“阿樂說不嫁,她就不用嫁”,衛無憂站在門口,冷然說道,衛獵頭不敢出聲頂撞她,只瞪了眼阿樂,碎碎念道,“兒女婚事,乃是父母之命,豈有想不嫁就不嫁的道理?”,
“錢財不過俗物,有我在,阿樂想嫁誰便可嫁誰,不必委屈自己”,衛無憂哼道,
衛獵頭暗自琢磨,她說的話有道理,憑家中一個修仙者,幻變金銀不是伸手就來的法術,阿樂要是嫁的更好,那他也是跟着享福,如此,衛獵頭也就不再提。
“姐,阿樂不想嫁,阿樂想一直跟着你”,阿樂扯着衛無憂的袖子,“傻阿樂,女兒家終是要嫁人的,等你遇到喜歡之人,姐姐恐怕是攔都攔不住”,衛無憂刮了刮她的鼻子,取笑道,
“天下誰人及姐姐好”,阿樂不服氣地辯解道,“可誰人又及你好”,心底湧出的這句話,讓衛無憂愣了瞬,她肩頭的布偶,穿着青色裳裙,扭來扭去,手蹭着她的脖頸。
己柳,這些年,你可過的好?可是嫁給姜小白了?
衛無憂悵然地握着布偶,笑意彎彎的眼,那布偶在她手裏掙紮了下,就不動了,一抹神識,悄然消失。
布偶靜靜躺在手裏,再難察覺到己柳的神識。
不好,己柳有難!
衛無憂将布偶放入懷中,擡頭說道,“阿樂,我有要緊的事,現在就要走,家裏的糧和肉還夠兩個月,在那前,我會趕回來的,你在家呆着,別亂跑”,
“姐..”,阿樂本想說跟着衛無憂去,可她想起爹,把話咽了回去,落寞的看着衛無憂,“衛樂,你不是小孩子,婚事要有自己的主意,一切事情等兩個月後,我回來再說”。
衛無憂喊了聲,“降靈!”,這半年來,周圍的靈草都幾乎落入她倆腹中,降靈找靈草的時間越來越長,
耽擱不得,她立刻禦起赤金鼎,嘎嘎,降靈叫喚兩聲,如陣風似的刮過衛無憂的臉,落在她的肩頭,衛無憂拍了拍它,朝着齊國而去。
她神情冷峻,若是姜小白敢傷了己柳,絕不會放過他!
衛無憂在齊國城外收回赤金鼎,落地進城,憑着令牌,她順利進入皇宮,觐見齊國國公,姜小白。
三年不見,姜小白身形發福了不少,留着短須,白胖的臉上,褪去年少的謙卑,換成國君的殺伐威厲,眼神不如從前清澈,垂着眼皮,魚泡似眼袋,隐示着帝王縱情酒色的日常。
“衛無憂拜見齊公”,衛無憂說道,“無憂?”,齊公姜小白微擡眼皮,興致缺缺的掃了眼衛無憂平淡的臉,嘴上卻笑道,“孤的貴客,來人,設宴!”。
“不必勞煩,阿柳可在此處?”,“喔”,齊公沉吟,“柳姬卧榻已久”,知曉己柳在此,衛無憂先是心一緩,随即漫出點點酸澀,
齊公擺手道,“帶貴客去柳姬的寝宮”,
衛無憂拱手,擡眼,冷然地看了眼他,轉身離去,姜小白被她那一眼看的心跳的厲害,又添了分愧疚,神色郁郁。
“陛下,豎刁在外候着呢,說是給陛下帶了驚喜”,身旁的宦官開口道,
“豎刁來了?快快傳進來!”,齊公轉憂為喜,“擺酒,讓易牙設宴,孤與豎刁同樂”,“諾”,宦官應道。
己柳的寝宮很偏僻,幾株柳樹孤零零地,枝條在風中亂舞着,宮裏很冷清,只有幾個奴婢,百無聊賴地坐在樹下乘涼,見着有小宦官領着衛無憂過來,方才起身行禮。
“帶貴客去見柳姬,陛下吩咐過,不可怠慢”,小宦官開口道,奴婢領着衛無憂進去。
碧色帷帳,如煙如霧,屋中彌漫着淡淡的香,榻上一人,隐隐可見,衛無憂向前走去,只覺心有巨石,沉重難托,每一步,都壓的她無法呼吸。
推開帳,見榻上的人,長久不見陽光的蒼白臉色,眉間微蹙,她的眼緊閉着,薄唇抿着,比從前消瘦許多,纖細的脖頸可見隐隐的青筋。
那柔軟而纖薄的肌膚,似乎一觸就破,滿頭青絲裏摻雜着幾根灰白的發,當年的己柳正如一朵盛放的青蓮,而如今,她在逐漸枯萎。
衛無憂握緊了手,重重吐了兩口氣,才輕柔地拂過她的眉眼,輕喊道,“阿柳,無憂來了”,
有奴婢端着盆過來,見着幾個奴婢有些慌,衛無憂便遣退那幾人,獨留下此人,問道,“你叫什麽名字?是你一直在照顧她嗎?”。
“奴婢莫音,柳姬卧榻時,都是奴婢在照料”,衛無憂點點頭,倒是個有情義的人,“莫音,你且說說到底是怎麽回事?”,
“柳姬素來身子極好,只是前些日子,不知為何,昏睡不醒,太醫瞧過,說是五髒肺腑皆無恙,衆太醫束手無策,只一人私下說,說是..是..”,莫音猶豫着不敢說,
“姑娘有話不妨直說,我與柳姬乃是年少故人,情深義重”,衛無憂開口道,“說是中了邪,丢了魂魄,三魂七魄不全,過不了多久,就..就要沒命了..”,
作者有話要說: 面對娜娜每天真誠的求在一起,求喜結,我真的是很艱難的更新這一章。
加兩行,免得有人說,是,是,吊着難受。